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警惕地望着舒伦堡远去的背影,下意识搂着阿德里安的动作仿佛一只护崽的母鸡。
她知道自己的脸色算不上好看,毕竟按这么些年的经验来看,舒伦堡就像个随机发布任务的NPC,他的出现约等于大事不妙和忙得四脚朝天。
这种隐忧和不安让她直接忽视了别的细节。
“你不喜欢他么?”站在她身后的阿德里安忽然问道。
“我不喜欢他的长相,”劳拉转过头看他,“一个男人长那么甜美干什么?”
阿德里安:“……”
当然,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
劳拉来到巴黎后只睡过一天懒觉。
一到早晨,她就得像那些在街上匆匆赶着钟点上班的德国人,他们腋下夹着公文包,看起来不像军人,倒像是穿军装的上班族。
从德国到波兰、卢森堡、比利时和法国,从医院到“妓院”、战地再到集中营。
有时候劳拉不禁深深思索:“我从医的初心到底是什么?”
作为医生,他们在战争中所直面的血腥和残酷,以及许多不为人知的罪恶,关于人性,关于抉择,远比任何人都多。
德国打了场胜仗,劳拉有了新任务。
如果说以前在“勒本斯波恩中心”或者“凯蒂沙龙”工作,劳拉经常调侃自己像个老鸨,但她还能安慰自己其实不过是在鸡农的“育婴农场”或者狐狸的“间谍过家家”里打酱油。
只不过这一回,她真的是在妓院里工作了。
劳拉真的烦死这帮德国佬了。
他们在前线打仗的时候,她得跟个最强奶妈一样跟在屁股后面给他们补血;等下了战场,这帮狗男人摇身一变,尽情享受法国的香槟和美人,当然,这些美人最终还是由医生亲自挑选、检查合格才送到他们床上的。
近期,德军发布了关于“士兵性生活管理”的规定。
随后,德军便在法国各大占领区开设了多家专供德国士兵使用的慰安所,并且他们还在酒店里特别开设了专门接待军官的慰安所。
对于军部而言,他们开设慰安所主要是为了达成三个目的:第一,为了制止同性恋出现和性病传播;第二,有利于提振士兵的士气;第三,能最大程度避免军人和当地人建立亲密关系,以免间谍趁机浑水摸鱼。
为了避免削弱军人的战斗力,德军以其特有的“严谨”对慰安所实施严格管理,相关条例仔细讨论了关于德军慰安所的组织、卫生设施、避孕套的使用、性病传播以及慰安妇的工作量等内容。
对于德**人,一方面,为了防止这些年轻人“荒淫无度”,国防军总司令部严格规定他们每周访问慰安所的次数,发放正式的招待券和登记卡,并禁止和其他占领区妇女发生性关系;另一方面,为了防止性病的传播,德军必须通过学习班、演讲和宣传小册子学习性疾病知识,并且要求士兵在性行为结束后及时消毒。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逛慰安所已经成为了德军休假制度的一部分。
对于慰安妇,她们必须定期接受严格的体检,如果被指控传播性病,德军宪兵会将她们立即抓捕并强制进行妇科检查。
对于德军医生,无论是在占领区开设新的慰安所,还是把原有的慰安所调到新区,随营都会配备充足的军医随时为慰安妇进行体检,同时还会准备房间、床铺、寝具以及其他一应设施。
劳拉抬头看着这间德军慰安所,在门口左侧墙上用白漆写着几行德语。
“开放时间:早上10点到晚上9点。”
“每位德国士兵必须在晚上9点前离开。”
“警惕法国骗子。”
德军慰安所,又叫做“战地妓院”、“宽容所”、“军官俱乐部”。
德国的战地妓院通常分为三个等级。
按照军方规定,每个妓院通常配有5至20名妓女,一等妓院为军官服务,每名妓女平均要接待50名军官;二等妓院为士官服务,每名妓女接待75名士官;三等妓院则为普通士兵服务,每名妓女接待100名士兵。
事实上,如果士兵不愿进入妓院,还会受到军方的惩罚,因为会被怀疑有同性恋倾向或者身体有问题。
一个普通士兵每个月有6次机会进入妓院。
劳拉听见慰安所里传来的靡靡乐声,德军和里面的姑娘们载歌载舞、推杯换盏,门口则站满了排队等候服务的德军士兵,他们神态自若地交谈着,好像在排队上厕所或者购物一样自然。
而这些妓女们,除了“具有爱国心”的随军德国妓女,大部分来自于占领区的妇女,一部分是被德军抓捕后,强制纹上刺青,以示“德国人的婊子”。
此外,还有相当一部分女性沦为德**妓,是因为德军在占领区的大肆掠夺,导致大量平民处于饥饿和死亡的边缘,为了换取赖以为生的物资,以维持自己和家庭的生存,她们不得不出卖色相,依附于德国驻军而活。
令人毛骨悚然。
似乎于每一场战争而言,都少不了慰安妇的影子。
战争的胜利和荣耀永远只属于男人,最终却需要女人来付出代价。
但他们分明是从女人的裙下诞生,靠吸食由女人的血液演变成的乳汁长大,从懵懂孩童长成憧憬少年后,一生都活在不停地对女性的渴求之中。
他们既热爱她们,同时又羞于承认,并惯以残忍的手段,试图将她们驯服成温顺的羔羊,肆意摆弄成他们想要的姿态。
他们枕在她们被泪水濡湿的柔软臂弯里,在她们声嘶力竭的喊叫里,煽风点火,把所有输赢、快意恩仇,有关无关的深仇大恨,把一切从另一个男人身上遭受的得失荣辱,全部发泄在女人身上。
仿佛这样才能让他们卑微低贱的热爱看起来体面一点似的,最后却要反过来笑骂一句“这是个绝妙的娼妓”。
女性才是**本体,是被渴求的,但她们自始至终又那么纯净美好。
她们惯以沉默和柔软,包容一切诽谤和伤害。
“你想让她死吗?”劳拉冷冷地看着对面浓妆艳抹的法国女人,她负责这一间高级慰安所,是个十足的老鸨,“中度撕裂,再这么下去,你不如直接让那群男人去捅树洞吧。”
劳拉想起那位法国妓女的惨状,她完全不能走路,因为感染发炎,在夜里发起高热,烧得人都快没了,这位老鸨才允许她去看医生。
对面的老鸨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按规定,一般来说,每一名妓女每周需接待600名德军将士,才能拿到全额的工资。
但除此之外,这些嫖客一时兴起,可能会随手赏给她们些值钱的小玩意,不知道哪里搜刮来的珠宝、古董和名表,更有大方的,和妓女有了感情,甚至能给物资配给卡。
而这些东西当然不会完全属于妓女自己,以她们艰难的生活处境,多半是用来打点了。
“今晚克里托夫少校点名要她,”老鸨不死心道,“这可是位贵客,难道说不干就不干了吗?”
劳拉翻了个白眼,语气刻薄道:“如果那位克里托夫少校真的喜欢她,那么他会理解的,睡谁不是睡,关了灯不都一样?都是法国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看你也是风韵犹存,不如你替她把这个钱赚了吧。”
对面的老鸨闻言被噎住、讪笑了一下,接着又拿手帕装模作样地擦起眼泪来。
“哎哟,善良的小姐呐,”老鸨一动脸上就“哗啦啦”下白粉,“您是德国人,是要做长官夫人的,怎么能理解我们法国女人的处境呢?她今晚可以不做,那么明天呢、后天呢……饿死事小,但长官们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但她已经那样了,”劳拉皱起眉头, “这帮狗男人!”
老鸨慌忙道:“噢我的老天,可不能这么说……男人们总是有些特殊的癖好,您虽然,但是,也要理解的嘛。”
到此时,劳拉已经完全失去了交谈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能怎么样?
一个德国人劝法国人不要给德国人当妓女,听起来真讽刺,估计这位法国老鸨在心里面发笑吧,大概认为她看不住自己的男人,让他也跑来法国妓院潇洒了。
“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一旁的护士贝拉终于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老鸨听见了,但她似乎不甚在意,或许她也无法在意,她用冰毛巾擦了擦躺在床上烧得说胡话的妓女的额头,絮絮道,“噢我的心肝宝贝,杜丽,妈妈怎么舍得叫你去死,但你今晚无论如何也得见一见那位少校,就见一面……听话,宝贝儿,你很快就会好了。”
她怀里搂着的脸颊烧得通红的妓女,闻言顺从地点了点头。
于是老鸨高兴起来,让女仆取来熨好的礼服和搭配好的首饰,说是克里斯托夫少校亲自派人送来的,要替她梳妆打扮,而烧成那样,就省了腮红吧。
贝拉看见这副场景,她顿了顿,忽然扔下东西,扭头便走了。
穿过后廊,往前厅而去,靡靡歌声中,醒着的男男女女贴面搂腰起舞,醉了的已经原地“自由**运动”。
士兵们站在看台下欢呼叫好,台上舞女们裸露着纤细白皙的腿,他们伸手就可以够到,把小费和啤酒洒在台面上,在热火朝天的气氛里,贴身的小衣一件件被扔了下来。
狂欢地狱,群魔乱舞,醉生梦死。
这就是胜利的德军们在巴黎的精神面貌。
夜风拂过贝拉的鬓角,她有着金色头发、碧蓝眼睛,她明明与底下那些疯狂的男人们是同一种人,但此刻这德国女孩的眼中充满了困惑和迷茫。
“原来这就是胜利么?”她看向劳拉,“胜利就是,别人在哭,而我们在笑。”
劳拉叹了一口气,走近她:“往好处想,幸好在笑的是我们。”
从军官俱乐部离开,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
“巴黎已经死了,它不再有汽车,不再有行人——除非是某几个钟点在某几个街区。”
第十六区无人居住的奢华房屋百页窗紧闭着,被德军征用的旅馆和电影院前设置了白色路障,禁止法国人靠近。
广场中央的雕像只剩下底座,昔日美丽的花园不是被乱七八糟的障碍物割裂,就是被钢筋水泥的暗堡弄得面目全非,屋顶上灰噗噗的巨大字母,灯箱里不再点亮的霓虹灯广告。
许多酒吧和商店关门停业,它们的老板不是被流放,就是死了或失踪了,法国人只能在食品杂货店的橱窗里看到成排的圣埃米里翁酒或墨尔索酒瓶,以及随时供应的酸菜肉丝,一切都属于德国人了,老天,他们的食物真恶心。
该死的德国人。
正如卢浮宫仅供陈列,巴黎也一样,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卢浮宫里不再有画,国民议会里没有议员,参议院里没有参议员。
只有德国人在组织一些戏剧演出、赛马和兴味索然的庆祝活动,这不过是为了向世界证明法国安然无恙,巴黎还活着。
在德军进驻巴黎之后,随着“贝当政府”——这个由德国占领军扶持法国政府要员组建的傀儡政府不断招募,越来越多的法国人选择为纳粹效力,他们进入警察系统和政务系统内工作,协助德国人管理着整个巴黎。
一位执勤的法国警察正在街道上巡逻,他背着枪,身穿土黄色制服。
老实说他厌恶这样的晚上,哪儿都是宵禁,哪儿都禁止法国人进入,这意味他执勤结束后,没法去酒馆里喝上一大杯热啤酒,然后再去找个女人睡觉。
是的,该死的德国佬,抢走了他们的领土、资源,还把他们的女人都抢走了。
这年头就连妓院里那些臭不要脸的婊子,也不给他好脸色,她们向来最会看人下菜碟。
但她们竟然肯心甘情愿跪下来,服侍那帮臭烘烘的德国人,噢,真是丢尽了他们法国人的脸,真应该把她们抓起来,扔进塞纳河里……
“呸,德国人的臭婊子。”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仿佛这样就能划清界限似的。
莫嘉娜像往常一样结束了工作匆匆往家赶,她是位钢琴老师,不过在战争时期,已经没什么人有闲钱和心思让孩子上钢琴课了。
她一边在心底盘算着今天的晚餐,一边加快了脚步。
莫嘉娜正埋头走着路,却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下意识停下脚步,转过头去。
是一位看起来嬉皮笑脸的年轻法国警察。
莫嘉娜皱起眉头:“你是谁?”
“我是你的邻居,你不记得我了吗?”警察笑嘻嘻地说,“你家里有一个脾气古怪的婆婆,和一个跛脚的小叔,你的丈夫在前线失踪了,对不对?”
她闻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对方:“你想干什么?”
“噢,亲爱的莫嘉娜,我是你的邻居,帮过你们不少忙,尤其是你的小叔,他醉酒闹事差点被德国人枪毙那次,也是我……”
“谢谢你,”莫嘉娜打断他,“我们谢谢你。”
“光说谢谢怎么行?”对方不依不饶地凑过来,“请我到那边喝杯酒吧。”
“抱歉,我今天没空……下次,下次我们请你到家里吃顿饭。”
“下次?”对方忽然恶劣地笑起来,上下打量她一眼,“怎么,不愿意?你家里住的那个德**官,你可不是这么对他的……噢,我懂了,你是不是跟他勾搭在一起了,你这个德国婊子。”
莫嘉娜愣住了,就这一瞬间,法国警察的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揽上了她纤细的腰肢。
从莫嘉娜嫁进巴黎的那天起,她的美丽就是有目共睹的。
巴黎的男人看她的目光却从来没有变过,是审视的、欣赏的,更是贪婪的。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已经结婚好几年了,哪怕她过着守寡般日子,而现在她变成真正的寡妇了,流言和绯闻很快席卷了她。
拥有这份美丽的男人从她的父亲变成了她的丈夫,现在她的丈夫失踪了,她就好比一只被养在破了洞的羊圈里的羊,肥美异常,周围尽是虎视眈眈。
现在,有人已经迫不及待要捕猎这只无主的羊。
英雄救美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劳拉熟练地抄起医药箱,蹑手蹑脚地从后面走过去,对着法国警察的后脑勺猛地用力砸了下去。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血在黑夜空旷的街道蔓延,劳拉在对方捂头哀嚎之际,把他的枪夺了过来,扔进水沟里,同时手脚并用麻利地把人放翻在地,正面也磕得鲜血直流。
下一秒,巴黎街头响起一个女人嘹亮的骂街声,以德语为主,以英语为辅,夹着一些生硬的法语,在骂人的语气和词汇上起到双管齐下的作用。
“怎么,妓女不接待你,你就要逼良为娼?我听说前几天有个法国警察在这里借着盘查的名义对女人动手动脚的,是不是你这个精虫上脑的傻逼?”
劳拉一脚用力踢在对方的小肚子上,挖苦道:“瞧你这个蠢样,你这么恨德国人,怎么不亲自上战场去弄死他们,在这里拿女人出气算什么东西!”
“婊、婊子,德国的婊子!”对方愤怒之下痛得蜷缩起来大骂道。
劳拉气笑了,她带着满腔莫名的怒火,翻身骑在法国警察身上,一手抓着他的头发,一手左右开弓抡了他几个巴掌,扇得他脑瓜子嗡嗡作响:“噢那是因为法**队里都是你这样的废物,才他妈一个月就坚持不住了,你们那么坚强怎么不再拖久点?德国人的燃油储备就够打3个月,谁知道你们那么没骨气这么快就投降了!”
“你这么正直怎么不跟着殉国,在这里满口仁义道德、爱国主义,你是说给法国政府听的,跪给德国人看的吧!嗯,德国人的饭好吃吗,你现在不是吃得很香吗?”
劳拉把满脸是血的法国警察拎了起来,膝盖压着对方的手脚,她在辱法这件事上向来不嘴软:“噢如果不是法国男人不堪一击,你们的女人也不会被羞辱!你们没有本事保护好她们,就不要怪别人委曲求全,你这个蠢货!”
伴随着嘹亮的骂街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引人注目,两侧临街的楼房都有人听见动静推开窗户往下看。
二、三楼的露台上站了几个看热闹的德**官,他们似乎在参加一场小型晚宴,此刻不少人正闻声纷纷看来,只见昏黄的路灯下——
见过男人打架,也见过女人互扯头发,但一个女人单方面殴打一个男人,并且把对方打得毫无还击之力,实属罕见。
劳拉听见了起哄的口哨声和笑声。
“好样的,”有人喊道,“卸了他的胳膊!”
这头劳拉根本没听见,她正沉浸式的激动骂道:“你瞧不起那些女人,那你他妈的有本事也给德国男人卖屁股啊,看人家要不要!”
头顶上传来扫兴的喝倒彩声音,有德军笑骂道:“滚蛋,谁要他的屁股,他妈的恶心死了!弗朗克你要不要?”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弗朗克脑袋一热,听说外头是一个德国女人在痛扁一个法国警察,百年难遇,十分精彩,他下意识一边往外看热闹,一边喊道:“阿德里安,你快来看……噢不,阿德里安!”
弗朗克只看了一眼掉头就往内厅跑。
闻声迎面走来的阿德里安正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发生什么了?”
“劳、劳拉,穆勒医生在打架。”
对面男人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正要冲向露台,却被弗朗克拉住了:“如果我说是她把别人揍得还不了手,这样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阿德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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