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意抬头,看见了白祈安微醺的面庞。
浅浅一点酒红爬在他光洁如玉的脸上,他一双桃花眼映照着营地篝火,亮晶晶的。
一瞬间,林楚意感觉到无数吃瓜的目光冒着精光投注过来,窘得她仓促退开半步。
白祈安并没看她,而是一手举着半空的酒盏,一手拍打着衣襟,那上面满是被林楚意撞翻的酒渍。
“对不起,我没料到你会出现。”
林楚意解释着,重新帮他倒酒。
白祈安保持着最后的礼貌,不发一语的摇了摇头,面上是一丝笑意也无。
下午草场边,他骑在马上,没有看清林楚意。此刻在营地篝火的照耀下一看,全不是他心中之人的模样。
五官全没长开,平平无奇摆在脸上,身姿也算不得娉婷,就只是个毛孩子模样。连林玉颖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不,应该说,只有林玉颖,才是他梦中之人的模样。
白祈安本就不喜林楚意,厌恶她的泼妇脾性。此刻瞧着她,是样貌也粗鄙,行为也粗鄙,还连累他叫宾客们围观看戏好半晌,心中只剩恼意腾腾。
而林楚意心里还在盘算着,等白祈安敬完酒,正好同他说说白祈念的事。
林楚意替白祈安妥帖的斟完酒告,辞离去。身后,白祈安将未完的话重新说起,
“家母身体欠安,先回家了,我来替她向众夫人赔罪。”
白祈念与白祈安亲近,甜甜笑起来,
“哥哥怕只是惦念着未来的岳母吧。你答应念念要带回来的大雁呢?怎没见着?”
林楚意已走得有些远,白祈安的声音断断续续,
“别提了,被谢家那铁面算盘抢了。说是无论如何都要带回家给外室尝尝。”
“他居然抢了你的大雁?你竟就这样让他抢了?”
“能怎么办?他把三五年前我欠他的一顿酒钱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哪里算得过他。”
听着白祈安懊恼的声音,不知为何,林楚意噗嗤笑了出来。
铁面算盘……
林楚意想着下午那个偷雁贼,觉得这外号真是有趣又刁钻。她内心对白祈安的倾慕又多了些许。
那时她觉得,白祈安这人就是好看,骑着马好看,站在地上好看,清醒着好看,醉酒了也好看。不仅好看,还很有意思,嘴巴出乎意料的毒,婚后生活想必不会无聊。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白祈安并非什么有趣之人,“铁面算盘”也并非什么夸张的外号,完全就是实事求是。
偷雁贼谢大公子谢惟清,真就是又抠又精,毫无感情。在古代是铁面算盘,要是放二十一世纪,那就是一个行走的人形计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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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袖在帐内收拾睡处,见林楚意早早回来,难掩诧异,
“姑娘怎么这般早就离席?多好的机会,该多陪夫人说说话才是。”
她伸长脖子朝草场边喧哗处遥望一眼,有些怨,
“玉颖小姐也在,姑娘提前离席,岂不是让她得了便宜。”
林楚意知道绿袖是在担心林玉颖分走周芸对自己的爱,让她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但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再担心这些,
“没事,玉颖姑娘心善,愿意帮忙照顾母亲就让她照顾吧,我也乐得清闲。”
林楚意瘫在榻上双眼微阖。帐篷卷下厚厚羊毛帷帘,偶有帐外冬日晚风飘来,吹起帐中一阵暖香。
林楚意累极,不知不觉神思飘忽。
她听见绿袖一边收拾,一边嘀嘀咕咕。
绿袖这丫头为着她回府的事,没少操心。此刻见她两手一摊摆烂状,八成担心得不得了。
林楚意只能强撑着困意安慰道,
“你放心,玉颖姑娘同母亲再亲近,也改变不了我是嫡亲长女的事实,不会叫你受旁人欺负的。”
绿袖心里好受些,嘴里的嘟囔仍不停,“不是绿袖多嘴,这样的场合,姑娘也该学学玉颖小姐。她今日下午一直陪在夫人们身边,讨了不少欢心。方才饭前,还挨家挨户送炭火热茶,只怕夫人们回了营帐,一瞧见暖洋洋的香炭,都念起她的好嘞,哪里还会记得姑娘。”
林楚意撑起眼皮瞧了眼绿袖手里的炭炉,镂空金丝,飘出缕缕青烟,确实怪精致的。
“她还真有心。”
林楚意打个大大的呵欠,翻身卧进榻间。
“好感可不就在这些琐碎的事情里积累的吗。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她选的这炭,甚至算不得好炭,要是用心……”
绿袖窸窸窣窣搓着手上炭炉边沾上的烟灰。
而林楚意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渐渐听不清她的声音,陷入酣睡。
宴饮至夜半,人群渐皆散去。
睡梦中,林楚意感觉周身炙热,睁眼一看,竟是一片火海!
火焰舔舐着羊毛帏帘,爬到帐顶。浓烟弥漫在上空,慢慢朝她的闺床包裹而来。
营帐窗边那方小桌子火势最旺,那上面唯一可燃的,只有林玉颖送的那只金丝小炭炉!
天杀的!
这到底是送温暖还是谋财害命呀!
幸好她睡觉浅,醒得早。
再过片刻,等火势燃断支柱,她只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林楚意反应极快,抓了衣物捂住口鼻,翻身就向门外跑去。
滋滋声音出奇的响,震耳欲聋,热浪掀着她。
幸而失火的炭炉靠近窗户,夜风体贴,将火势往窗外吹。
林楚意挣扎出逃,最终被一阵浓烟推着,连滚带爬跌倒在帐外草地上。
她就着凛冽的空气猛吸几口。
真是,救了大命了!
滔天火光惊起近旁亲眷,夫人小姐们奔走惊呼,相偕聚到林楚意身边。
接踵而来的家丁仆从挑水浇在火光上,在冬夜的山林里弥漫开汩汩灰白。
林楚意头脑嗡嗡的,任由无数双手推着避让到草场中央。
儿郎们也被惊醒。林怿披着一件棕色的夹绒大褂等在草场上,
“怎么回事?怎么会莫名其妙走了水?”
周芸紧紧揪着灵悦,吓得泪眼婆娑,压根说不出话。
白祈念也跟了出来,站在人群中,冷嘲热讽说道,
“也不知楚意姑娘早早离席回营帐里做了什么,往年好端端的冬猎,偏偏姑娘一来就走了水。”
林怿看向林楚意,神情心疼万分,声音却是冷冷的,
“意儿,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楚意环顾一圈,却没瞧见林玉颖的身影。她不自觉冷笑了出来,“女儿逃出来时仔细瞧过,起火的是玉颖小姐送来的金丝炭炉。父亲不如问问玉颖小姐,到底做了什么。”
“你胡说!”
朱颜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打断林楚意。横竖她现在也不是林府的下人了,便口无遮拦谩骂道,
“玉颖小姐一片苦心,想着山里阴寒,备的炭炉都是上佳的。肯定是你这个野丫头,摘花捻草,引了火!”
“朱颜!”
林怿一声怒喝。
林楚意还第一次见如此嚣张的下人,微微眯了眼,突然昂起斗志,
“摘花捻草?大家可是都瞧着的,我一离席就回了营帐,哪里有时间摘花捻草?那炭炉本不该有明火,若非它生出明火,又如何引得燃我屋里的桌椅物件?归根到底,还是炭炉劣质。”
林楚意气定神闲的环顾众人,又道,
“我听说玉颖小姐给每位夫人都送过一模一样炭炉。今日幸而是楚意的营帐找了火,楚意年轻灵活,逃的出来。若是旁的屋子起了火,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冷冷的嗓音落下,女眷们听了,不由得也一阵心惊。
是啊,那金丝炭炉大家屋里都有,万一着火的是她们自己屋里的呢?此刻会不会已经……
夫人们窃窃私语起来。
下午对林玉颖的所有好感,在林楚意这句话后,变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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