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暮快要死了,但仓灵并不打算去救他。
下雪了。
风很冷。
血很烫。
枯枝承不住厚重的积雪,一颤便抖落仓灵满身。
目所能及的都是满眼白雪,唯独雪原上流淌的血是鲜红的。
一双猫儿似的眸,始终盯着那滩血红,不曾眨眼。
他像暗处蛰伏捕猎的野兽,又像是损了同伴的孤狼,并不敢轻举妄动。
否则会暴露自己。
半个时辰前还抱着他,将他的原形揣在怀里护着的男人,此刻躺在血泊中,一点点流失生机,就快要死了。
奚暮……
仓灵双唇翕动,无声地念着男人的名字。
对方似有所感,偏过头,充斥着血雾的桃花眸望向他,竟含着熟悉笑意,带着缱绻柔情,无声地对他做了个口型。
——别出来,躲好,乖。
奚暮多虑了,仓灵不会出去救他的。
为了自保,仓灵可以牺牲任何人,奚暮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十几个修士围着奚暮,他们袍边溅上血,手握的长剑沾满了带红的碎肉,一剑又一剑地捅进奚暮的身体,拔剑的时候,他的身躯会跟着颤,不知是剑带动的,还是疼地痉挛。
一百零七……
一百零八……
仓灵一剑一剑地数着。
“给他一个痛快吧!别这样……他毕竟曾是我们的大师兄啊!”
“大师兄?他早就被逐出师门了,算哪门子大师兄?他不过是个与妖邪勾结,盗走宗门至宝的狂徒罪人罢了!”
“可是……那妖邪并不在此,至宝也不在大师兄……这叛逆身上。”
“哼,师弟,你心疼他了?你莫不是也和那邪佞有所勾结?”
那小弟子不敢说话了。
红着眼背过身不去看,只他的剑雪白无垢。
血肉被刺穿剌开的声音不绝于耳,狰狞森然,偏偏奚暮半个疼字都未喊出。
他们原不想杀了奚暮,因为要问出那只小妖怪的下落,好剖其腹肠,取出至宝,才好向师门交代。
那个吞掉天衍宗宗门至宝的小妖怪正是仓灵。
但奚暮嘴倔,愣是一个字都不肯说,甚至自己咬断了舌头。
舌头说不出话,但喉咙能发音啊,他们便延长了这场凌迟,一边以灵力给奚暮吊着命,一边施着酷刑,想激地他呼痛,好惹地那小妖怪自投罗网。
昔日前途无量,身为首席,未来要继承掌门之位的大师兄,如今因着情之一字,昏了头,为那小妖放弃一切,叛离宗门,甚至豁出性命,又忍着如此酷刑。
他们不信那与奚暮苟合的妖怪真能不为所动,眼睁睁看着奚暮为他而死。
但他们确实没想到,那个被奚暮揣在怀里护着,捧在掌心宠了多年的小妖怪,真的能坐视奚暮去死,无动于衷。
他隐在绝对安全的位置,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残忍地将奚暮折磨致死。
他受了伤,打不过那些修士。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若去救奚暮,只是白白添上一条命。
他只睁圆了眼,将那一圈的人脸都烙在记忆里。
奚暮,我会为你报仇。
奚暮,别怕,你再忍忍,就都结束了。
奚暮,若你有来世,千万别再遇见我了。
奚暮,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你别再痴爱我,也别再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了。
……
这场凌迟持续了一个时辰,奚暮才咽气。
他到死,那双桃花眼都是清澈温柔的,不带半分怨怼。
若说不甘,那也是有的。
昔时仓灵看不懂那份不甘,待到懂了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仓灵闭了闭眼,鼻尖翕动,漫空都是血腥味。
雪一直下,落了一层又一层,迟早能将血污覆盖,将奚暮残破的尸体掩埋。
他在暗处蹲了很久,久到奚暮尸身僵硬,久到雪葬了奚暮,也落白了他的黑发,久到那群人失望离去,不再蹲守猎捕,只留下淹没于风雪里模糊不清的骂声:“果然是薄情寡义的东西!本性凉薄,天生就没心!”
仓灵捂着空荡荡的心腔,觉得他们说的很对。
他又等了很久,确认那群人不会去而复返,这才一瘸一拐趿过去,扒开冰寒彻骨的雪墓,露出那张闭不上眼的熟悉面容。
“三百二十七剑,我数了,我会为你报仇。”
仓灵并不伤心,因为他没有心,心腔里是空的,面容也漠然。
但他对着那双不瞑目的眼,总有些古怪的触动。
想了想,奚暮似乎说过爱看自己笑。
说他一旦笑起来,奚暮只看着,便伤也不疼了,冬夜也不冷了。
像暖阳一样,能煨热人心。
于是,他咧唇一笑,灿烂无双,面靥上绽出浅浅梨涡,乖巧又甜蜜,惹人生怜。
每每这时候,奚暮就会抚着他的脸,摸一摸他头发,叹息一声,说着他从来没听懂过的话,又掏出个水灵灵的仙果给他吃。
仓灵顺着他被扎烂的衣襟摸去,满手血,仙果烂了一半,混着碎肉,他掏出来,捧着吃了。
像是捧着一颗心脏般,细细嚼了,慢慢咽下。
“奚暮,这个果子不甜了。”
“奚暮,我饿了。”
“奚暮,我冷,你抱抱我吧。”
但再也没人回答他,宠着他,捂他在怀中,捧他在掌心了。
又过了很久。
天黑了,血色被雪覆盖,雪白地更刺目了。
大约是雪盲,仓灵的眼睛有些疼。
“奚暮,你是不是很疼啊?那我抱抱你吧。”
仓灵抱着他,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奚暮,却发现眼前忽然隔了层血雾,他眨了眨眼,有水渍滚出,脸上湿了,手指一沾,才发现是血。
自那以后,他视物模糊,再也看不清明这天地红尘。
但,这一切,迟早也不过是仓灵作为妖漫长一生中,一段微不足道的前尘过往。
一个凡人的痴爱又算得了什么呢?
空寂无人的雪原上,仓灵拖拽着奚暮残破的尸身,不知去哪儿,也不晓得何处是尽头,他头一次产生了一种茫然的感觉。
四周无际,茕茕孑立,独行踽踽。
现在,他是一个人了。
他曾在奚暮怀中筑巢,奚暮舍不得他的脚落在地上,沾上灰尘,总将他的原形抱在怀里,他便以其为家。
现在,他没有家了。
雪越落越大,少年如火般热烈的红裳渐渐被雪披成银霜胭脂红。
拽着尸体,拖着微跛的腿,他走地很吃力,赤足踏在雪原上,早已冻地麻木,足踝还拴着红线穿就的两枚小小金铃,响声清脆。
奚暮说他的足好看,像玉一样白,像琥珀一样剔透,拴上红线金铃就更好看了。
那是奚暮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他舍不得摘。
哪怕如今,红线早已陈旧出一股暗色,金铃也斑驳出划痕,似喊哑了的嗓,像白墙上经年去不掉的血污。
三百年才透出的旧。
三百年……
三百年了。
对,已经过去三百年了。
足尖刺痛,破旧的金铃喊哑了嗓,终是将他从魇中唤醒。
仓灵睁开眼,空洞聚焦。
眼前的雪比三百年前沧茫道的那场还要大。
覆满九千长阶,从天门一路封至九天境尽头的人神界碑。
仓灵走在天阶上,每一步都锥心蚀骨的疼。
脚背上布满了被风刀划伤的破口,趾盖像是浸在腐水中,被融化了一样,血肉模糊,更别提足底,他走过的每一步路都留下深深浅浅的血印,但很快又被降雪覆盖。
天阶上满是九天清气,最厌恶妖邪,不断灼烧他的双足,动作间,能听得见金石啷声,看不见的镣铐束在他双腕上。
他是妖。
犯了罪。
被上神猎捕,即将入天狱。
“你有心魔?”
两步台阶之上,走在他前头的上神垂睫看着他,居高临下。
上神眼尾微掀,冰琉璃面遮下,那双眼像是寒潭里化不开的墨。
盯着人看的时候,能灼穿灵魂,看得人心底发怵,浑身觳觫。
仓灵双肩颤地厉害,抬眸时,眼眶湿润。
却不是怕的。
“刚刚途径照尘镜时,你梦见了什么?”上神问道。
梦见了……
那些避之不及的噩魇记忆,终是隔着层峦叠嶂的三百年岁月纷沓而至。
落在了眼前这位猎捕他的上神身上。
琉璃面遮下长了一双桃花眸,却是在寒潭里浸过的。
不近人情,冰冷蚀骨。
仓灵一言不发地盯着上神,眸中的湿润被风干,神情木讷,又隐隐流动着什么古怪情绪。
上神皱了皱眉,眼底的嫌恶不加掩饰。
仓灵却像是看不懂一样,眨了眨眼,定定对视上,唇角一咧,靥上梨涡绽放,露出个娇憨又乖巧的笑。
“……疼。”
小妖怪咬着唇,委屈地要命,他脚底还冒着清气灼烧的焦烟。
一路走来,九千长阶都咬牙坚持下来了,疼是肯定的,但肯定不是因为疼才做出这番姿态。
“好疼啊,你抱抱我可以吗?”
仓灵伸出手,想往上神掌心搁,腕上无形的锁链啷声一响,他脑中像是被警钟一敲,震地头晕目眩,瞬间清醒了。
指尖瑟缩着,往后撤了半分。
顿了下,又犹豫着,转而攥住上神衣袖。
仓灵笑着,双眸却又泛出水花,湿漉漉地凝望着眼前冰冷无情的上神。
护他在怀,宠他爱他的奚暮已经死了。
眼前的人,是将他当作妖犯抓起来的九天境上神。
下本开《晋江师尊从海棠回来了》
★2月初开
【晋江师尊攻X海棠徒弟受】
【师徒年上/师尊攻】
师尊意外穿到海棠。
世界规则压制下,不得不涩涩。
师尊先下手为强,攻了徒弟。
·
等他穿回晋江后,居然还有点想念海棠徒弟。
看着自己的晋江徒弟收下的那个徒弟,也就是他的徒孙,觉得有点眼熟。
他选择把徒弟们都赶下山,自己亲自替徒弟教导徒孙。
·
教着教着,他发现徒孙不对劲。
徒孙总若有似无地勾引他,白天要贴贴,晚上要抱抱,受伤喂药还撒娇要嘴对嘴喂。
·
师尊笑笑,看破了也忍不住说破。
搂着徒孙的腰往床榻上一推。
“好徒儿,是不是想要师尊了?”
“???师祖?”
“乖,叫师尊……”
···
徒弟视角:
一觉醒来,海棠徒弟发现日日同他缠绵的师尊不见了。
意识觉醒的他,终于发现自己是海棠徒弟攻中的奇耻大辱!
为免被同行嘲笑,他想尽办法追着师尊去了晋江。
发誓一定要攻了师尊!
·
拜入师尊的徒弟门下,成了师尊的徒孙。
以为师尊早就不记得他们之间那点事,也不认识他。
他使出浑身解数,肆意勾引。
岂料……
复仇不成,又被攻了TAT(好丢撵!)
···
——这是一个为了做1,横跨两个文学城,千里寻夫,本以为自己是猎手的猎物,傻呵呵把自己送到猎人嘴里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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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他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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