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微微亮，沈闲玉便听到了一阵狼嚎叫声，这叫声跟她救下的野狼叫声一模一样，她闻言立刻下了马车，见追阳旁边，野狼正盯着她。陆祈忽道：“姐姐你瞧。”
沈闲玉抬眸，野狼的身后是乌压压一大片狼群。为首的大狼朝野狼叫了几声，野狼闻言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沈闲玉，转身离去，跟上了狼群。
沈闲玉瞧见这一幕，终于松下了提起的心，她盯着野狼，野狼似有所感，走几步，回头看她一眼。
沈闲玉很开心，没有说话，直到野狼渐行渐远，不多时，又有一声狼吼声，她愣了一下，顺着狼叫声望去，见是小墨玉在学习狼王的叫声：“……”
小墨玉见沈闲玉看它，摇着尾巴兴冲冲跑向沈闲玉，又学狼王叫了几声：“嗷呜嗷呜——”
沈闲玉：“……”
陆祈：“……”
·
送走野狼，沈陆二人慢悠悠赶回京城，回去的路上，沈闲玉每隔一个时辰，都能听到小墨玉的狼叫声，起初在无人的地方她不管，一进乡镇，便不能让小墨玉乱叫了。
但小墨玉似乎跟陆祈学坏了，她一说，就不叫，她不说，见缝插针的狼叫，甚至还叫出了花样，模仿各种狼叫声，幼狼，壮狼，老狼。
于是，沈闲玉将马车停在城门不远处，握住小墨玉的耳朵，训斥道：“你真是跟陆祈学坏了。”
陆祈很无辜：“姐姐，这与我有何关系？”
但沈闲玉没听他解释，专心教训小墨玉：“狼叫，那是用来传递讯息和自卫的，你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不分地点，想叫就叫，你知道这在人群中会让多少人害怕吗，他们出于恐惧万一把你杀了，你多吃亏啊，知不知道？”
小墨玉见沈闲玉生气，眯起眼睛，耳朵往两边支楞，舔了舔沈闲玉的手指。看的陆祈手痒痒的，这个墨玉每次犯错总是这样，是该接受一点教训了。
沈闲玉掰开小墨玉的牙齿，咬牙道：“你听清楚了没有？”
小墨玉小小嗷呜了一声，将头埋在沈闲玉脚踝。
见小墨玉总算知错，沈闲玉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道：“进青州吧。”
陆祈觉得这样的惩罚还不够，提议道：“姐姐，墨玉下次再犯错，不如让我来管吧。”
小墨玉闻言，浑身的毛竖起来，防备地盯着陆祈。
沈闲玉轻轻拍了拍小墨玉的背，道：“不用了，不是什么大错，而且小墨玉很乖的。”
小墨玉摇着尾巴，头趴在沈闲玉脚上。
陆祈无奈，出去驾车。
走了没多远，沈闲玉忽然听到了细小的女子求救声，叫道：“陆祈，有姑娘在求教，你顺着声音去看看。”
“好的姐姐。”
陆祈驾着马车进了城门旁的一个拐角，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声音尖细刺耳。
——“求求你们饶过我吧，我给你钱，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
——“老天啊，求求你救救我，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叫什么叫臭婊子，让爷快活快活就放了你。”
——“我有病，我真的有病！”
——“那等你死了再说吧，反正现在死不了，哈哈哈……”
沈闲玉立即下了马车，小墨玉跟着沈闲玉下去。
沈闲玉顺着声音大步跑去，但却没瞧见女子在哪，可那叫声凄惨无比，她心都揪在了一起，这时，小墨玉吼道：“嗷呜嗷呜——”
一听有狼叫声，女子和那些男子的声音瞬间消失，紧接着，小墨玉又开始学起了旁的狼叫声，自己一个撑起了五六头狼。
沈闲玉看了一眼小墨玉：“好样的小墨玉。”
小墨玉一得夸，叫得更起劲了。
很快，从一处隐蔽的角落里跑出来两三个男人，沈闲玉下意识摸了摸身上，发现有银针的那身衣裳换了，陆祈从地上捡了几颗石头，砸向那几人，几个男人没防备，被砸晕在地。
沈闲玉顺着男人出来的路线上前，见一排干木头堆里躺了一名女子，女子身上穿了好几身衣裳，她问道：“姑娘，你怎么样，能走吗？”
女子本来听到狼叫声很害怕，可在听到沈闲玉的声音时一愣，随即想到是这名女子救了她，立即朝沈闲玉磕头：“谢谢姑娘救命之恩！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沈闲玉想要去搀扶她，但是女子一见沈闲玉靠近，立即缩到墙角，惊恐道：“姑娘，你别碰我，我有淋病！”
怪不得这么热的天，这女子穿这么厚，沈闲玉走近两步，心疼道：“你别害怕，这种病大多是通过房事和血液才能传染给……”
那女子表情痛苦，大声叫道：“姑娘，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沈闲玉止住脚步，没再刺激女子，刚想说话，女子晕了过去。
·
女子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但床上很干净，她环顾四周，瞧见不远处的桌前坐了一年轻男子，男子正在看书，远远望去，清冷出尘，像是一副画一样。她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干净的男人。
愣愣盯了一会儿，女子回想起自己的肮脏，怕玷污了床，想要下床。男子忽道：“你生病了，须多休息。”
女子摇头道：“不，公子，奴家身上太脏了，怕弄脏了你的床。”
男子这才抬眸瞧她，道：“你睡的是姐姐的床，她去抓药了，很快回来。而且，这里没人觉得你脏。”
女子想到之前救她的沈闲玉，握紧拳头。
不多时，沈闲玉抓完药回来了，她将药放桌上，笑着看向女子，道：“你睡了一天一夜，今天感觉如何。”
女子再抬头，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姑娘，奴家身上这么脏，你怎么能把你自己的床让奴家睡呢？”
沈闲玉了然，拉着陆祈一起出去，走时带上了门。
女子见沈闲玉出去，心中又是松了口气、又是难过不已，少顷，房间敲门声传来，是沈闲玉的声音：“我让小二去烧热水了，等会你好好洗个澡就干净了。”
闻言，本来平复的心情再次起伏，忍不住大哭起来。
沈闲玉听见哭声，推开门，问道：“你怎么哭了？”
女子哭得直打嗝，沈闲玉等女子慢慢平复。
过了许久，女子平复下来，低着头羞于面对沈闲玉：“姑娘，奴家是青楼女，名叫小月，妈妈知道我染了病，这才放过我，我拿着这些年攒的钱打算去看病，可路上，又遇到了几个流氓，幸得姑娘相救，姑娘的恩情，奴家无以为报。”
沈闲玉道：“我救你不是为了图你报恩，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是应该的，对了，我叫沈闲玉。”
小月见沈闲玉离她有些近，往床里面缩了缩，道：“沈大夫，你别离奴家太近，奴家身上脏得很。”
沈闲玉道：“无妨，洗洗就干净了，等小二送水过来我就出去。”
小月难以置信沈闲玉的说辞，沈闲玉像是听不懂她的话外之音一样，她看向沈闲玉的眼睛，沈闲玉的眼睛与她的人一样，看不见半分的邪念，满是真诚，看着沈闲玉的眼睛，她这才相信沈闲玉所说的话。
她道：“沈大夫，我是青楼女，被很多人碰过，是洗不干净的，而且我还有病。”
沈闲玉道：“身上有灰尘，可以洗干净，身上有病，也可以治好。而且你那时定不是情愿的，哪怕脏，那也是那些强迫你的人脏，你怎么会脏呢？”
小月看着沈闲玉，嘴唇动了动。
沈闲玉将梳妆镜上的铜镜搬下来放桌上，手指着镜面，温声说道：“小月，你看这镜子，看到了什么？”
小月还是这么多天，头次看到自己的脸，竟然和沈闲玉出现在同一个画面，这让她羞愧难当，立即用袖子捂住了脸。
沈闲玉瞧见小月的动作，又问了一遍：“小月，你从镜面看到了什么？”
小月见镜面只有自己的一双眼睛露出来，这才敢看向镜面，如实道：“看见了沈大夫。”
沈闲玉道：“还有呢？”
小月道：“还有奴家。”
沈闲玉点头，从身上摸了一瓶黄色药粉出来，这药粉是她研制的类似与墨水一样，但比墨水好用且不掉色，除非有她专门配制的药。
小月瞧着沈闲玉将镜面涂上黄色的东西，但不知沈闲玉为何要这样。直到沈闲玉再次问道：“现在呢，你还能从镜面看到什么？”
小月一愣，道：“沈大夫，你把镜面遮住了，现在看不到了。”
沈闲玉道：“能看见你吗？”
小月摇头。
沈闲玉道：“是不是连我也看不到了？”
小月点头。
沈闲玉道：“那你觉得我们二人有什么区别？拿外貌最出色的陆祈来说，若是他在这里，如今的镜面同样也瞧不见他，对吧？”
小月心里有触动，但说不上来，只点头。
沈闲玉道：“小月，现在我要将镜面擦干净。”
她说着，用自己特制的药粉擦净镜面，再次看向小月，问道：“现在这镜面又有何不同？”
小月愣愣道：“镜面又能看到人了，比之前还要清楚。”
沈闲玉道：“这镜子如同你的心，别人对你的评判评价，犹如镜面落灰，使你看不清自己，但只要你拒绝别人的评判评价，常常给自己的心擦灰，保持镜面的干净，你的心会越来越明亮，明亮到一定程度，还可以照亮众生。可若是你认同了别人的评判评价，甚至和那些人一样欺负你自己，往你的心上抹灰，镜面会一直脏，直到你亲自用手擦净你心上的灰。”
小月犹豫道：“沈大夫，可奴家是青楼女，身上没有光？”
沈闲玉道：“在你没有成为青楼女之前，你与大家一样的。皇帝也好，神仙也罢，道生万物，全是道生出来的，这一点你认同吗？”
小月下意识想说奴家怎么能和皇帝相比，可沈闲玉说的一点都没错，她们是天地万物衍生出来的，便微微点头。
沈闲玉道：“青楼女，只是你漫长生命中一个十分微小的体验，灵魂不生不灭，你怎么能用这么微小的体验框架住你，否认你的生命本质。对了，你见过鬼吗？”
小月闻言，手微微发抖，道：“小的时候听说但不相信，后来有一次见到了，那只小鬼很可怜……所以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做过坏事。”
沈闲玉笑道：“鬼就是这样，听说的人多，见到的人少。但是我想告诉，灵魂是无形无相、不生不灭的，投胎也是真的，若是以灵魂的长度来看，你还会用青楼女来定义你的全部生命吗？”
小月立即摇头，顺着沈闲玉的话想：“若是以灵魂的长度来说，奴家可能做过商人，读书人，有钱人家的夫人……”
沈闲玉笑道：“你还有可能做过将军和皇帝。”
小月低下头，道：“沈大夫，你别打趣我。可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一直没有想明白呢。”
沈闲玉笑道：“因为你的镜面脏了，恐惧住了进来，遮住了你的心，你要不断的擦你的镜面，将恐惧拒之门外，保持明亮，让它发光。”
小月瞬间醍醐灌顶。
沈闲玉笑着看小月：“而且，你身上有光的，你充满恐惧，还想着不让我靠近你，怕我染上你的病，这样一颗善良美好的心，与太阳光一样耀眼，只是镜面上有一个大污点，擦掉就好啦。”
小月鼻子一酸，哽咽道：“谢谢你沈大夫，奴家本来很想哭，可能之前哭太多，现在哭不出来了。”
沈闲玉笑道：“那就笑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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