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妪的眼球里没有年老之人的浑浊,抓住柳絮的手指更是郁郁葱葱的秀气模样,指腹明明还如同少女的手一般微软,这样的老态像是一种感觉,或者说,只是从她身上传递出来的一种苍老气息。
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午餐,消息也一样。
“怎么才能知道?”柳絮想了想,回答的很保险。
“交换,”见柳絮感兴趣,老妪十分开心,故作神秘的道,“拿你的东西和我交换,作为报答,我可以告诉你,你的身世,”怕柳絮会没有兴趣,她顿了顿又抛出一个诱饵,“若你知道了,也大有裨益,你可不普通。”
不普通?
柳絮与顾白衣相视一眼,随即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只纸蝴蝶。
那纸蝴蝶才露头,老妪周遭气息大变,唯一露出的瞳孔里映射着对什么东西的恐惧,方才的激动与开心荡然无存,她紧紧抓住自己黑布包裹的脸,愈抓愈紧,撕裂的叫喊着,引得一群路人围观,随后跌跌撞撞的消失在人群里。
“她不是因为疼而抓着。”
这是映射在两人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她的指尖是在往自己的面部里面挖!
她想把自己脸上的那块肉抓下来!
柳絮和顾白衣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方才那老妪的动作,自己挖自己的肉,极其残忍,就像忽然失去理智的疯癫。
可蝴蝶的作用是什么?药?致幻?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俩人走到了储九栖身的山洞,却不想这样阴冷潮湿的山洞边,居然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不知死活。
储九明明还坐在不远处,见二人到来不曾动弹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不知怎么的,柳絮就是觉得九姑娘在苦恼。
“姑娘,这人是谁?如何到了这里?”柳絮快步向前。
储九沉默。
柳絮见她不答,便自顾自的观察起来,地上有一道很明显的拖痕,捡起随手地上的树枝,蹲下来扒拉那人的血衣,分析道,“上好的锦衣。”
“玉带,玉佩,非富即贵。”顾白衣探头。
见储九依旧沉默,柳絮便继续扒拉这人披散的头发,观察他的面部,嘴中喃喃,“男,约莫三十不到,身形偏瘦,皮肤白皙,面部伤痕长及左耳,像是箭伤,”小树枝继续往下扒拉,想把那男子的裤腿用树枝扒拉起来,“下肢...”
下肢?
顾白衣一个激灵夺过树枝,将柳絮挤至一边,不许她看过来,翻着白眼,闷哼道:“双腿...”他有些无法确定,将树枝扔掉,那人的裤腿被顾白衣撕开,而后他摸了摸那人的腿骨,颇有些不忍:“好像折了...”
这人分明不曾习武,伤他之人,既不想他死,又不想他好好活着,不止是脸上有箭伤,而是身上断断续续的箭伤无一在致命之处,像是玩虐,一点一点的磋磨这人。
“还有气吧?”柳絮依旧乖巧的背对着那人。
是哦。
检查半天,居然没想起来先看他还有没有气。
顾白衣探了探那人鼻息,“活着。”但气息很弱。
救的话,估计得快,折了的腿,救治若是慢了,这辈子也就只能坐素舆来去,顾白衣有些犹豫地抬眸看了看储九。
“那我抬扔了?”柳絮说话间,磨拳擦掌起来,“让他离我们远点死。”
顾白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短短几日,天性善良的娘子就没了?
“好歹是一条人命,柳絮,你...”
“人命是人命,没有我家姑娘的意思,他就得先去别地儿死。”柳絮很坚决。
“拙劣。”储九简单评价柳絮的演技。
“嘿嘿,”柳絮有些不好意思,“那我让白衣背着他去找大夫。”
顾白衣还没等到储九的回应,柳絮已经拍着顾白衣的背让他背人,他不解,“姑娘不是还没说话么?”
柳絮早领会了储九的意思,嗔道,“不反对就是同意,你快去!”
就在柳絮要开口说今日那老妪的事情时,储九却道:“若她来,唤她到此处即可。”
随后储九的视线静静地落在背着人离去的顾白衣身上,方才那人的面相,脸润而颧高,主显贵,眉聚而不散,心胸阔而宽,不为俗事挂心,偏偏面颊颧骨处破损,昭示着这人遇了小人暗害夺权,她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指尖,方才卜算,这人与自己竟有因果,救与不救,都会担着这份因果。
“伤重血溢导致晕厥,一时半会是不会醒了,”老大夫眉头紧皱,十分不忍,“这人的伤,十分残忍,十几处箭伤,脸部箭伤虽重,将养好倒也可以祛疤,只是这腿...折了约莫十二个时辰以上...日后行走恐有困难。”
大夫走后,柳絮见顾白衣依旧沉思着什么,“怎么了?”
“据我观察,脸部这伤必定是第一箭,想必一箭将这人击落在地上,”顾白衣被柳絮拉回思绪,比划着脸颊,假装避闪不及向后仰,继续演示,“那腿,应当是活生生打折的,这伤痕是正面向上,应当是曲膝防御时,被人打折了,趁他放开双手疼痛难忍,开始用箭,”见柳絮认真聆听的模样,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像是戏耍一般,连射十几箭,箭箭避开致命之处...只是觉得这人太惨了些。”
“你不担心他是个坏人,这些是他罪有应得?”
“我只做眼下我觉得正确的事,倘若他真的是一个恶贯满盈之人,今日我能救他,来日我必定倾尽全力弥补自己的过失。”
顾白衣是个热心肠的少年郎,他从不吝啬赋予对人的善意,也不计较别人如何冷脸对他,或许是知道这世间不平之事颇多,他总是力所能及的去付出。
见顾白衣铺垫那么多,柳絮从怀里掏出了早已分好的银子,大的一包往自己跟前一放,“这个呢,是给九姑娘建屋子用的,”小的一包推向了顾白衣,“这个呢,你给他治伤吧。”
任何人,在人群中能够相互吸引,一定是某个方面是一致的。
“如何了?”晚膳间,顾白衣坚持要去照顾方丈,最后还是柳絮接手了照顾的活,无他,端个汤都能洒了方丈一身,实在是笨手笨脚。
听见方丈的询问,顾白衣摆摆手,“还能,如何,今日...去办了地契...估计明日...就能下来...届...时找些瓦匠便动工了...”一句话,嚼嚼嚼,咽,再一句,嚼嚼嚼,咽...
“食不言,你这饭的用的怎地像恶狗刨食?”老和尚一针见血的评价道:“饿死鬼投胎似的!粗俗!”
顾白衣闻言又扒拉了几口,指着柳絮直言:“我和她学的,她吃饭总说话,我看着挺香...”
柳絮的脸涨的通红。
近日,她吃饭斯文的很。
“那老妪...”方丈假装没看到柳絮的尴尬,继续自己的话题,“柳絮你多多注意,应当是有所图...”
“明白的,九姑娘交代了,若是她来,便让她去找便是了,”柳絮想了想,说出自己的观点,“不过我觉得,这老婆婆不会这么轻易去找她。”
方丈摇摇头,“会的。”见屋内三人皆看向自己,他又补充了一句,“她说的话,不曾落空。”
“那倒是。”老和尚竟也赞成。
这两句又将顾白衣的好奇心勾起来,“您二老是还知道什么?”
师叔转脸看向方丈,方丈闭眼,一副睡着了的模样,师叔立刻会意,起身赶人,“你们回去歇息吧,方丈睡了。”
上一秒说话,下一秒入睡。
蒙谁呢。
看着顾白衣拉着柳絮不情不愿离开的背影,老和尚蠢蠢欲动,按耐不住的开启话题,“师兄,我记得东阳城外是不是有一片海域,每当人们出海祈求平安,都会对着海面祷告,那些年祷告之后,都会风平浪静,可近十年来,虽然祷告后也风平浪静,生还的人却少了...后来人们也不曾出海...那老妪...莫非是她...”
东阳城靠海,这里的人原先是捕鱼为业,也曾有京都的大船来这里收购海货,外人为了一尝这里的新鲜海货也是络绎不绝,后来不断出事,出海的人变得少了,这里也慢慢变得贫瘠,外人再也不曾踏足。
“是啊,十年了...”方丈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附和道:“应当是她。”
“她还活着?当初,她不是...”
“想必是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者是另有机缘。”
每每谈论到九姑娘相关的话题,这两人总会默契的沉默不语,好一阵,师叔才服侍方丈睡下,随即离开。
这世间,有信仰才有神明。
神明本就是依赖信仰之力存在,倘若信仰之力消失,那么神明的神力会慢慢消散,直到最后一个人的信仰也不存在,神明也就彻底消散在人间,无□□回,没有转世。
东阳城外的海域,由于人们的祈愿,那片海域便有了域主,老和尚默然,许多人都猜测那老妪是否就是那片海域的旧域主,或许因为信仰之力消散,才变得如此垂垂老矣...
方丈也在床榻上睁开了眼,那域主找上柳絮,怕也是因为那个东西吧?
缘也,造化也。
或许,谁也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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