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什么是我?”不知是前世还是梦境,那个被押下去的女子跪在地上,抬头望向了面前柱着竹杖的族长。
“姜嫱。”
寿尤柱着竹杖长叹了一声,“这一切都是天意,而天意向来都是高难问。”
“天意?”姜嫱抬着头定定地望着眼前须发尽白的老者,脸上平静的没有一丝的表情,“什么样的天意就能这般轻意的定人生死?”
“你不去的话,会有其它的人代你前去。”寿尤柱着竹杖望着她缓缓地摇头。
“若要无数人的性命来填补这高难问的天意,那这样的天意又何必听从?!”被压在地上的女子一惯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愤怒。
姜嫱挣扎着,却得族中的战士押得更紧了,直将一张脸贴在了地面上。
那一张本是平庸无盐的脸,被摁压在地上直挤变了形,却还是像一头困兽一般的挣扎低吼道,“这样的天意我为何要听从?这样饕餮人命似鬼似魔的山神又奉他作甚?!若他真的是神,为何不怜我山月部劳苦怀疾?为何经年洪水水止落石滑山迫得我们不得安居?”
“住口!”寿尤面上显了怒,“姜嫱,你竟对山神大人如此大不敬!”
“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神,那么我姜嫱便不怕背上弑神的罪名,亲自手刃于他!”
……
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她的前世,还只是她所做的一场噩梦。
只是在梦里。
即使受制于寿尤,寿尤以籍水隙的性命逼她就范,但在梦里,在被选作天祭之人的时候,在登上祭坛前,出于一个人求生的本能,她也曾有过逃命,也曾有过反抗。
只是无一例外的,最终以失败告终,她到底还是被捉了回去。
被鄂钰一路押回族里,如梦里一般遍体鳞伤的姜嫱一动不动的任由着她们架着自己,任她们像是架着一头牲畜一般的将自己绑了回去。
低垂着头间,不知道是意识飘忽还是出现幻觉,让她恍惚间看到了那一场梦中的自己,那个孤傲乖僻的无盐女在被逼入绝境间如困兽一般的吼出了弑神之言。
后来呢……?
有些记不大清了。
只是她记得,她输了,在那场噩梦的最后,是她被族人活埋在了祭山洞中。
大概,是被揍了一顿吧,或者是上了严刑,毕竟在山月部竟然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亵渎神灵的话,能活着才是一件怪事。
一路被押了回去,在穿过族中部落的时候,正在造业的族人看见了这边的响动不由得厌恶的皱眉,更有几个垂髫稚儿捡起了地上的石头往她砸去,一边砸着一边不忘破口骂她。
“该死的丑女!”
“丑女!”
“射伤了荷姐姐的右眼!你该死!”
“最讨厌你了!丑八怪!”
“……”
有石头砸上了额角,登时破开了一个血口,更有几块碎片飞溅到了眼睛里,一时之间教她不由得眯起了眼,再睁开时眼角已是一片通红。
被押着走过去的,在一片族人愤怒的咒骂中姜嫱看见了立在那里一脸苍白望着自己的籍水隙。
他的眼里有不忍,有温柔,有善良。
却只是定定地立在了那里,任由着身边的族人不停的向她扔着石头,神色不忍的看着她头上一块又一块的破开了血口,神色不忍的看着她被人打的鼻青脸肿。
“……”
“……”
姜嫱平静的被押了过去,就连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不忍与温柔都自始至终是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只是走过间须臾的一视。
但只是这一眼,却让站在那里的籍水隙不由得一僵,也是在这一刻,他深深的感觉到了,眼前的这个丑女是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那双曾经看向他的总会带有春水般温柔的眼神,已与看着其它任何欺辱她让她失望的族人一般,再也没有任何的区别。
只是平静的,沉默的,带着几分疏离,带着几分冷漠。
姜嫱……
籍水隙立在那里望着被押着踉跄着走进天簿崖的女子。
从很小的时候大家一起长大,那个时候,姜嫱只是不怎么讨人喜欢,又因为生的丑时有受人孤立,但彼时,族里的人并没有对她有多大的恶意,毕竟到底都是同宗同族之人。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为何,姜嫱的性格越来越孤僻,也越来越难以让人亲近喜欢,越来越让人生隙猜忌,也就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为什么就是不能试着改变一下自己呢?
籍水隙不懂。
就是改变一下自己的性格,不在这样冷冰冰的待人,大家一起友爱互助,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为什么她就是不懂呢?
“……”
天簿崖内。
山月部中的族长和长老像是等候了她多时一起,为首的寿尤一身降紫色的长袍披身,隔日不见看着又似苍老了许些的容颜,连带着须发好似都更白了些许。
只见他柱着竹杖缓缓地走了过来。
“姜嫱,你终于回来了。”寿尤道。
被押进去的姜嫱得鄂钰一踢膝窝径直跪了下去,只稳住了身,神色沉默的垂头不语。
寿尤柱着竹杖缓缓地走着,衣带上垂下来的紫珠时有跳动着,分不清他的年龄几何,只是柱着竹杖的手见着鹤皮白缟。
“你现在可真是长大了。”紫色的衣珠从石阶上拖曳过,寿尤道,“违抗族令,私逃出山,与外族男子苟且,射伤族人,打伤同胞,甚至是对族中的战士大打出手!”
姜嫱神色沉默的跪在地上不发一语。
寿尤缓慢的走了过来,待停到她面前时,柱着竹杖的手重重的一击地面,面上的薄怒愈见的喷薄而出。
“姜嫱!你可知罪!”
跪在地上的女子沉默的似是一尊石像一般,只是低垂着头,望不见一丝情绪。
寿尤见她这般的模样,心里的怒意更深了,也不愿再与她多言其它,只是沉腕一震手杖,喝道,“寄山居的战士听令!”
鄂钰走出一步,拱手,“属下听令!”
“将她拉出去暂且关押至苦道洞禁食三日,未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
“是!”
寿尤忍怒的盯着她,“你这条命我就先留着,待我请示完山神大人后再来定你的生死!”
鄂钰领下了命令后大步走了过去,伸手架起了跪在地上的姜嫱,正准备将她拖下去的时候,却见姜嫱突然抬起了头,在被拖走之前,冷不丁的突然问道。
“族长见过山神?”
寿尤冷道,“自然。”
被押下去的姜嫱转头望着眼前须发尽白的老者,一惯寡淡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情绪,“族长见到的真的是山神吗?”
“……”
*
“哗啦。”
“哗啦。”
摇晃的船橹一声一声的拍打着水面直拨动了一湖的浪花,只见着两岸的峰岭不断的往后退去,时有听到几声猿叫。
湖中心但有一叶小舟缓缓地划破水面往前驶去,驶过了两岸堆积着白骨的山崖之地。
“翁公,山神大人近日可还好吗?”立在小舟上柱着竹杖的寿尤被一带白巾蒙着双目,只听着一声又一声的船橹声响着,隐约的又闻到了一股甘甜的令人沉迷的花香。
“山神大人一切都好。”摇橹的老翁披着一身斗笠,看不大清他的容貌。
“是吗……”
寿尤柱着竹杖的手微微握紧了些,鹤老般的皮肤松垮的似是要掉下来一般,只看着手背上的青筋微微滚动着。
寿尤道,“那我……”
“许诺于你的愿望,自然是会兑现。”翁公伸手摇着橹,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前面,平静道,“神明,又怎么会欺骗于人呢?”
那一叶扁舟缓缓地驶入了一线天隙,船桨破开水面,晕开了一片又一片的涟漪。驶离逐月峰的小船直往半霞峰的峡岭深处驶去,那是阴寒的没有一丝阳光也没有一丝温度的地方。
但是却奇异的长满了无数妖冶的赤血之花。
暮晚,半霞之光投落于峡岭之间,正照着这一片赤血之花上,望着凄绝诡艳。
“是啊……神明又怎么会欺骗于人。”寿尤柱着竹杖喃喃道。
白巾蒙着双目,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东西。
约莫行了数时,叶舟方才触了岸。
寿尤得那摆渡的翁公一路领着走了下去,只觉得那馨甜的花香更重了,只闻着便让人不觉有些飘飘欲仙想要耽迷其中。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像是美酒,不,又像是美人的香味,丝丝的沁入肤里勾得人心痒痒。
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只以柱杖探着知道是到了一方山洞里头,寿尤柱着竹杖闭着目等翁公摘下自己的眼罩,随即睁开了眼睛望了过去。
“哗——”风过中,山洞两旁的烛火登时点燃,就在他睁开眼睛的瞬间。
兽鼎中的紫烟氤氲升起。
却见着四周以斗块的菱镜贴满了墙壁,而他正立在了一片琉璃镜上,望着四面八方影照下的自己,无论几次看都觉得有些不适应。
“寿尤,有什么事吗?”垂下的紫幔,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见过山神大人。”寿尤有些吃力的恭身向他施礼。
起身后,寿尤将近日族内发生的事情向帐幔中的人一一俱细禀报着。
短短不过几日的时间里,山月部里却是发生了不少的事,尤其是山神钦定特选的这次的天祭之女打伤族人叛逃出族,或者是与山外人里交易出现了些许的问题,再其然就是他自己……
寿尤不知为何越说越觉得有些乏力,越说越觉得有些艰难,甚至于出神间恍恍的好似生了幻觉一般。
恍神间,好像看到了那些被他送祭给山神的族人浑身是血的瞪着一双眼睛望着自己。
这让寿尤不觉打了个寒噤。
立在菱镜台上,等到缓过神来这际但听到山神大人答复了他。
“我听闻姜嫱此人是山月部百年难得出其次的神箭手,其臂能挽千斤弓,其目能视千里事。”紫幔后的声音是魅惑的,甚至于清冷中带了几分妖冶。
“确是良才。”寿尤道。
“但如此大逆不道的背族之人,不惩难平众怒。”帐幔后的人语气慵然的说道。
“因为山神大人之前亲点此人,故我不敢轻动。”寿尤道。
“嗯……”
帐幔后的男人半倚着香榻神色似有思忖,末了,他一手支起发似笑非笑问,“那依你所见呢?”
寿尤惶恐低头道,“亵渎神灵,其罪罪不可赦,我当严惩于她,以火刺埋骨黥刑,将她捆于祭天坛前火焚,还望山神大人莫要牵怒于我山月部。”
幔帐后的人听着笑了起来,清冷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魅惑之感。
“很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摆了摆手,“火刑活焚之后,再将此人送来我这里。”
立在一旁的翁公走了过去,躬身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一个锦盒,随即再将那一只锦盒转递给了寿尤。
见到那一个锦盒,寿尤的神色顿生变了,面上说不出来的激动连带着两颧不由得涨得通红,呼出来的气急促而又渴切。
“谢——谢山神大人!”接过了那一个锦盒,寿尤连忙参拜,“我寿尤愿永生永世侍奉山神大人左右!谢山神大人恩赐!”
兽鼎里的紫烟袅绕而升,人走之后的半霞峰一时之间又回归到了往日里的寂静。
过了许一会儿。
“悦先生。”送完寿尤的翁公回来向他复礼。
“嗯。”
卷帘半挑。
但见着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正半倚在香榻上,未梳的墨发如水一般的四泻披落着,只一双狭长的凤眸微挑,清冷之中透着一股妖冶,似是罂粟,又不同于罂粟的冶艳□□,而是似蛇一般的冷绝。
翁公回道,“已经将寿尤送出半霞峰了,我见先生之前有事欲说,不知是何吩咐?”
躺在香榻上的男人半眯着眼,像是打量了他许一会儿,末了,似笑非笑道,“你的主子这一步当真是走的不错,我原以为只有我那可爱的小徒儿一人来了女国,却不知我这小徒儿竟把这么麻烦的一个人给我带了过来。”
翁公听着惶然,“悦先生此言何意?”
香榻上的男人半倚着支着手,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伸手将一封带血的书信交给了他,“去吧,托朱离去一趟明凰城把这位连家小公子的信送给游云怜。”
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书信,翁公神色尚有些疑惑,“这是……?”
“他到是算计的深,为了牵制住我,竟把这个混世魔王给我叫了过来,可真是让我头疼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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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8章 山神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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