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
许久未见，兄妹俩都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杨婵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她即便只是身着一件素衣，仍无法掩盖眉目间的美丽。
今日，分别已久的兄妹二人重新聚在一起，是为了同一件事。
“娘她已经在这里等了我们太久……”提及此事，杨婵仍旧忍不住哽咽，“二哥，我想她了。”
杨戬一言不发，只是抬手轻轻拭去了妹妹脸上的泪水，随后，便将目光转移到面前这座巍峨山峰——这座山下，压着的是他的母亲。
而他等这一刻，也等得太久太久。
“来者何人！”
前方镇守的天兵察觉到不对，匆匆跑了出来，一看到兄妹二人，脸色顿时一变。
“好啊，竟然是你们这两个逆贼！把这两个逆贼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桃山气氛瞬间变得一片肃杀。
-
与此同时。
还不知道另一个世界发生了什么的荆云泽终于回了公司。
闭门不出的这几天，他熟悉的这个地方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先前拿挪用公款一事来陷害他的几位高管如今已经不在了，估摸着这会儿人正在看守所焦头烂额地想办法离开那个鬼地方，而那位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控的董事长这会儿也是丑闻缠身，被折腾得一脸颓然。
“我曾经把你当做我最信任的人，结果，你居然在背后这么算计我？”
“荆云泽，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把我从董事长这个位置赶走？呵，我告诉你，就算我老婆要收了我的股份，这个公司目前也依然是我说了算！就算你爬得再高，可现在只要我一句话，你照样得乖乖滚蛋！”
被人指着鼻子骂，这回的荆云泽却没生气，反而还笑了笑：“倒是不用麻烦您费心思让我滚蛋了，我今天来，是要来提交辞职信的。”
“……什么？”
“啧，你现在是已经老到耳朵都不管用了是吗？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他慢悠悠摸出辞职信，特意没有用电脑提交，就是为了亲自来这里送这封信。
然后，把它扔到面前这个老登脸上。
“别太生气了，董事长，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当初您教我的，还记得吗？”
他嗤笑一声，转身就走，没有半分留恋。
解决了心头最记挂的这件事，再踏出公司大门，他瞬间有了一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舒畅感。
这家公司承载了他将近10年的记忆。
毕业以后，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这里开启的，此后这么多年，他浮浮沉沉，看着周围的人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
他在这里学会了成年人的虚伪。
而现在，他终于要离开了。
回到地下停车场，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后方忽然间伸出了一只手，咣当一声，用力地把他拉开的车门又给推了回去。
“恭喜啊，荆总。”陆珺还是老样子，永远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比起高管的身份，他倒是更像一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听说你开了一家游戏公司，打算自己创业？如果你手下缺人的话，不如……考虑考虑我？”
荆云泽目光在他身上轻轻扫过，不动声色地跟他拉开了距离：“陆公子在这里待得好好的，怎么忽然间也想跳槽了？”
“明知故问。”陆珺懒洋洋地靠在他的车门上，“当然是为了荆总你啊。”
看到了荆云泽脸上的一闪而逝的厌恶，他不仅没有不开心，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荆总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难以接近，以前你看我不顺眼，是因为咱俩是竞争对手，现在，你既然都已经辞职了，过去的那些事情，也是时候换个新篇章了吧？”
“没兴趣。”荆云泽挑眉，眼中锋芒毕露，“陆公子虽然长得不丑，可实在不是我的菜，吃不下去，也不想吃。”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陆珺骤然靠近，笑容满是玩味，“说真的，你不会还在惦记你那位老情人吧？据我所知，他可没有那么好，好到让你念念不忘这么多年，对吧？”
“……”
荆云泽抬手一拳，狠狠砸在那张笑脸上。
不愧是荆云泽最讨厌的人，他总有办法能让荆云泽瞬间变脸。
“别给脸不要脸。”
瞧见他终于动怒，陆珺捂着被打青的下巴，呵呵地笑出声来：“不可思议，你居然真的是因为他才这么多年都独自一人生活，好纯情啊荆总，我对你更有兴趣了，怎么办？”
话没说完，脖颈被人狠狠掐住，陆珺脸色瞬间因为窒息而慢慢涨红，却也不挣扎，只是瞪大双眼，似乎是想记住他这一刻的表情。
那双永远带着笑的眼睛里，映着荆云泽格外阴冷的神情。
很少有人知道荆云泽以前的性格。
他总是对人彬彬有礼，也没有这么爱怒和自我，上学的时候，他完全就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存在，因为他长得帅气，人也很幽默，情书从来都是收到手软。
但后来，他变了，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彻底和之前的形象完全切割。
很少有人会喜欢他现在的性格。
荆云杉曾经骂他，现在就是个自私的混蛋，他不置可否。
而那段他不愿意再回想起来的往事，如今却被陆珺以一个极为突兀的方式重新提起，这让他感到憋屈、愤怒。
“谁告诉你的？”他问，那眼神就好像是如果对方不说，他就会捏断对方的喉骨一样。
“你老情人亲口说的喔。”陆珺依然笑着，叫人看不透他眼底的神色，“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你居然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可是我在见你的第一眼，就已经把你给认出来了。”
“你认识他？”荆云泽不可思议。
仔细想了想，那个混蛋身边好像确实有一个姓陆的朋友，但那人他见过，不是陆珺，长得不一样，也根本不叫这个名字。
“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吗？”陆珺难得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那年，你参加我哥的生日宴，那个时候，还是我亲手把你最爱的草莓蛋糕送到了你手里，你居然一点都不记得，真绝情。”
随着他的这句话说出，荆云泽只觉得脑袋里轰隆一声，手上力度都不自觉松懈了几分。
他是有这段记忆的。
因为草莓蛋糕是他从来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一个小小爱好。
他小时候就喜欢吃草莓，那个时候家里不富裕，草莓和其他水果相比，就像奢侈品，所以他要忍住不说。
后来长大了，他依然要忍住，因为喜欢草莓蛋糕是会被人嘲笑的。
这件事，甚至连他爸妈都不清楚。
他最讨厌的陆珺却知道？
“想起来了？”陆珺眼神一黯，趁他失神之际，一把抓住他手腕，将他牢牢扣在车门边，“我真不明白，我难道就那么不起眼吗？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千方百计地努力引起你的注意，可你的眼神从来就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过，荆云泽，你真就一点都没感觉到吗？”
“放手，别逼我揍你。”荆云泽闭了闭眼，强行压制着心底的烦躁，艰难吐出一口浊气。
过去的事，他不想再提。
就算陆珺说的是真的，他也不想再回忆。
“至少看在我对你坦白了这么多的份上，给我一个机会。”陆珺低声喃喃，目光始终在他下半张脸上徘徊不定，“我跟那个混蛋不一样。”
“滚！”荆云泽终于是忍无可忍，屈膝将他狠狠踢开，随后直接阴着脸开门上车。
脚下油门一踩，他便把痛苦地半跪在地上的陆珺甩在了身后，再也看不见。
当天他没回家，而是在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开了个总统套，叫侍应生送酒来，白的、啤的、洋的、红的，混着全都喝了一个遍，却依然躲不开那股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刺骨寒意。
醉醺醺地躺在床上，他睁着眼，看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天。
周围太安静了，他觉得冷。
他想找人聊天，却又不愿说从前。
闭上眼的时候，脑海中莫名闪过了一个沉默守在他身旁的背影。
小Y。
是小Y……
“嗤。”
荆云泽无力地抬起手，盖住了双眼。
他觉得这一幕实在可笑。
活到这个年岁，他才忽然发现，几乎没有人能陪在他身边。
而他想找人聊天，脑海中闪过的却是一个虚拟世界中认识的少年。
有些人沉迷游戏，是因为孤独。
这种人是他从前最瞧不上眼的，可现在，他却也在慢慢变成他瞧不上眼的模样。
“荆瑶说得没错。”
他这个人，确实很自我。
曾经被人拿刀捅穿了心脏，如今便要背上厚厚的保护壳，拒绝所有人的靠近，并且固执地以为，只要他先伤害别人，别人就来不及伤害他。
荆云泽摇摇晃晃地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会儿呆之后，忽然慢悠悠脱掉了衣服，一步步踏入了阳台外的恒温泳池。
夜风有些冷，但水是温的。
他在里面游了几个来回，感觉体力已经全部耗尽，可精神却依然沸腾。
被封印在脑海深处的往事如今又开始翻涌而出，如钝刀割肉一般，刺得他生疼。
而这并不是因为他对往事还有所留恋，只是因为他如今依然过不去这个坎。
“哗啦——！”
骤然，水声摇动。
荆云泽摇摇晃晃从泳池中爬出，一件件地重新穿好衣服，随后，就这么顶着湿漉漉的脑袋，慢悠悠地离开了酒店房间。
他要回家。
他要……回家……
-
登陆游戏之后，眼前画面的变化让正处于焦虑之中的荆云泽莫名感觉到了几分安宁。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来到这个游戏世界——因为这里没有他的熟人，没有他的过去，只有他的未来。
上次下线的时候，他人在玉泉山。
中间隔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想必他的“小Y”应该已经顺利拜师，开始了修行生涯。
这么短的时间里，对方肯定还没消气。
荆云泽摇摇晃晃，脚步踉跄，伸手翻看着地图，想要找到“小Y”此刻的方位。
可能打开地图以后，他却不由得一愣。
“怎么跑得这么远？”
对方竟然不在玉泉山？？
“怎么回事……”
他赶紧拿出飞行法器，踉跄着翻上去，开启了自动寻路功能。
多亏了自动寻路功能，不然他今天必然要翻车，毕竟，他现在算是酒驾——酒后驾驶飞行器也一样是酒驾。
等终于落了地，他没变得清醒，反而醉意更深，所以在他发现落地的位置居然是桃山附近以后，他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情况不对劲，而是就这么醉醺醺地找到了小蓝点以后，才猛然感觉到，眼前这人不太对劲。
“怎么一天没见，就又长高了啊……”
蜷缩在碎石堆里的少年脸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可怜。
荆云泽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脸：“醒醒！你怎么了？”
手一触碰到少年脸上的皮肤，火热的温度顿时烫得他一个激灵，荆云泽怔住，接着立刻把整个手掌都贴在他的额头上。
烫，特别烫。
这孩子在发烧！
“出什么事儿了……”
被酒精浸泡过的大脑让他反应比正常状态下迟缓了许多。
他看着少年用力把自己蜷缩起来，就好像是还在母亲肚子里一样的状态，窝在这个处处都是尖锐石块的碎石坑里，心头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刺了一下一样。
他伸手，轻轻摸索了几下。
少年的衣服下是密密麻麻的伤痕，有些地方甚至深可见骨！而荆云泽把他的手拉了起来以后才看到，他手指居然全都是血，十根手指都被磨破了，甚至有一处已经露出了骨头！
而他此时昏迷着，身上烫得厉害，人却在发抖。
“娘……”
荆云泽想把他扶起来，却不慎摸到了他的眼泪，少年就像是一只受尽了折-辱的幼兽一般，无依无靠，只能用蜷缩的动作来温暖自身，在睡梦中仍旧呜咽着，颤抖着。
这副模样，看得本就心情不好的荆云泽更加焦躁。
他点开了人物属性板，这才发现，眼前的少年居然已经18岁了——他以为的短短一天，却是这个世界的一整年。
“桃山，救母？”
荆云泽终于回想起了这个时间点的故事，一瞬间，心脏揪痛。
他是知道这个故事的。
少年一心想要救出被压在桃山下的母亲，为此，他不惜和整个天庭为敌。
可就算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却也免不了眼睁睁看着母亲就在他眼前被晒化。
荆云泽原本以为这个世界的时间线是一点一点往后推移的，但实际上，却是在他离开之后，这里已然天翻地覆。
“……”
他沉默下去，试图伸手把蜷缩在碎石堆里的少年抱起，可当他手穿过对方腿弯的时候，少年颤抖的身体忽然挤进了他怀里。
“娘。”
少年闭着眼，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他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变化，只知道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抓住了他双臂，那种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更加往温暖的地方靠过去。
于是他这么做了，他还伸出手，紧紧抱住了那具温暖的躯体。
膝盖抵在碎石块上，疼得厉害。
荆云泽没说话，只是半跪着，由着对方抱紧，顺便伸出手，拨开了少年脸颊边的碎发，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擦掉他涌出的眼泪。
还是个孩子啊……
荆云泽闭眼。
不知是他自己心态不稳、又或者是还有其他原因，这一夜，他难得心软。
而少年就这样窝在他怀里在梦中哭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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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015 两个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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