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床单，洁白的衣物。
医生走来走去，穆谨躺在病床上，眼睛里的世界是灰白色的。
他的脸上又有了淤青，不过有趣的是，这次朱贺伤的比他重，尽管以朱贺的体质，很快就会恢复，但是这也令穆谨无比愉悦。
病房的门板被敲了几下，穆谨没有出声，敲门者便自己进来了。
“你好，我是裴昀，霍敏铮的联络人。”
裴昀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霍敏铮那边的异象还没处理完，这边她交代的孩子就出事了，等霍敏铮出来了他可怎么交差啊！
裴昀看向面前虚弱无力的男孩，对方如同某种玻璃器皿，美丽易碎。
裴昀本该焦虑的头脑走神了一瞬。
这孩子估计会分化成Omega吧。
“我给你买了点水果。对了还有牛奶，我听她和看护人说的，不过看护人估计是没给你买。”
裴昀叹息一声，开始碎碎念：“早知道那个家伙这么不靠谱，我就不找他了，这下霍敏铮要骂死我了。我年终奖还指望她呢……”
他说着，拆开牛奶将吸管送到穆谨嘴边，穆谨乖巧地喝了，眨巴眼睛问：
“这不就是霍敏铮授意的吗？”
“什么？”
穆谨不说话了，裴昀很快反应过来：“你觉得是霍敏铮故意把你送到那里？”
穆谨还是不说话，自己接过牛奶慢悠悠地喝。
“这件事你误会了，霍敏铮不会做这样的事，她昨天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打的电话，这个……算了你肯定不信。”
裴昀打了个电话，让人调取了霍敏铮的通话内容。
他们用的手机都是特殊型号，会记录每一次通话。
“记得给他买牛奶，看好他别让他乱跑，他要是说去路边摘花别同意……”
听到电话录音后，穆谨垂眸，心中闪过一丝怀疑，这丝怀疑很快就消失了，他说不清楚，是不是太想相信这件事，以至于变得盲目起来。原本虚伪的乖巧神情从少年脸上消失，他低头望着手里的奶盒，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抿过的吸管留下了细碎的齿痕，足见他方才的轻松是伪装的，其实心里在意的要死。
裴昀给了他消化的时间，没有谴责他也没有安慰他。
良久，穆谨主动开口了：“霍敏铮什么时候回来？”
裴昀看了看工作群里的汇报：“快的话今天吧。”
裴昀没待多久，很快就走了。这次他安排了靠谱的人照顾穆谨。
空荡荡的病房里，穆谨把喝光的奶盒放在床头柜上。
这么忙，还记得给他买牛奶……
*
霍敏铮确实很忙，一个男性Omega倒在她的怀里，甜蜜的信息素笼罩了两人。
“可以给我一点你的信息素吗？”
男性Omega微笑着，他似乎笃定她不会拒绝他。
他的家世很好，样貌和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很少有人会拒绝他。
遗憾的是，他没有从她身上闻到一点信息素，面前的女性Alpha光顾着用纸牌收集异象生物了，根本不在意他。
“你要是能自己走就下来。”
男性Omega：……？
异象生物是异象区域产生的特殊存在，常常会设置一下麻烦给区域里的生物，这种麻烦基本会夺走他们的生命。
这种生物令异象区域“活”了起来，也给处理者增加了许多麻烦。
不过幸运的是，霍敏铮可以用纸牌收服这种生物，并且加以利用。
随着透明屏障消散，裴昀的大部队也及时赶来了。
霍敏铮：“他交给你了。”
她把男性Omega交给了医护人员。
“等一下……”男性Omega被放在担架上抬走了，因为抬的太快，他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着Omega被搬上救护车，裴昀立刻凑了过来。
“怎么样，没受伤吧？”裴昀统计了一下人员伤亡，得知霍敏铮要去医院修养后，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我有件事和你说，你别骂我。”
霍敏铮预感不妙:“说来我听听。”
“就是吧……你那个小孩出了点问题。”
*
医院小小的躁动并没有吸引到穆谨的关注，直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穆谨的床边，他才抬了抬眼。
霍敏铮看到了穆谨脸上的淤青，微微皱眉。
“霍敏铮，我想吃糖。”
他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糖，结果霍敏铮还真从口袋里翻出一颗。
当霍敏铮把糖递给他的时候，他抓住霍敏铮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次，霍敏铮没躲。
甜腥的血味弥漫在口腔，穆谨眼眶红了一片，他不明白霍敏铮为什么不躲。
他就像一条喂不熟的狼，只会撕咬对方，直到从对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温暖。
“很委屈吧？”
闻言，穆谨松开了牙。
“朱贺打我。”
霍敏铮想都没想说：“我替你教训他。”
她顿了顿：“还有，以后遇到危险要跑知道吗？别留下来跟人家拼命。”
她弹了他一个脑崩，算是惩罚。
穆谨捂住脑袋，好像真有多疼似的。
“再让我发现你有这种情况，我两个都揍。”
穆谨闷闷地应声：“嗯……”
在外面听门缝的裴昀听见这俩人和好了，立刻走了进来。
裴昀搓着手，看起来怪不好意思。
“幸存学生白哲要见你。”
“白哲是谁？”
“就是你搂着的那个。”
霍敏铮：？
穆谨：？
霍敏铮：“不见。”
裴昀咳了一声：“那个，你要不要见见吧，他家挺有钱的，说是要投资一下咱们表示感谢，你说这总不好拒绝是不是？”
霍敏铮，为五斗米折腰了。
临走前，她把糖放在了桌子上，穆谨拆开糖果放在嘴里，咯吱咯吱地咬碎了。
甜甜的糖味和血味混在一起，他竟然产生了一种病态的安心。
*
男性Omega换了一身洗衣服坐在病床上，他的锁骨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奶糖味。
他已经知道了霍敏铮的身份，年纪轻轻大有作为，性格干练还不容易对异性动心——非常好的择偶对象。
白哲确信自己对霍敏铮一见钟情了。
他一定要拿下她！
霍敏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白哲下定决心的样子。
“你好，白哲。”
白哲从决心中回过神，立刻变得优雅起来，和在异象区域中那个狼狈的要人抱的家伙完全不同了。
“听说你要投资。”霍敏铮直入主题。
“没错，白家会投资给你们，作为条件你们要保守在异象区域中发生的事情。”
白哲状似不经意地扯动衣领，让光洁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
“另外，我希望有共进晚餐的机会。”或者做点别的什么也行。
霍敏铮小小地纠结了一下。
她倒是不介意蹭顿饭，但白哲的身份很麻烦，一次不拒绝以后就要反复折腾了。
“抱歉，最近我要照顾小孩，没有时间吃饭。”
“你……你有孩子了？”他得到的信息里没有子女这一条啊！
“不是，是我领养的。”
“那就好。”白哲松了一口气，同时在内心谴责了一下提供信息的人，居然没发现霍敏铮领养了小孩，“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等你。”
白哲想了想，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你的孩子我也可以帮忙照顾。”
霍敏铮摆摆手，手上的咬痕非常显眼：“不用了，他性格很不好，会咬人。”
“那……”白哲正想继续说点什么，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走了进来。
他正想叫护士把孩子带走，就看见那个小男孩拉住了霍敏铮的手。
霍敏铮领养的小孩？
于是白哲闭上了嘴，任由他拉走了霍敏铮。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白哲隐隐觉得那小孩对自己有敌意。
白哲看人的感觉一向很准确，最后他理解为那是小孩看到后爹的正常反应。
“霍敏铮，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从病房出来后他就松开了霍敏铮的手，假装不在意地问她。
“那是他的信息素。”
霍敏铮不以为意，解释说：“每个人十六岁后会分化成三种性别，分别是Alpha、Beta、Omega，第一种和第三种都会在产生一种叫信息素的东西，用来吸引异性。”
霍敏铮找到一名护士长，提醒她VIP病房有名病人需要抑制剂。
“病人姓名是？”
“白哲。”
产生信息素的Omega会过度吸引异性，引起混乱也很麻烦，所以护士长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一定会去确认。
“谢谢您的提醒。”
走回穆谨的病房后，霍敏铮在他旁边的床位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我会分化成Alpha。”穆谨突然开口。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霍敏铮困呼呼的，她累的够呛，几乎快睡着了。
“之前我拿你的体检报告去问了医生，医生说你很有可能分化成Omega。”
“我不会成为Omega。”他不喜欢那种娇滴滴的，散发出恶心甜味的家伙，“绝对不会。”
许多年后，穆谨回想起自己那时的倔强，难免会想到另一种可能，如果他分化成了Omega该有多好。
如果他和其他Omega一样甜蜜乖顺，甚至可以和其他Omega一样拥有发。情期，他和霍敏铮的结局会不会截然不同。
可惜现在的穆谨并不懂这些。
他看着睡着的霍敏铮，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能比她更强。
诺大的实验室里，一辆咯吱作响的轮椅缓慢地滑过，霍敏铮取出关押了异象生物的纸牌:“祁阳，我觉得这个很特别，所以想让你看看。”
轮椅上的男人接过纸牌，纸牌上绘着一张大网，像是蜘蛛编织的陷阱，等待着弱小昆虫自投罗网。
“我听说你在医院住了两天。”祁阳抬头仰视霍敏铮，霍敏铮立刻找了个凳子坐下来与他平视。
这样的心细令祁阳面上多了几分笑意。
他长相端正，笑起来的时候令人感到亲近，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博学。
“我没什么大事。”
祁阳十六岁那年，他觉醒了，同时也分化成了Alpha。
他遗憾地和霍敏铮说自己成了Alpha。
“和我一样的性别不好吗？”
“我更想成为Omega。”
祁阳十八岁，男科学家提议，让霍敏铮把强壮坚实的祁阳放入纸牌。
“试一下吧，看看一个觉醒的人类会是什么形态。”
在这之后，祁阳的身体成了强弩之弓，他再也无法行走了，无数的医疗救治都以失败而终，他告诉霍敏铮，
他不怪她。
“说说看，关于这次任务有没有别的细节，”祁阳朝霍敏铮笑了笑，“汇报上没有的。”
他们两个常常共享一些只有彼此知道的情报。和祁阳单独聊天，是霍敏铮每次出完任务都会做的事情。
霍敏铮讲了异象区域里的“规则”。
“异象生物会随机给予一名觉醒者特殊能力。同时，它还可以解答一个问题。关于解答问题，我没有上报。”
祁阳认真听着，然后霍敏铮把那个异象生物喊出来问话。
异象生物缩成一小团，它的身体是墨绿色的，长着很多细长的触手。尽管它瑟瑟发抖，但它依然硬气，同时发出模仿人类音调的诡异声音:“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祁阳问:“达成愿望的人是谁?“
异象生物：“一个Beta。”
糟糕，不小心回答了。
异象生物:“啊啊啊啊你干嘛要问我啊！接下来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了！”
祁阳在异象生物的智商那栏填写了一个C。
霍敏铮微微眯眼：“你不说就不说吧，反正你也没什么能说的。”
异象生物大怒：“我当然有可以说的，你以为你这次能捉到我是因为你厉害吗？虽然你的牌确实厉害，但主要原因不是这个！”
霍敏铮继续激怒它：“就是你太菜吧。”
“可恶！不是这样的！是因为你身上沾着奇怪的能量！我害怕才会……”
异象生物意识到了自己说什么后立刻闭上了嘴巴。
它终于发现霍敏铮是故意的了。
呜呜呜……
祁阳看着智商那栏，犹豫要不要给它改成D。
霍敏铮见它打死也不说了，便把它收了回去。
以防万一，祁阳给她安排了检查，检查结果是没有任何特殊因素，霍敏铮没有任何变化。
“你最近有和什么人或奇怪的东西接触吗？”
“我没什么印象，不过我……”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穆谨。
收养穆谨是霍敏铮生活中唯一的变数。
发现这一点后，祁阳神情温和地说:“我记得他们的孩子叫穆谨。”
“对。”
祁阳莞尔，骨瘦嶙峋的身体靠在轮椅椅背上:“有时间把他领来，我看看。”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含着一点命令的意思。这点难得的傲气总是会在面对霍敏铮的时候流露。
而霍敏铮也因为对祁阳的愧疚，丝毫不在意他偶尔奇怪的态度。
女性Alpha观察着祁阳坦荡的神色，应了下来。
祁阳是她认识的实验品中最温和的存在，他应该不会对穆谨做什么。
如此想着，霍敏铮有些懊恼，她居然开始担心那个小屁孩了。
她很快就把那一丝微妙的情绪甩了出去，自然地与祁阳道别。
放学铃声响起，一群初中生成群结队地跑了出来，穆谨下意识眺望着，不远处等待的霍敏铮朝他挥了挥手。
坐车时，穆谨在后车座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神情放松。
这份放松持续了五分钟，一个拐角，他发现自己去往的方向并不是原本的住所。
后视镜中，霍敏铮眉眼平和，穆谨的心却很冷。
二人抵达目的地，霍敏铮在车外面站了一会儿，见穆谨没有出来的意思，就打开车门将胳膊撑在车顶上看着他。
“穆谨，我们去治脖子上的疤，顺便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他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治。”
“听话就给你买手机。”
穆谨沉默了，他偷用过领养人的手机，所以他知道手机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非常有诱惑力。
“做完检查回家，今晚就给你从网上挑个手机。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穆谨同意了。
他们两个一起走向了异象管理局的实验大楼。
室外的阳光很好，这是非常平凡的一天，平凡到未来的穆谨回想起来，都觉得索然无味。
唯一有意思的，大概就是他遇到的那个坐轮椅的家伙，那是他未来几年里最厌恶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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