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川浑身一抖,徐知砚和冯翰良也朝秦昭宁看去,只见她手拿一份卷宗,神情凝重走进来。
“你撒谎。”秦昭宁语气凛然,“七月十四那夜,你分明回了杏花村。”
唐川嘴角微颤,却强压着心头恐慌嘴硬道:“大人莫要再诬小的了,小的已认了拐卖幼童罪,有何必要再隐瞒别的?”
“因为你那夜回去,便是要取曼陀罗花粉和布偶,要再行拐卖之事,再加上陈芳之死,你怕大人一怒之下明天就将你砍了,你便撒了谎。”秦昭宁语气笃定。
“你知杏花村的人都在戌时烧纸,烧完纸后便各自回家不再出门,因此戌时以后你偷偷回了杏花村,还同陈芳行了周公之礼。你隔壁家的李芬说的亥时前的动静,便是你同陈芳弄出来的。你万万没想到,当夜你的举动,被刘大壮看在眼里!”
唐川神色慌乱,“这、这……”
他还未来得及辩驳,便见太师椅上的活阎王面色更黑,随着那活阎王的一声冷哼,他颈后突然一顿剧痛,那武夫的力道似要生生将他的脖子拧断,耳边一阵声如洪钟的暴怒就要刺破他的耳膜。
“窝囊的狗东西,你再撒谎就别跪这儿了,老子连夜带你去刑场,大人也别犹豫,赶紧将他判了刑罢,恐怕他满嘴谎言也是想速速求死的!”
“不不不!”唐川下意识想磕头,却被脖颈上的大掌生生掐住动弹不得,只好赶忙大声解释道,“大人明察秋毫,小的那夜确实回家了,但、但小的没有杀芳娘,小的只是怕大人知晓小的还在行拐卖之事,所以才撒谎的啊!”
徐知砚眸色晦暗不明,语气愈发冷硬,“拉下去,本官也乏了,大半夜的亦不想听你虚以委蛇。”
说罢他便提剑从太师椅上起身。
唐川却是真的急了,他还盼着多活几日,便扯着嗓子大喊道:“大人,我说,这回我真的说。”
徐知砚无意扫了一眼秦昭宁,秦昭宁面色不显,却几不可见地轻轻颔首。
徐知砚冷哼一声坐回太师椅上,手中长剑往桌案重重一掷,铁鞘与桌案碰撞,发出凛冽生硬的撞击声,将唐川吓得抖了抖。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让本官发现你所言有虚,今夜便将你判了。”徐知砚声色平淡,却字字清晰,“说吧。”
唐川整个人彻底蔫巴,是真的老实了,“确如大人所说,那夜戌时过了不久小的便回家取布偶和曼陀罗花粉,本想快些出门,但因太久没同芳娘相聚,便一时没忍住,闹的动静也大了些。但亥时过半,小的便悄悄离家了。”
“你们夫妻倒是感情很好。”冯翰良嗤笑,唐川面露窘色。
“那夜你行事成功没有?”许久未说话的徐知砚冷冷出声,问的是当夜唐川行的拐卖之事。
唐川一个哆嗦,瓮声瓮气道:“并未,那夜小的只是先去芙蓉村探探情况,还未真正行动……”
徐知砚不再言语,秦昭宁心中却在想另一件事,于是便问出口:“杏花村离城里不算远却也不近,寻常人出城都得驾车,你是如何偷偷行事的?”
“小的家中虽然只有一座大门,但小的身材小,略略一开门小的便可出去了,动静本就很小。且小的常年走街串巷,步伐还算轻捷,寻常人走一里路约摸半刻钟,但小的半刻钟可以走二里路,离村口东南方向三四里左右的位置有个废弃的驿站,小的常把马绳系在那儿,那处村道荒废已久,本就偏僻,加上野草长得高,完全可以遮住马儿。”怕他们不信,唐川立誓道,“当真是实话。”
秦昭宁点点头,又问:“你说你亥时过半就出了门,那你从家中离开后到废弃驿站这段路程内,可曾发现什么人或异常?”
唐川略一思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两万突然放光,“大人问起来,我便想起来了,那夜我走到村口约莫二里路的岔路口时,好似也听到了一些马儿喷气的声音,但那夜本就七月十四,小的哪里敢停留,提了步伐便加速走了。”
秦昭宁闻言并不惊讶,又问:“你可是从村道出去的?”
唐川面色有些踌躇,少顷后才摇摇头道:“北面有一条隐秘的小路,就从我家后山进入,约莫上山半里左右再往西边走,便可往村外绕,应当只有小的知晓,那是小的花了一段时间开的小路,亦是沿着山崖不易被发现,虽绕了一些但时间上并不差多少,而且十分隐蔽。”
徐知砚心底一沉,确实不容易发现,因为如今官衙还没人禀报陈芳家后山发现什么小路,如今想来,只怕还有诸多疏漏。
“那条小路通向何处?”徐知砚开口问道。
“通向离村口二里左右的一个岔路口,那岔路口往北是走村道进村,往南便是走村道往城里走,往东南方向再走一里,便是小的停马的驿站了。”
腹中空空,唐川神志愈发消沉,已然没有了方才抵赖的心气,只盼着快快招来好吃上一顿饭,他们问什么,他便答什么。然他实在是饿极,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小的若是招完,大人可以赏小的一顿吃食吗?”
秦昭宁自然不会回应他的问题,而是将视线扫向徐知砚。
徐知砚从鼻腔中吐出“嗯”的一声,“得看你老不老实。”
这话却像是给唐川打了鸡血,“老实、老实,小的什么都招。”
秦昭宁便接着问:“那寻常你回家中,是你自己开的门,还是陈芳开的门,平日里都落锁吗?”
“大人也看了,小的家中大门有三道横闩,在外头是开不了的,往常小的白天回家都是拍了门后芳娘出来迎门,若是偷偷回去,亦是有暗号的。芳娘听到那暗号变回来开门。”
秦昭宁和徐知砚视线不约而同落到对方脸上,对视了一眼。秦昭宁道:“什么暗号?”
“就是布谷鸟的叫声。”唐川学着布谷鸟叫了两声,“这种鸟在山林中有许多,叫起来不易被人发觉。芳娘一听到这叫声就会出来开门。”
秦昭宁耳朵一动,又道:“陈芳亦会这么叫吗?”
唐川顿了顿,点点头道:“会,我们这行的,都会。有时也会用这声音将孩童引到山林中……”
秦昭宁了然,“那你出门之后,陈芳可会落锁?”
“自然会的,芳娘是十分谨慎一人。若我不在家,她必然会上锁。寻常我出了门后,芳娘把我送出来,就会落闩了。不过……”他顿了顿,面上又露出些窘色,“有时亦会稍稍留一下门,因我有时大半夜也会回去,芳娘若是知道,便会提前留门,因为她不一定能起得来开门。只是这种情况甚少,回蒲州后她眼神不好,小的更是不会大半夜回去。”
秦昭宁点点头,凝眸沉思片刻后却突然转了话题,“你可知村里刘大壮同别人家的关系?”
唐川愣了愣,“小的家隔壁的刘大壮?虽是村里邻居,小的和他却不常打照面,哪里就知道他和别人家的关系?大人为何会如此问?”
秦昭宁尚未回应,他面上就开始显现愠怒,“是刘大壮杀了芳娘?他为何要杀芳娘?等等,大人问他和别人家关系是何意,大人意思是,他同芳娘有一腿?”
唐川越说越气,“好啊,老子这么多年也没对不起过她,在外辛辛苦苦讨生活,给她金银财宝供她吃穿,她在村里偷汉子,臭婆娘,该死、该死!”
秦昭宁本就是为了证实某些事而随口一问,固然就不会回应他的话,倒是徐知砚神色极差,“你所谓辛辛苦苦讨的生活,讨的可是人家家里的命根子,你也好意思提你的金银财宝。”
唐川一时语塞,又是连连告罪。
然秦昭宁听到徐知砚提及他们夫妻二人拐卖幼童之事,心底亦是涌上一团怒火,想到至今仍然下落不明的唐浩,心中更是气极,便转头对徐知砚道:“大人,我无甚可问了。今夜可得让他好好写下那些被卖的孩童从哪处拐的,卖去了何处,一个都别漏了!”
“自然。”徐知砚肃然道。
说完便同秦昭宁一同出了暗室,只留冯翰良盯着唐川写下孩童去向。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回书房,心中各有计量,虽是办了一日的差,但两人面上皆无倦色,只有凝重。
徐知砚先行坐在桌前,为她倒了一盏茶,示意她坐下。
秦昭宁也开了口:“大人,你觉得唐川方才有无撒谎?”
徐知砚摇摇头,为自己亦倒了一盏茶,“他饿了一天,只想快快解脱,观他神色没有撒谎,至少他说没杀陈芳,这是可信的,但关于贩卖幼童之事,必是有隐瞒的。”
秦昭宁拿起茶盏的手一顿,又将茶盏重重放下,茶水也洒到桌面上,“既知他有隐瞒,大人为何不问?”
虽知他做事必有缘由,但事关孩童,她还是不免有些愠怒。
徐知砚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后方道:“他同陈芳只是寻常百姓,却敢如此猖狂行事,背后必定有人做护盾,他们不过是马前卒罢了。”
他顿了顿,“方才我说给他多几日苟活时间,他倒是欣喜得紧,我便知道与我所料无误,多几日,他便多了活头。那人应当给了他什么许诺,譬如无论如何保他平安的。我甚至怀疑七月十四那夜他也不一定去蹲点,而是去对接了。”
徐知砚沉沉望向她,“聪慧如你,不若想想,这可是死罪,究竟是何人能让他冒险?”
秦昭宁闻言面色一凝,唐川是个狡猾的,三番四次和他们兜圈子,若不是掌控了证据,他还不知如何抵赖。
如此滑头之人,能够铤而走险办事,他上头身份必然是能让他信服的,而且那人还能将手伸向牢里,必是有权势的,至少比徐知砚有权势。
“若是直接敞开来说,他必然不会如实答我,然我们手头上还有两宗案子要查,一是鬼嫁娘杀人案,二是孩童去处,尤其是孩童去处,方是最紧急的。”
徐知砚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块帕子,将她面前的茶水擦干,又将茶盏往她方向推了推,“故而我对此避而不谈,只为留着他、拖着他,再细致调查几日,待手上案子结了,我们或许还可掌握更多线索。”
秦昭宁不笨,纵使徐知砚不说,她方才也想明白他所为目的了,然徐知砚还是耐心解释。
她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轰隆隆——”
天空中的乌云早已凝聚许久,终于在一阵惊雷后,云层深处降下如瀑大雨,窗外等待许久的葱葱草木亦被这阵阵风雨击倒,而后再次挺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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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鬼嫁娘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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