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尴尬的林翠花不同，“白秘书”依旧非常从容，平静地观赏完了林燕倩的表演，扶起了假哭的林燕倩。
“一件小事而已，我今天正好就在这里，就就地给你家安排一场面试”白桦好脾气地开口，一张嘴就暴露了已经被骗的事实。
“那么这位家长，请先回避一下。”白桦像是在讨论今晚吃回锅肉还是香菇菜心一样，语气轻松仿佛做了十年金牌教培销售，“您家孩子肯定有书读的，就放心好了。”
林燕倩安心地出去了，出去之前还频频向翠花使眼色，意思是让翠花有点眼色。
“先坐沙发吧，站着多累。”没有林燕倩在场，只用面对林翠花这么个小不点，白桦看起来更游刃有余了，重新拎起《回锅肉与香菇菜心的语言等级》，抬步就往校长的办公桌前走，然后就着座椅松弛地坐下了。
猝不及防迎来了1V1面试，林翠花的心累难以言喻，即使接收到了老妈的眼神信号，面对眼前这个随意地坐在校长座椅上的人，林翠花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此人不像校长秘书。
像校长祖宗。
但此时她已经跑不了了，就算立刻夺门而去，林燕倩估计也会在门口把她逮住。
林燕倩才不会觉得这个人可疑，她只会觉得林翠花犯神经，没事闲的污蔑人家青年才俊。
因此，林翠花还是妥协了，按照白桦的指示，犹豫地挪到沙发边坐下，警惕地看着白桦。
“不用紧张，我就是了解了解情况。”
白桦对着林翠花笑了一笑，然后开始擅自使用办公桌上的电脑，“你就当在玩游戏好了。”
林翠花心说玩屁，现在完全就是被拴在火架子上烤，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只有她自己是无辜的，但面上却还是应了。
“先介绍一下自己吧，出生年月、姓名，性别就不用了…除此之外有其他想说的也可以说。”
林翠花说了一个日期，而后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又开了口。
“身份证上的名字是林羽卒花。”
“林羽卒花？好。”
白桦很有教养地憋住了笑，抬头看林翠花，莫名觉得她像一只憋着气的猫。
“那你身份证下的名字是什么？”他问。
“…没有。”没料到他还会这么问，林翠花闭嘴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要说出来“林翠花”这三个字。
白桦听完，也没有为难林翠花，又问了她的身份证号，就噼里啪啦开始打键盘。
“卒花同学，你把桌子上的书分一下类，帮我放到书架上吧。”在敲电脑的途中可能卡了壳，白桦怕林翠花单坐着尴尬，干脆指了指桌边一摞书，随手分配了个任务。
“如果放不下，就把本来放在架子上的书换下来。”白桦像逗小孩一样对林翠花眨了眨眼，“就当交换了，怎么样？”
什么交换？
林翠花没问，就把这当做面试的一部分，安静地走过去准备理书。
再见那本《回锅肉与香菇菜心的语言等级》时，林翠花忍不住默读了一遍书名，饶是有心理准备，也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然后她把目光挪到面前那摞书上。
看到了一本《男人都是智障》。
拿开。
《如何当一只好狗》
又拿开。
《罗密欧与朱丽叶大战僵尸》《穿PARADA的宅男》《小点子对付大男人》《华国男人穿错衣》等更加莫名其妙，彼此之间毫不相干的书统统涌了出来，攻击林翠花的眼睛。
“……”
不得不说，比起把校长座椅当自家沙发坐的年轻人，9岁的林翠花更具备作为秘书的素质。
“白秘书…老师，这些书我要怎么分类？”
即便眼睛都快要瞎了，林翠花依旧咽下了尖叫，装作不识字，语气还算平静地开口问白桦。
“按照大小排就行。”白桦眼睛没有离开电脑，自然没有察觉到林翠花平静下几乎快要盖不住的波涛。
……
林翠花站在书架前，把书架上的《领导力决定一切》换成《战栗情人不设防》时，手都在抖。她觉得自己就要被白桦坑死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会不会是白桦逼退自己的手段？
不过她没有胡思乱想多久，白桦就也往书架这方来了。
“可以了，剩下的我来就行。”白桦拍拍林翠花的肩，顺手拿起一本《如何让老公宠你一辈子》塞进了书柜，没有按照大小顺序放。
“这些都是什么书啊？”林翠花最终还是没忍住，抬头问。
“嗯…这些啊。”林翠花觉得白桦的笑脸在此时漏出了一丝真实邪恶。
“这些是适合校长看的书，其他人理解不了很。”白桦说着，把自己原先看的那本语言等级抽了出来，“这本放错了，这是我的。”
林翠花：…
“下周一你就来上学吧。”白桦忽然开口，手还在不停向书架里塞乱七八糟的书。
“上…上学？”
林翠花被吓到口吃。
“对，具体的手续我会帮你办好。”
“可是，面试…”
“面试？”白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然后又恍然笑起来，“对，你面试完美通过了，恭喜。”
“为什么…”这简直是天降大喜，即使经历了亲妈中大奖之事，林翠花对此类事件还是无法以平常心相待。
为什么面试会完美通过？总不会是因为自己往校长书架上放奇葩书吧？
而且这人真的靠谱吗？这录取程序正规吗？真的不是骗人吗？
被怀疑是骗子的某人丝毫没有自觉，带着林翠花就往外走。
“你妈如果问你，你就说我看着你写了一小套卷子。”
白?骗子?桦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贴心地帮林翠花想好了骗家长的借口，听不出一丝羞愧。
林翠花：…
门外，白桦跟翠花妈妈交换了电话，又亲切地闲谈了几句，只是三言两语，就把林燕倩哄得乐不可支，几乎就要当场拜把子，把白桦认为义弟。
本来林燕倩想多跟这个善解人意的青年对当今教育体系指指点点一波，还是白桦注意到了一旁无聊到开始焦躁的林翠花，及时终止了这场small talk，才让林翠花得到了解脱。
一路上林翠花都恹恹的，她妈妈说的东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机械地“嗯嗯嗯”然后点头。
林翠花觉得自己在锦中的生活会非常微妙，自己的未来也非常渺茫。
今天发生的一切依然让林翠花难以开口，不按照白桦给出的模板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妈妈说明今天那场莫名其妙的“面试”。
可若是一直瞒下去，万一白桦是个小偷或者校长的仇家什么的，趁着校长不在到他办公室搞破坏，然后刚好让她们母女俩撞上了怎么办？
她今天还放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书在校长书架上，肯定会被认作同伙吧？到时候不要说读书了，不被报复都算闯大运了。
退一万步来说，假如那个白桦不是来故意搞笑，而是真的让她读了锦中，那之后又怎么办呢？
妈妈现在对她女儿是个超级无敌大学霸这件事是深信不疑，入学之后发现孩子成绩如滑铁卢一下子“哐！”地创到谷底，不得被气死…
不说怎么敷衍家长，就站在自己的立场看，进了锦中始终跟不上进度，那时候怎么办？
林翠花根本不敢去细想未来的日子，她意识到她此刻是真正被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背后是万丈深渊，未来更是暗无天日。
林翠花埋着头跟在妈妈背后走，走着走着鼻子就有些发酸。
最近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每一件事都非常有冲击性，让她始终处于一个承压状态。
从姥姥离世，到被抓到锦城，再得知家里中大奖，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进了很好的学校…这一系列事情几乎是一气呵成，没给她一点喘息时间。现在跟着妈妈徒走在回家的路上，林翠花的情绪才悄无声息地有了一丝裂痕。
对姥姥的思念和在锦城的不适应始终让她显得闷闷不乐，至于天降巨款到家和莫名被录上名校这些事，比起惊喜，她感受到更多的是压力和不安。
林翠花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但她的好奇是建立在充足的安全感之上。只有在熟悉的地方她才会活泼起来，然后开始探索这片沾了熟悉气息的土地。
反之，在她不情愿的情况下贸然把她带到陌生的地方，会把她吓到，神经始终处于紧绷状态。这就像是一种动物本能，林翠花自己也难以控制。
就比如现在，对林翠花来说，身边的一切都很陌生，包括她的亲生父母。
这是林翠花第一次跟父母一起生活，可以说，他们双方对彼此的生活习惯都不熟悉。
林翠花是林家夫妇的独生子，是在林燕倩被确诊不孕后得来的孩子。
尽管孩子来之不易，林家夫妇也确实没有心力和金钱去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于是就把孩子放在了老家，对此李端玉也没有任何意见，在她看来，小孩子就是要在乡下养得“野”一点，才会长得更强壮。
不过即使没跟孩子一起生活，林家夫妇依旧对翠花十分疼爱。两人一年回去不了几次，每一次都会给翠花一大堆零食和衣服，对着孩子又亲又抱，从不说重话，什么都依着她，试图把一年份的爱都在这几天内全部灌给林翠花。
可所谓距离产生美，偶尔见面是一回事，长期生活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了。
林燕倩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还算好相处，但小时候被父母宠，结婚后老公也事事都顺着，这让她在潜意识里就认为跟她亲近的人都该听她的，养成了自信强势的性子。
这就让林翠花有些不习惯。
林燕倩依旧非常宠爱孩子，但大多数时候，只是在自以为是地宠爱孩子。
林翠花已经发现了，林燕倩其实并不太在意她的想法，或者说，林燕倩就有这么一种能力，她能麻痹自己的大脑，让自己认为别人的不愿意其实都是口是心非。
而爸爸赵志远，虽然说并没有什么兴趣耍“大男子威风”，也没想着要在翠花面前树立“威信”，对女儿情绪的感应甚至要比妻子强上不少。但在女儿和妻子之间，他通常会停止思考选择无脑站队妻子，跟林燕倩组成难缠的慈父慈母组合。
林翠花感受到了一种被压制感，整个人几乎是任父母摆布，意识到这一点让她更难过了。
她吸了吸鼻子，悄悄用手拭眼角的泪。
林燕倩发现孩子越走越慢，本想喊喊，结果一个转身就看见了委屈巴巴擦眼泪的翠花，心一下子软成一团。
“这是考上锦中高兴哭了？”林燕倩搂过女儿，安慰道，
“别哭啦，咱们小猫上学之后还会更厉害的～”
林翠花听完，刚擦干的眼泪直接又涌了出来。她宁愿是妈妈已经知道真相在阴阳她也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
过路的人看着哭得伤心的翠花和再给她擦眼泪的母亲，面露疑惑。
“我们家孩子考上锦中了，喜极而泣。”
林燕倩故作镇定又浅带炫耀地解释道。
林翠花在路人的恭喜声中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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