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植抬眸,望向蔺衡安:“你既如此说,想必早有打算。”
“程端与蔺家同为虎狼,而南章城就是一块肥肉,令之垂涎。在小秦将军劝说之下,程端已经顺从政令,但是依旧怨怼,何不使虎狼相争?”
南章宗庙是何用途,都与百姓无关,他们永远都是被敲骨吸髓的对象。钱财流向谁手里,才是程蔺两党关心所在。蔺尚书希望趁机多搜多刮,名利双收,程端只希望少毁少拆,见不得蔺家踩着他上去。
若是把程蔺两党同时放在南章城,说不定会奇异地制衡,相互监督,尽可能减少压迫百姓。
楚植不置可否,笑吟吟地看着蔺衡安:“我让司马纯给你添置些宝物,你都婉拒了。前两日我去城北寻你,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原来是与小秦将军交好,你们二人暗通款曲了?”
蔺衡安惭愧作揖:“实不相瞒,小秦将军四面楚歌,我空有一个蔺家人的身份,却被扫地出门,我们俩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楚植挑眉:“原以为是才子佳人,不曾想是同病相怜。”
他抿了一口酒,思忖着其中利害,利落开口:“也无需与我虚与委蛇,你们两人想让谁接下这苦差事?”
向来直截了当的秦书颜听到这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程端帐下侍中,彭辉。”
“待我回宫后商议一番,若是可行,我自然愿意给小秦将军一个投诚的礼品。”
楚植笑了笑,看来秦书颜在程端麾下也是受尽猜疑,这反倒是让他放心了。
楚植打断了二人行礼感谢,调笑说道:“蔺家是百年世族,程家虽稍逊一等,任由其发展,日后也难免成为第二个蔺家。就像如今小秦将军虽然孤立无援,但谁又能料想,以后会不会如蔺、程两家一样,只手遮天呢?”
他说罢似乎也不想听秦书颜回答,直接又道:“衡安与我多年同窗好友,我竟不知你们二人是何时相识?今日正没有歌舞助兴,你们且讲与我听听。”
秦书颜岂有不从之理,向楚植一一道来。
那是一次出兵前几日,秦书颜一个人溜出了家门,打算去肆意放纵一番。
秦书颜还没走出去多远,就看到前路被人三三两两的围住,窃窃私语夹杂着叹息。只见一辆独轮小车翻到在地,还有一地滚落的酒坛。一名身着缟素的妇女,正掩面哭泣。
原来是几个地痞无赖喝了酒,没钱付账,反咬一口诬陷寡妇的酒不干净,喝了肚子疼,要带寡妇去见官。寡妇不依,几人争执起来,不知道谁踹翻了运酒的小木车,高垒的酒坛滚落一地,寡妇赶忙去扶,转眼那几个无赖已经跑远了。
寡妇蹲在地上,一边抬着酒坛,一边为淌了一地的酒而流泪,泪水和着尘土,在她的脸上留下大片污泥。
看热闹的人并非冷漠,同情这寡妇不假,可是谁又会把闲钱拿去接济她?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一场碗大的冰雹就砸毁了刚刚发芽的小麦,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就会断了口粮。
秦书颜握了握手中的钱袋,准备给这可怜人点钱财,没想到有人先她一步。
一个素衣少年走上前,从钱袋里拿出些铜钱,送到了寡妇的手里,寡妇双手接过、不停地弯腰鞠躬,嘴里说着:“谢谢好心人,谢谢好心人!”
见状,秦书颜帮寡妇抬起完好的酒坛,放在小车上,心里想着:既然有人出钱了,那我就出力吧!
收拾完酒坛,寡妇一瘸一拐的推着小车继续卖酒,秦书颜才转过头来望向那位乐善好施的好心人。
这一看,秦书颜瞬间被少年容貌昳丽倾倒。
她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咧开嘴笑着向那少年走去,与他并肩同行:“公子心善,仗义疏财,君子行迹,在下佩服!”
少年被秦书颜一顿夸赞,略显羞赧。给秦书颜递了块手绢,示意她擦一擦尘土。
“女郎也是心善,健硕有力,有游侠之风。”礼尚往来,少年恭维着。
秦书颜看着少年郎姣好的容颜,听着少年郎的夸赞,拿着少年郎的手帕,仿佛还能闻到少年郎身上的熏香,一时间笑得像个痴儿:几个军营加起来,也找不出这么一个标致有教养的人!
“举手之劳罢了,”秦书颜心花怒放:“我本想施舍些钱财,哪知道被公子抢了先。不如我请公子吃酒?”
“这……”少年犯了难,毕竟这位女郎不像什么淑女,至今还拿着他的手帕,没有归还之意,甚至还轻嗅了几下,活像个登徒子。
少年委婉拒绝:“女郎若是有闲钱,不如赠予那位妇人,也是功德一件。”
“公子这么说了,那我必须要给那妇人点钱!不过请公子吃酒也是必须的……”
秦书颜正要展示一下自己雄厚的财力,反手一摸,却是心里一惊:“钱袋呢?”
她转头看了一圈,在少年身侧,竟然有一个人已经把手伸进了他的腰侧!
秦书颜大喝一声:“小贼!”
那贼人见事情败露,拔腿就跑,跑之前狠狠的在少年腰侧一掏一拽,抢走了他的钱袋。
秦书颜反应迅速,长腿一迈,追着小贼在街上狂奔,扬起一溜尘土。
少年在后面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腰带,红着脸向秦书颜喊:“女郎别追了!我不要了!”
“不行!必须要!”秦书颜气急败坏的喊着。“这小贼逃得还挺快,想必是得手很多次了,可惜今天遇到了我,必须把你扭送官府!”
不多时,秦书颜一把扽住了贼人的衣领,二人摔倒在地。才发现,她已经跟着小贼七拐八拐的进了一条小巷,几个年纪轻轻却一脸凶相的男人走了出来,秦书颜明白了,这是进了贼人的老巢。
待少年勉强整理好衣衫、握着断开的腰带追到小巷时,巷子口已经围满了人,少年心里一紧:那位女郎该不会遭遇不测了?
他急忙拨开人群走到巷子里,还来不及喘口气,又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巷子里一片狼藉,几个男人或是抱着自己的胳膊,或是抱着自己的腿在哀嚎蠕动,还有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那位女郎正把贼人压在身下,一把就扯开了他的衣襟翻找着,抽时间还要给那贼人几拳,嘴里咒骂着。
偷了钱袋的小贼哭着求饶:“女侠我给你找,我还给你们,你就别打我了!”
秦书颜不依:“谁知道你还会动什么手脚?老实待着!不然多给你几拳!”
秦书颜终于翻到了钱袋,看到俊美少年在巷子口呆愣着注视着自己,喜出望外,连忙展现出自己最得体的微笑,向少年扬了扬手中的钱袋,像只得胜的公鸡,朝着少年走去。
可还不等她炫耀一番,几个穿着官服的衙役就冲了过来,手执长剑,严肃开口:“当街殴打百姓,谁给你的胆子。抓起来!”
秦书颜震惊,语无伦次:“我不是!我没有!是那个小贼偷了我们的钱,还有他们要打我,我是无辜的,这个公子可以作证!”说罢,把蔺衡安从人群中揪出来。
蔺衡安被秦书颜一把扯着衣裳离开了人群,手里还攥着断开的腰带,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围观的群众也看出了他的窘态,指着他的衣裳说:“瞧瞧这个人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被拽出来了。”
“是啊,这位公子这么瘦弱,这位姑娘又这么强壮,该不会是这位姑娘对公子……”话没说完,停得恰到好处,引人遐想。
“肯定是啊,我刚才在街那头还看到这女人拿着公子的帕子闻,公子一脸尴尬,无地自容。”
“这位公子好生可怜,大庭广众之下,简直是光屁股拉磨——转着圈丢人……”
围观人群讨论得合情合理,逐渐不可描述,秦书颜在他们嘴里已经成为欺男霸女的恶人了。
相比于秦书颜的震惊,蔺衡安更多的是无地自容。他什么时候这么丢过脸?一个翩翩公子被公然说成手无缚鸡之力、受人逼迫的良家妇男。他攥着腰带的手更加用力了,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绯红的脸,双眼一闭,身形一转,挣脱了秦书颜本来抓得就不紧的手,飞快的逃离的人群。
这副屈辱的模样坐实了秦书颜的“恶行”,衙役:“你欺男霸女,还不快快就擒!”
秦书颜感觉眼前一片黑暗,她就想认识一个美男,还顺手见义勇为了,怎么就成了恶霸?她无奈的伸手:“我配合查案,但是我真没有……”
衙役只认为今天抓到了一个女恶霸,可以安心回府衙交差了,把秦书颜双手一捆,就带回了府衙。
两条街的百姓都看着秦书颜被押走,寻衅滋事、强抢名男、强人于奸等等罪名都来了。
回忆起往事,秦书颜不自觉地红了脸颊,蔺衡安更是羞得像只熟透的虾,捂住了脸。年岁渐长,脸皮却愈发薄了。
楚植拍手大笑:“不是才子佳人、同病相怜,竟然是恶霸良民的故事!”
“罢了罢了,天色已晚,再说下去衡安怕是无颜见我了。”
楚植挥手示意,秦书颜想着怎么才能不暴露身份地回府。没想到楚植起身,径直走向屏风后,移开花瓶,檀木柜露出了一个锁孔。楚植拿出钥匙,墙壁应声而开,出现了一条仅供一人进入的通道。
“这条小道直通楼外,正是你们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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