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回答,流筝便接着说道:“便是你没力气了,也得给我站起来,待会若是打起来,我可不一定会顾得上你。”
“……”谢公子垂眸,想到方才自己的那番话,忽的有些面热,他见流筝姑娘那样看着自己,以为她实在是不耐烦了,要将他抛下。
看来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收敛好情绪,强行压下身体的燥热感,扶着横木撑起了身子,看着流筝,缓缓开口:“好。”
“我不会拖流筝姑娘后腿的。”
流筝淡淡道:“希望如此。”
她看着被风吹起的轿帘,一手紧紧握住别在腰后的匕首。
恰在此时,一只长箭势如破竹般直直刺破轿帘飞进来,流筝微微一偏头,伸手将谢公子猛地推开,谢公子身子撞在轿子上,他闷哼一声。
流筝回头看了眼那只箭,淡淡道:“箭上有毒,你小心。”
谢公子抬头看她:“姑娘也是。”
他居然担心自己?
流筝扯了扯嘴角,没再看他,旋身而出,几乎就在她掀开帘子的一瞬间,一抹锋利尖锐的银色直冲她的眼睛而来,流筝立刻握住那刀,牢牢的,让它不能再近半分。
车夫脸上已没了方才的懒散和笑意,眼神冰冷地望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是死士。
流筝心下了然,另一只手迅速扯下腰间的刀,用力插入那人的脖颈,在鲜血四溅的前一刻将那人踹下马车。
流筝放下帘子,回头看了里面的男人一眼:“还能走吗?”
谢公子眼前模糊不清,仅能凭眼前传来的声音判断那人在哪,他望过去,忽然眼瞳一缩,迅速起身将流筝压下,然而他自己却没来得及躲过,伴随着长箭划破长空的声音,蓦地闷哼一声:“……流筝姑娘,你没事吧?”
流筝被压在他身下,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微微一愣,随后一把将他推开,看着他背后的伤。
“……多此一举。”
谢公子闻言一笑,有些无奈似的:“是我一时心急忘了,流筝姑娘武功高强,这点小计根本伤不到流筝姑娘。”
他眉心微动,蓦地一口血吐出来,染湿了衣襟。
流筝眼神冰冷下来,将他背后的长箭折断,随后拔出插在墙上的长箭,掀开帘子一角,她四下望了望,翻身而出,骑在马背上,在隐藏在暗处那人再次射出长箭一霎那,捡起马背上的弓弩,拉弓,瞄准那处,迅速射出。
长箭如虹贯破长空,她歪了歪头,那只长箭插入马车一侧,与此同时,她看见不远处树枝微颤。
流筝不再迟疑,一手握紧缰绳,另一只手迅速扬起长鞭,狠狠甩到身下的马身上,马匹高高扬起前蹄,啼叫一声,随后迅速向前飞奔。
到了一家医馆门口,流筝勒马,转身掀帘,里面的人早已不省人事,面色发青,流筝将人扶起,下了马车就往医馆走去。
刚进来便有小厮询问事由,流筝自顾自往前走,将人放在厅堂的榻上,随后一把扯过小厮:“叫你们馆中的大夫过来。”
小厮被她的眼神吓到,慌张道:“姑、姑娘,你手下留情,别慌,我、我这就去请我家大夫。”
流筝松开他,看他慌乱向外跑去,不久便有一位白发苍苍的大夫提着药箱赶来。
大夫放下药箱,坐在榻上人身旁,将手放在他的手腕处,凝神探了会儿,又掰开他的眼睛观察了下,随后提笔开始写单子。
流筝皱眉看着他动作:“他怎么样?还能活吗?”
大夫闻言斜了她一眼:“你是这位公子的夫人吧,哪有这么咒自己的丈夫的?”
“放心吧,你家夫君好好的,死不了,就是中了点小毒,我这就写几味药材,服下就好了。”
流筝盯着他:“谁跟你说,他是我夫君?”
大夫抬头疑惑道:“不是你夫君?那你为何这么着急?不就是因为担心他?”
流筝看着他不说话。
大夫一脸见多识广的表情,埋下头絮絮写着药方子:“你们这样的小年轻,我实在见多了,在外别别扭扭不肯承认,实际上早就担心坏了吧。”
流筝手往后摁住腰间的匕首,隐忍地闭了闭眼,随后漠然坐在一边。
大夫写好了方子,唤了一声小厮,将方子交给他:“你就按照这个药方上的药材给他拿药。”
那小厮盯着方子看了几眼,忽然抬头:“……师父,这药方子上有几味药材,咱这药馆用完了,还没进货呢。”
大夫一愣,道:“那便快去仓库里取啊。”
小厮小心翼翼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姑娘,正好与她冷漠的眼神对上,忽而心下一跳:“……仓库也没有了,若想要,只能去大药房里拿,只是咱这里距离大药房还有一段距离,不知道这位公子能不能撑住。”
“……”
流筝忽然起身,径直走向小厮,从他手中取过药方子,看了两眼,扭头问大夫:“这些便够了吗?”
大夫一时被她问得愣住,不知她是何意思,点了点头:“这就够了。”
流筝又扭头看了眼榻上的人:“他现在能撑多长时间?”
大夫道:“你家夫君中的虽不是什么剧毒,但是因他原先有伤在身,抵抗力本就微弱,再加上这一遭,若是一个时辰内没能服下解药,怕是……有生命危险。”
流筝点头,看着大夫道:“那便麻烦您,在我回来之前,帮我好生照看着他,银子定然不会少你们的。”
她说完,四下看了眼,走到桌子边取下放着的幕篱,随后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这银子,买这副幕篱。”
她戴上幕篱,随后向外走去。
大夫看着她的背影,怔愣过后忙起身道:“姑娘,你得快点啊,你家夫君中的毒可不等人。”
流筝脚步一踉跄,猛地闭了闭眼,加快步子向外走去。
身后小厮看着她的背影,忽的挠了挠头,目露疑惑:“我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位姑娘……”
大夫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毫不客气道:“无论什么姑娘,只要是个有几分姿色的,你都觉得在哪见过。”
小厮连忙反驳:“才不是!我只是真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她。”
大夫见他仍站在原地愣愣望着那位姑娘远去的背影,又是一巴掌扇到他头上:“还看呢?还不快去烧热水,拿块干净的布来,给这位公子敷上。”
小厮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职责,连忙应声,起身去准备了。
顺带也将方才的思绪抛在脑后。
……
那头,流筝在一家酒馆面前停下,她仰头看着头顶的牌子,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唇。
几个加大加粗的字体写着赫然几个字:君心酒馆。
酒馆内客人很多,来来往往的人群如织,流筝刚走进去,便闻到酒香四溢。
她的身影也吸引来不少目光,纵然头上戴着幕篱,但衣衫下绰约身影依旧遮挡不住。
有坐在外面的男子醉醺醺睁开眼睛,闻到一阵清凉的冷质香传入鼻息,一眼便瞧见站在不远处的姑娘,刚要伸手,被小厮不动声色挡住,等那小厮走开,那道曼妙身影已然不在了。
男子不耐地咒骂一声,随后便又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流筝走到柜台前时,女人身着长裙,正翘着双腿,一晃一晃的,身子懒洋洋地倒在软倚上,恍若无骨,乌黑的头发散开,脸上盖着本书。
流筝走过去,用手指轻轻扣了扣桌案,女人好似正在睡梦中,微微动了动头,没反应,流筝又敲了敲桌面,这次的声音比方才还要响亮。
这下,女人好似才被吵醒,身子抖了抖,染着红蔻丹的纤长指节往身后一指,声音模糊不清道:“想要什么酒,多少酒,都去外头找小厮,别来烦老娘。”
流筝看着她,眉头微挑,倾身过去一把将她脸上的书取下,刺眼的光瞬间照进眼里,女人皱了皱好看的眉,不耐烦地睁开眼:“哪个不长眼的……”
瞧见眼前站着的人的瞬间,她面色一变,眼里多了几分肃重,她立刻坐直了身子,朝四周看了几眼,见没人注意这里,她才起身将流筝拉进身后的房间,关上门。
女人转过身来看向流筝,眼底有几分惊讶,随后又恢复了平常那副不着调的模样,懒洋洋地开口:“哟,瞧瞧,这不是我们的稀客吗?怎么今日想起来找我了?不是说好了从此相忘于江湖,再也不见,见面也只当陌生人吗?”
她眯了眯眸子,漫不经心地打量起自己手上染红的指甲:“怎么,想我啦?突然发现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如此重要,忍不住来找我?”
流筝见此,纵然知道那人现在看不清自己的脸色,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将眼底的无语掩下,再次睁眼时,眼底恢复了平静,她这才取下自己的幕篱:“我都还没露面,你怎么就知道是我?”
女人不高兴了,寇丹也不欣赏了:“你这话也太无情了吧?好歹是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好战友,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无情无义?”
流筝不想理会她的不着调,转而掏出那张药方子,递给她:“你看看这张药方子,你这里有没有。”
女人立刻挺直了身子,接过她那张药方子,看了几眼,皱眉道:“这是解毒的药方子,还不是一般的毒,你受伤了?”
她抬头看了眼面前女子的脸色,见她面色平静,身姿也笔直,丝毫没有受伤后的虚弱之态,她嘶了一声:“奇了怪了,我这退出组织还没多久呢,武功下降了,难不成眼力劲也下降了?我怎么丝毫没看出你哪里有受伤的样子呢?”
流筝没忍住抽了抽嘴角:“……不是我,是旁人。”
女人好似嗅到不一样的气息,忙凑近,眼睛明亮着看向流筝:“给旁人用的?谁啊?我认识吗?跟你是什么关系?”
流筝看着那张猝然凑近的面孔,忍不住偏了偏头,忍耐道:“……你问题太多了,这药材到底有没有?”
女人“嘁”了一声,见她眼神淡漠,无趣地瞥开眼神:“真是太令人伤心了,这才分别多久,你就这般不待见我了。”
眼见流筝忍不住眯了眯眼,眼神渐渐变得冰冷,她忙收起那副玩笑的姿态,笑道:“有的,自然是有的,真是的,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可是神医圣手,这里什么药材没有?”
她摆了摆手,唤了一声小厮,又扭头对着流筝道:“等着啊,我这就找人给你去取。”
小厮推门而入,女人在他耳边吩咐几声,小厮便点了点头离开了。
女人关上门,又懒洋洋低倚回软榻上,顺手拉着流筝也坐下,小嘴也没停下:“这下可以了吧?瞧瞧你刚才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流筝面色寡淡,始终任她说。
女人撇了撇嘴,想起什么,又凑到她耳边道:“对了,我近日,可是听说了一些事情啊。”
流筝扭头看她:“我看你这日子过得甚是潇洒,还有心情打听别的事情?”
女人摆了摆手,眼角一眯:“欸,还好吧,我这酒馆生意太好,来得人多,从早到晚,有时我觉都睡不太安生。”
流筝眉梢微动,对上她的眼睛,女人笑了笑,又接着道:“生意太好,赚的银子太多了,总担心有人来抢。”
流筝:“……”
她撇过脸。
女人假惺惺叹了口气:“欸,没办法,人在江湖中,就是这么潇洒,想赚钱便赚钱,想开店便开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流筝轻轻“呵”了一声,起身便要走人。
女人连忙将她拉住:“我的好流筝,你可别走啊,你这药材还没拿到呢,再留下来陪我一会儿。”
流筝扭头:“你还想跟我炫耀什么?”
女人:“……”
她讪讪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日子虽舒适,但过得也太无趣了些,你好不容易来找我一次,我就想陪你说说话。”
流筝纠正她:“是你想和我说话。”
女人嘴角一抽:“好好好,是我,是我想跟你说话,行了吧?”
流筝看着她的脸色,道:“若是你实在觉得无趣,便去寻个人陪你,不就好了?”
女人身子一僵,连忙摆手:“算了算了,男人都太麻烦。”
流筝之前跟对这些事情都不关心,纵然她爱说,流筝也只是听着,不发表意见,此时听见她这句话,想到现在医馆躺着的男人,却忍不住想点头,但好在她忍住了。
否则,以女人的性子,能追问她一天。
女人终于回归了正题:“我最近听说咸阳候府的小侯爷死在了醉仙楼,这事,是你做的吧?”
流筝还没回答,她便接着道:“你可先别急着否认,我都猜到了,除了你干的还能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要我说,你这一步棋,走得也太险了,那人到底是咸阳候府的人,那咸阳候府的侯爷可是二皇子身后的人,你就这么得罪上他们,今后一段时间可过不了安生日子。”
她这话一出,忽然顿住。
流筝又何时有过安生日子?
流筝和她可不一样。
流筝闻言,眼神平淡:“我本来也就没打算过安生日子。”
老板娘皱眉:“你这样做,凌娘就没有丝毫察觉,怪罪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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