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走进二堂,便见一身穿翡色衣裙的年轻妇人正捂着胸口扑在嬷嬷怀中,时不时发出几声难以抑制的悲泣,一旁的嬷嬷随她拥着,伸出满是褶皱的手轻轻扶着她颤抖的背脊。
她穿着简约,只头上插着根白玉簪子,发梢一丝不苟,耳垂下两粒饱满的水滴翡翠耳坠随她的抽泣动作颤动,显得她哀戚更甚。
“大人,这便是苏府大少夫人蒋氏。”
妇人听见动静,赶紧抹了泪起身,依旧眼眶红肿,神情却自然许多,语气也十分恳切,“徐大人,我家大爷和大姑娘已失踪了一天一夜,特来求司法衙门帮忙找寻……”
“失踪?”秦昭宁神色一怔。
徐知砚神色微沉,狭了狭眸重复道:“失踪了一天一夜?”
“是。”蒋氏满目担忧地点了点头,“上次金风宴后,我们大姑娘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就日日在房中休养。因她平日就不喜被打扰,加上父亲也宠她,她生病后便不让我们去打扰她。但昨日清晨时,却发现她人已不在房中了。而我们家大爷……”
说起自己丈夫,蒋氏哀戚复现,啜泣不能自已,一旁的嬷嬷赶忙递上帕子低哄起来,“少夫人,还得将事情同大人讲清楚,不然大人如何帮忙找大爷和大姑娘呢?”
那嬷嬷一出声,秦昭宁便耳尖一动,两人眼神却不约而同扫向她,又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一如那日在钟阳寺所见,那嬷嬷身上还穿着褐色棉布裙,腰间还别写那串小钥匙,只是那日神情十分焦急,如今却是神色忧虑。
那嬷嬷并未认出他们来,只一心掺着自家夫人,抚着她的背,连声哄她,“少夫人,可快别哭了。”
见自家主子依旧难掩忧伤,她又歉意地同徐知砚道:“奴姓孙,是大爷房里的嬷嬷。我家少夫人和大爷鹣鲽情深,如今大爷失踪,少夫人已哭了一日。少夫人也是实在难忍担忧,才会冒着被老爷责怪的风险寻求大人的帮助。还请大人谅解。”
徐知砚接话问:“你们报官,你们老爷为何责怪?”
“我家老爷……”
“好了,孙嬷嬷,让我来说吧。”
蒋氏面上的泪已经擦干,语气也恢复了平常,她打断孙嬷嬷,继续道:“父亲说夫君是出了公务,大姑娘许是自己逃回了青州,府里已派人去寻了,让我们莫要杞人忧天。可那是妾身的夫君,府里寻了一日都未能寻回,我如何能不担心?”
徐知砚神情冷静,“说说苏公子是如何失踪的。”
蒋氏幽幽叹了口气,继续道:“前夜还没到亥时,我和夫君已经打算歇下了。谁知父亲派人来寻夫君,说是巡察使孟大人夜里要莅临蒲州,让夫君去作陪,夫君便起身换了衣裳去了。”
“巡察使出行?”秦昭宁侧首向徐知砚投去询问的目光,徐知砚却摇摇头。
巡察使出巡一向只会知会地方官吏,徐知砚作为刑部放在地方衙门的人,若是不特地留意是不会知晓的。
蒋氏轻轻点了点头,“夫君是这么告诉我的。直到昨日清晨,我在院子中见到了夫君身边的小厮袁喜,可未见夫君身影,一问才知原来昨夜夫君是独自出门的,并未带小厮。如此想来,夫君应当是那一夜便失踪了。”
秦昭宁心头疑云更浓。昨日官衙分明已派人去苏府知会认尸,可蒋氏却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究竟是苏刺史没同家里人说,还是苏刺史当真不觉得那两具尸体是他的儿女?莫非他们猜错了?
秦昭宁思忖片刻后问道:“既然是苏大人派人去寻大公子,少夫人为何不去问苏大人?”
蒋氏慌忙解释:“其实那日清晨当我意识到夫君已一夜未归,我赶忙就去问了父亲,哪知父亲看见我却面色大变,怒斥我大惊小怪,说男人做事女人不要过问。我也不好再说什么。直到……”
她顿了顿,“直到大姑娘身边的红袖跑去同母亲说,大姑娘也不在房中了,父亲才派人去寻。但父亲不允许我们报官,说自己府上先找一找,若是找不到再请司法衙门帮忙。可我再也不想等了……”
秦昭宁瞧了一眼徐知砚神色,见他亦是面上覆了疑云,心知他也对苏刺史的举动感到疑惑。
见秦昭宁看过来,徐知砚便接话道:“莫担忧,本官会同苏刺史说明。少夫人只需将那日情形详尽告知于我们,我们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好。”蒋氏婉柔地点了点头,感激地望着徐知砚,“还请大人快些帮我找回夫君。”
“前日大公子出门前可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或是和以往不同之处?”徐知砚问。
蒋氏垂眸细细回忆,“没有,夫君那日同往日无异。因他现在并无差事,只是边帮父亲打下手边读书准备明年的科举,所以若是无事,他便会出去走走,或是在家中读书。那日他便是在书房看了一日的书,夜里听了差遣后才出门的。”
“那少夫人可知大公子平日和谁结交,和谁结怨?”徐知砚接着问。
蒋氏细眉微蹙,面上又浮现了哀色,“我同夫君自幼相识,他自来长袖善舞,友人甚多,但若说起来能够交心的,一个是我,另外一个便是李府的大公子了。可李公子早早就中举了,今年去了京城。夫君现下也很少出门了,陪他最多的,便是我了……但说起结怨,未曾听说他同人结怨,非要说有,便是张长史家的公子了吧,听说他们在书院时就曾有过分歧。”
徐知砚眸色一凝,蒋氏说的是方才他们已经见过的张序尧。
说罢,她又开始抹眼泪,“大人可要帮我早些寻回夫君,若是没有他,我可怎么办呀……”
身旁的嬷嬷又为她递上了帕子,连声安抚。
秦昭宁视线在孙嬷嬷停顿片刻,问道:“那大姑娘呢,大姑娘平日都和谁往来?”
换了个人问话,蒋氏擦了擦泪,转向秦昭宁,“我们大姑娘刚回来半年多,对蒲州还不熟悉,平日里也就偶尔出门走走,或是在家中自己玩乐,同谁往来……外头的友人应当没有,若说关系最好的,便是咱们二姑娘了,咱们府上两位姑娘关系是极好的,平日里进出都在一起。若说和谁结怨,更是没可能的,她才来蒲州不久,能和谁结怨呢?”
“那大姑娘可有婚配,或追求者么?”
蒋氏怔愣片刻,又苦笑道:“大人说笑了,大姑娘刚回蒲州,父亲疼她,怎可能急着将她许人?若说追求者,一家女有百家求,属实正常,可我们大姑娘没出过几回门,故也没有哪家上门提亲了。更何况,父亲约摸是想让大姑娘参选秀女的。”
这话说得隐晦,可话里话外却是说因着苏玥此前在青州养着,蒲州的高门大户都在观望,现下最好走的路便是选秀了。
“那此前在青州呢?对大姑娘在青州的事,少夫人了解过么?”秦昭宁又问。
蒋氏犹疑片刻,才说:“青州离蒲州不算近,青州的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不过我们大姑娘性子好,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应该不会同人结怨。若是大人出席今年的金风宴,应当知道……”
她愣了愣,“该不会是有人嫉妒我们家姑娘,把我们姑娘掳走了吧,也不至于啊……”
又自顾自地摇摇头,“不对,我们姑娘好好的在房里,怎么可能把她掳走?”
说罢,她揉了揉眉心。
秦昭宁眼皮一跳,“方才少夫人说府上两位姑娘都是一同进出,那大姑娘失踪那夜,二姑娘在做什么呢?”
“大人怀疑二妹妹?”蒋氏惊疑不已,“不可能的!那夜二妹妹身体不适,我本想着夫君在家中我便陪夫君,可后来夫君走了,我闲来无事就去二妹妹院中看她。她那时腹痛得满头大汗,根本不可能顾得上旁人的。二妹妹是极好的人,大人千万别怀疑她!”
蒋氏说得有些急,说到后头竟连声咳嗽起来,一旁的孙嬷嬷见自家主子咳嗽不止,赶忙上前给她顺背,“我的少夫人诶,知道你疼两位姑娘,但是也仔细你的身子啊,你这还没好全呢,回头还得让他们伺候汤药……”
“汤药?”秦昭宁眉心微皱,“少夫人最近生了病吗?”
蒋氏背脊一僵,孙嬷嬷不知为何,面色亦有些难堪,“是啊。我们少夫人前些时日感染了风寒,一直没好全,断断续续在用药。”
秦昭宁微微蹙眉,还未接话,徐知砚却神色莫名说了一句,“大公子也在服药?”
孙嬷嬷嗫嚅道:“是、是啊……”
“平日伺候汤药的都是谁?”徐知砚声色冷沉,秦昭宁亦不自觉往前迈了一小步侧耳静听。
“都是身边之人……”
“等等!”孙嬷嬷还未答完,蒋氏却一声惊呼,“大人如何知晓夫君在服药?”
“莫不成已经找到夫君了?不对,既已找到夫君了,大人为何还要问这些话……”蒋氏面色霎时苍白,一时竟顾不得男女大防,两步上前抓住秦昭宁胳膊,“难不成是我夫君出了什么事?”
秦昭宁不解地看了徐知砚一眼,却见他眼底幽如深渊,又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试探,只淡淡吐出一个字,“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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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金风宴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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