太子眉头都没抬一下,低头饮了一口茶:“只是偶遇罢了。”
陆疏屿倏尔变脸,团扇一撂,冷笑道:“你们两人之间的情趣我不懂,但麻烦你下次请别用我的身份去送人情。”
太子脸色丝毫不见怒容,只是了然浅笑:“今日只怕是又一无所获吧?”
这气都撒到他身上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陆疏屿面色一僵,笑意淡下去,他绕过这个话题:“尉迟恭开始查你那姑娘了。”
“他们应当是怀疑到了你身上,怀疑她是你的人。”
他皱了皱眉,看那人神情平淡:“你故意为之?”
他挑了挑眉,在心里脑补一出大戏:“我怎么从来不知,太子竟是个痴情种?”为了不让那姑娘受到伤害,将祸端引到了自己身上。
“那姑娘,可得罪了不少人,那头咸阳候府可还没放过她,只不过上次栽了个跟头,只怕是正想着如何对付她呢,转头她又得罪了尉迟恭,两头都不是好惹的。”
他说着,忽然来了点兴趣:“你说,那姑娘到底是何来头?”
太子瞥了他一眼:“将你心里的那点心思给我收了,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陆疏屿扯了扯嘴角:“这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好奇罢了,你最近可没少往她身上下功夫。”
他想到什么,忽然眼珠子一转:“她所做之事,可全是对你不利的,刺杀郭小侯爷、尉迟恭,虽说这两人一早与你不对付,但是此时这个关头,朝中人人都知晓这件事,若是他们真出了何事传到皇帝耳中,你是头个怀疑对象。”
“但是……”
“你可别告诉我,你阻止她,便全是为了自己?”
“你就没想过,她是二皇子的人?”
太子撂下茶盏:“此事不用你挂心,你安安分分当你的世子,便够了。”
陆疏屿笑了笑:“我还不够安分吗?这京城的热闹之地都快给我逛个遍了,倒是你,看在我们多年情分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可是自身难保,皇帝虽因着你之前遇刺,对你态度缓和些许,但我看他那样子,分明是重视极了二皇子,也不知晓那二皇子到底是有何价值,竟让皇帝这么看重。”
“你这太子之位,可得牢牢坐稳了。”
普天之下,应当也只有眼前的人会这样说、敢这样说了。
马车上的侍卫浑身一抖,只能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太子只是扯了扯唇,不欲多言:“很闲?嘉荣前段时间还问我最近你在忙什么,下次若是她再询问,我便只好实话实说了。”
陆疏屿霎时收敛了散漫模样,头疼道:“殿下和公主殿下,当真是没一点相似之处。”
眼前这人,当真是咄咄逼人,半分便宜也休想从他那里占得。
……
流筝回到醉仙楼时,刚进了门,便察觉一阵不对劲,今日醉仙楼大厅中的人格外少,往常此时,应当是人山人海,一片喧闹,她上了楼,在转角碰到阿芊,却见她眉心含愁。
流筝便开口问:“楼中发生何事了?”
阿芊不敢在外头出声,左右看了看,跟着流筝回到屋里,才小声道:“姑娘,你还记得之前我与你说过的那个沉香吗?”
流筝点头:“记得。”
阿芊低声道:“前几日她刚来我们醉仙楼时,因着容貌和身段颇受欢迎,容娘都快要将她供起来了,只是……这几日,她却忽然匿了踪迹,不知去向,我今日刚从旁人那打听来她的消息。”
流筝听着这话,心里忽然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什么消息?”
阿芊凑近她:“我听说啊,那沉香来我们醉仙楼是为了攒够银子和心上人私奔来着,然而她却不幸被一位富商看上,最后……”
“她应当是被卖给了一户富商,做那人的小妾。”
阿芊提起此事,颇有些唏嘘:“原本她在醉仙楼挺好的,虽说我讨厌她说姑娘的坏话,但她人品倒是不怎么坏,才艺容貌哪一样都是上乘,怎么……最后就是这个结局呢。”
“……你还打听到什么吗?”
阿芊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兀自垂头叹着气:“我原以为是她自愿的,可今日不知从哪来听来的流言,有人说,她是被强制卖过去的,好像……是楼主的吩咐。”
阿芊想到此处,声音愈小,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姑娘,你见过我们楼主吗?我虽比你还早来到醉仙楼,但以我的地位定然是见不到楼主那样的人的,但姑娘是醉仙楼特地请来的乐师,姑娘应当是见过楼主吧?你说楼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沉香给醉仙楼带来这么高的价值,她为何还要强迫沉香?”
阿芊想不通,她一向对人心的弯弯绕绕想不明白,趴在桌子上叹气:“这楼主……也太无情了些。”
她忽然抬头,眼睛发亮盯着流筝:“姑娘,说起这事,我就想感谢你,还好当初姑娘出手将我救下,否则,说不定如今我的下场比那沉香还惨……”
她说完才看清流筝的此时的模样,她垂着眼睫,浓密的鸦羽平添了深邃和神秘,此时嘴角一丝笑意也无,只静静坐在那,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芊止住了笑,试探喊着:“姑娘?”
流筝抬眸,对上阿芊清澈的眼眸,顿了顿,才道:“无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阿芊蓦地起身,敲了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脑子,我忘了姑娘刚从外边回来,姑娘出去一上午,此刻应当也累了吧?我这就去给姑娘准备吃食。”
她絮絮叨叨着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底,流筝才淡下面上的笑意。
沉香……
楼主是什么意思呢?
流筝眸色转冷,她自然心知肚明。
沉香,不过是楼主用来敲打她,警告的她的例子。
楼主在警告她,不要妄想着脱离她的操控,她可以给一个人地位、金钱、自由,也可以随时收回。
她可以将一个人奉上神坛,也可以一夕之间将她毁于一旦。
……
钟月清醒时,听见房门外一阵嘈杂声,粗犷的男声透过房门传入耳中,她穿好衣裳推开了门,却跟外头一个陌生的男子对上眼神。
钟月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还在梦里,霎时头脑清醒,刚要转身回房间,却被另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叫住:“月月啊,你醒了?”
钟父面带责怪:“你娘平日是怎么教你的?家中来客你便是这个态度?还不快些走上前招呼!”
钟月捏着衣角,内心惶惶走近,厅中摆了几个板凳,绕着桌子围了一圈,此刻她的亲人正在坐在那里,此时皆看向她。
不知为何,钟月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没有转身,仍然能感受到身旁那道炽热投来的目光。
她走到桌边落座,看到罕见对自己露出笑意的父亲,忙偏开头去问坐在自己身旁的母亲:“娘……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惶恐不安:“那位客人是什么人啊?”
钟母布满皱纹的眼睛抬起,看向她的眼中满是复杂和愧疚,眼神也闪烁着,好似不敢直视她,这还是头一次这样,钟月感觉到自己的心沉下去。
“娘……您说话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钟月还未等到钟母开口,坐在对面的陌生男子却率先出声,他一手抵着下巴,眯起的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她,钟月被这目光看得浑身恶寒,正要起身换个位置,便听他笑眯眯道:“钟夫人,想必这就是您的女儿吧?”
那男子相貌平平无奇,眼下有些乌青,穿着虽算不上锦衣华服,却也能看出家境不俗,但一双眼睛混浊不堪,给人不怀好意之态。
“这相貌吗,倒是还不错,身段……也还可以,只是这性子看上去可不是个好管教的啊。”
钟母还未来得及说话,钟父已经即可起了身,笑道:“陈公子,你可别误会啊,我这闺女,最是乖巧听话,平日在家里也不娇惯,一定能让你满意。”
这话一出,钟月仿佛被劈了一刀般,蓦地抬眼看向自己的父亲。
她眼神颤抖,看向自己母亲,钟母却下意识地偏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钟月只能看向自己的父亲:“爹……您在说什么呢?”
钟父对上她的目光,眼神坦然到仿佛理所当然:“爹为你寻了一处好人家,这陈公子可是这一片出了名的善人,家境也不错,待你嫁过去,他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钟月听见自己的父亲声音再颤抖:“您为我寻了一处好人家……您事先问过我了吗?我同意了吗?”
钟父面色一变,忙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陈公子,讪笑着道:“陈公子啊,你先坐,我这闺女刚起身,脑子还不大清醒。”
陈公子闻言轻哼一声,一旁站着随侍识趣地给他奉上茶水。
钟父一把将钟月拉过去,他年龄虽大了,但力气丝毫不小,钟月身子本就瘦弱,因他这一拉脚步踉跄几步,还未等站稳身子,便见钟父怒着张脸呵斥她:“你这逆女,知不知道方才在说什么?咱们家境贫寒,这陈公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人家连嫁妆都不要,你还不满意什么?”
钟月站稳了身子,仰起头看着那陈公子,眼神颤抖而倔强,细听之下,能觉察她声线微颤:“敢问这位陈公子,若是钟月此后嫁进您府中,您愿意给钟月什么身份?”
陈公子坦然看向她,仿佛为她所问而疑惑:“自然是妾。”
见钟月面色苍白,他缓了缓声线,寻思着眼前这姑娘相貌倒是真不错,此时此刻看上去,仍别有一番风味,心情爽朗开口:“你放心,我府中此前只有两个美妾,你进门之后,我断不会厚此薄彼的。”
听听,多冠冕堂皇的话。
钟月情不自禁想,男子这样轻而易举许诺的话是不是张口便来?
她初认识傅成时,他亦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温声许诺着她府中无妻无妾,日后定然不会亏待她,可事实呢?
她顺着地址找上他家,谁知恰好撞见他夫人,居高临下对她一番奚落,而她却半分驳斥不得。
谁知道他们背地里是什么模样?亦或者他们便觉得,给她一个美妾的身份便是抬举?
钟月此刻只觉得浑身发寒,她唇色发白,下意识反驳道:“……我不同意。”
这话一出,屋中所有人都愣住了,陈公子看着她的眼神一变,只觉得她不识好歹,冷笑道:“怎么,钟月姑娘是嫌这身份配不上你?”
钟父面色冷而怒,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他身子骨结实,力气又大,钟月被他打得脸一偏,赫然浮现鲜红的手指印,火辣辣得疼,她捂着脸,眼底却坚定不已,直直看着自己的父亲:“我不嫁。”
钟父被她气极了,下意识还要抬手,被钟母眼疾手快拦下:“别打了!”
钟母将钟月拉到自己身边,拿下她的手看脸上的红印子,眼底满是心疼:“月月,你说你跟你父亲置什么气?”
钟月眼眶湿润,看着自己的母亲,眼角都泛着红:“娘,这件事你也知情,你也同意?”
她回头,扫视了一圈坐在桌边目瞪口呆的两个弟弟:“你们也都知情?”
几人都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愣住了。
还有什么可问的?
钟月只觉得遍体生寒:“你们都知道,却都瞒着我,明明,我才是那个最应该得知消息的人。”
她笑了一声,眼底满是苦涩:“你们擅自做主给我寻了一门亲事,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不要嫁妆……”她又是一声笑:“只怕不是给我寻亲事,是为了将我卖了好拿钱吧?”
她眼神从自己的父亲母亲身上掠过,嘴角扯出一丝笑:“爹娘,他给了你们多少钱?”
下一瞬,又是一巴掌重重打到脸上,钟父手指着她,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你就是这么跟你父亲说话的?”
那半张脸痛到麻木,钟月只是淡淡侧过头,身子绷得直挺挺,坚硬的指甲紧得仿佛要钻进肉里,她眼前、耳边一片漆黑,身体的疼痛也仿佛麻木。
——“那件事可以让你过得更好吗?”
——“那便够了。”
耳边仿佛耳鸣,待到彻底安静下来,钟月平静抬眸:“我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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