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族地外的森林里。
应霁趴在狐妖柔软的皮毛上,慢慢恢复了意识。
天色昏暗,天边有几分微光,他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清晨还是傍晚。
“云哥……”他无意识地揪住了身下的皮毛。
“喂!”狐妖差点没把他给抖下去。
应霁后知后觉地朝下看了一眼:“……浮光?”
“小鬼你可算是醒了。”狐妖语气绝称不上和善,“我还以为你就要这么长睡不起了,还想着要不要找个地方把你埋了呢。”
“云哥呢?”应霁自顾自地问道。
“还在秘境里。”狐妖磨了磨牙说道,“要不是为了救你,他根本没必要跑到那里去,万一——喂!你干什么?!”
应霁挣扎着想要从它背上爬起来,却因为不小心扯到伤口而不住地抽着气。
但这也没能让他安分下来。
“我,要去找……云哥。”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你在发什么疯?”狐妖不留情面地斥责道,“你跑过去能干什么,当累赘继续拖他的后腿吗?”
应霁动作一顿,终于安静下来。
他望着森林的空隙处,许久没有言语。
“我做了一个梦……”良久他才低声自语,“梦里没有云哥,也没有你。”
只有不停地背叛他的亲人、朋友。
真心待过他的人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母亲早早去世,父亲另娶,后娘与弟妹排挤苛待,曾与应家莫逆之交的未婚妻一家对他这个“废物”避之不及,同族或奚落耻笑,或避之不及,唯一的朋友殷池将他推落山崖……
一切都与现实别无二致。
后来他被天途门的人带走,本以为是新生,却又是相似的敌意与排斥,又一次被背叛构陷陷入险境。
他竭尽全力地追逐着力量,却还总是差那么一步。
“所有对我好的人,最后都死了。”应霁疲惫地喃喃自语,“是我牵连了他们。”
云哥也会像梦里的那些人一样吗?
应霁不敢去想。
可就如浮光所说,现在的他,就是个只会拖后腿的累赘而已。
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
他不想、不能再去做一个只会逃避和自欺欺人的“废物”了。
应霁咬紧了牙关,竭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但那拼命压抑着的哽咽抽泣,反倒更显得可怜,就连狐妖也有一瞬不由地为之心生恻隐。
狐妖轻叹了一声,背着少年迈步往前走去,一边说道:“有一些人命里如此,天生孤煞,不是杀星便是承天命而生,合该断尽尘缘才算得圆满。”
“即便有诸多不愿,命数如此,非人力所能左右。”
“不过,是接近你、保护你,还是背叛你、暗害你,同样也非天命所能左右,皆是他们本心所为。”
狐妖在一处院墙外停住了脚步。
墙角另一侧,传来几道略显稚嫩却十分熟悉的声音。
“大哥,你为什么不阻止孟师兄他们回去找那个贱人啊?万一真的找到他了怎么办?”这是殷启瑜的声音。
“就算找到又怎么样,不过一具死尸罢了,根本不足为惧。”殷启恒面色有些不善地看了眼妹妹,“这种时候在高人面前保持好形象才是最重要的!”
“对兄弟陷入陷阱幸灾乐祸还百般阻挠,你觉得他们会看中这样的人吗?”
“可是……”
殷启瑜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哥哥一个眼神瞪回去。
“够了!一会儿随爹去入口等候那些高人,一定要装出担心的样子,知道了吗?”殷启恒说道,“万一此次落选,我可不会再帮你去跟爹说情!”
殷启瑜抿了抿唇,没敢再劝,只能转而怒瞪一旁的殷池。
“你确定他真的死了?”殷启瑜疑问的语气都带着几分咄咄逼人,“亲眼看到、摸到他死了?”
殷池静立在一旁,沉默地像一尊雕像。
长久的心理建设之后,他已经能够硬下心肠,面不改色地说起他曾经的朋友的死。
曾经的朋友不可能原谅他,又即将进入天途门一飞冲天,难保不会回头挟私报复。
他只能彻底倒向殷家兄妹。
他所有的家人都在这里,需要他们的庇佑。
“我亲眼看见他断了气。”殷池平静地说道,“刀上有剧毒,从心口刺进去了五次,光是引爆的山洞里砸下来的石块都足够把他砸成一滩烂泥——”
“大小姐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试试。”殷池将那把沾满血的刀刃递到殷启瑜面前,“这个毒还是你给我的。”
“别过来!”殷启瑜尖叫着后退,绝不肯面对着锋利的刀刃,“离我远点!”
“这些证明,够了吗?”殷池问她。
“够了!够了!”殷启瑜拼命往殷启恒身后躲,“你给我滚远点!”
“那我妹妹和婶婶她们——”
“我们知道了。”殷启恒微微皱了皱眉,觉得妹妹反应实在有点太大了。
他心里觉得有些厌烦,但更不愿在殷池面前闹了笑话,只得站出来圆场。
“会给你妹妹找个先生,给你婶婶安排一个轻松些的活计。”殷启恒说道,“你先回去吧,免得被人看到了传出闲话。”
他又看了眼殷池手上的刀:“这些东西,早点处理干净。”
殷池点了点头,收起了刀,转过身,慢慢走向夜幕的阴影里。
等到这阵脚步声也听不见了,殷启恒才转头按住在原地打转的妹妹。
殷启瑜咬着手指头,满脸的焦躁不安。
“你今天抽什么风?”殷启恒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还担心殷池是在和应霁一起做戏?做戏也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秘境坍塌必定是意外,那些高人也没有这样左右秘境的本事,应霁必然是死透了的。”
他想了想,又说道:“你若是害怕殷池那种心狠手辣背信弃义的人,往后就将他发配到一边眼不见为净便罢了。左右养着他那一家子也费不了多少银钱。”
“我不是害怕殷池,那种蠢货有什么好怕的?”殷启瑜紧皱着眉头,“我是担心那个贱种——”
殷启恒眯了眯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过我?”
“我……”殷启瑜一时语塞,她咬着下唇磨蹭许久,终于还是说出了真相,“我以前……以前给他下过毒。”
不止一次。
最早是在应霁母亲去世后不久。
应霁的祖父因为女儿离世大受打击,自此一病不起,他的舅舅为了照顾年迈的父亲,也暂时顾不上年幼的应霁。
在应棠去世之前,殷呈禄都伪装得很好。
葬礼之上,殷呈禄哭昏过去好几次,一副恨不能随亡妻而去的深情做派。
应家父子两人也想不到他心底会有多恨自己的亲生儿子。
应家父子两人一走,殷呈禄便原形毕露,将几个外室和私生子接进了家门。
彼时应霁和殷呈禄还住在一起,殷呈禄还没有娶新妻,几个外室年轻貌美,熬到此时苦尽甘来,都觉得自己有机会上位,于是每天明争暗斗,好不热闹。
有机灵些的,早就从细枝末节处窥探出殷呈禄对长子的不喜,时不时就给应霁使些绊子。
私生子们耳濡目染,也没少动歪心思。
而且年幼孩童毫无顾忌,有时行事比大人还要残忍果断。
殷启瑜的母亲曾在药铺帮过工,粗通药理,给殷呈禄献过不少药。
其中就包括见血封喉的杀人毒|药,还有一些能损毁心智的慢性毒|药。
殷启瑜时常看到母亲看着那些药瓶唉声叹气,面有不甘,左右踌躇许久,终究还是收起那些药。
弄明白那些药的作用之后,殷启瑜偷走了那些药。
她并不是完全不动脑子,那时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直至许久之后也没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
——年幼的孩子因为母亲离世大受打击,哀思过度,一病不起。
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就连应霁自己似乎也从没生出过疑惑。
他根本就不记得那些事情。
“明明让他变成废物的药都起效了……”殷启瑜用力啃着自己的手指头,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可是,那时候……我明明亲眼看到他断了气,但是、但是——”
她强压着惊喜去叫下人,假装慌张地说看见应霁昏倒了。
结果下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房间时,应霁又幽幽地睁开眼睛。
那一双无神的眼眸越过下人,直勾勾地看向躲在门口的殷启瑜。
殷启瑜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拼命地捂住嘴咬自己的舌头,才没有尖叫出来。
从那之后,她就很害怕再与应霁面对面。
她憎恨着应霁的存在,却又无比害怕那真的是一个杀不死的怪物。
没有亲眼见过那个“死而复生”的场面的人,是无法体会到她的恐慌的。
殷启恒闻言也不过觉得是应霁体质强悍,且殷启瑜做事毛手毛脚,若是药量大一些,再等一等让其他下人自己发现应霁,兴许早就斩草除根。
又或许干脆就是她偷错了药。
真正致命的毒药,怎么可能放在那么容易被偷到的地方呢?
殷启恒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还在发抖的妹妹:“这一回运气可都站在我们这边!他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些高人,乃至族长和父亲,都对秘境崩塌一时感到心急如焚,殷启恒反倒心下窃喜。
他比任何人都期望秘境彻底崩塌。
那样应霁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还能不能进天途门——在天途门长老和首徒都对应霁青眼有加的情况下,殷启恒更恨不得他早点死。
他们甚至愿意冒着风险亲自返回秘境去救应霁。
殷启恒隐隐感觉,如果这一回应霁活下来,他们一家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幸好。
幸好还有秘境崩塌这一遭。
殷启恒暗暗松了一口气,余光却瞥见妹妹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怕什么?难道还担心什么厉鬼索命的戏码?”
“哥、哥……”殷启瑜一把攥住了殷启恒的衣袖,颤抖着看向院墙另一角,“应、应霁——”
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眼底倒映出应霁满身鲜血的身影。
那是鬼魂吗?
还是说又一次的……死而复生?
殷启瑜哆哆嗦嗦地低头,看到应霁脚下的影子,整个人猛然颤抖了一下,又扭头去看身旁的殷启恒。
“应霁已经死了!”殷启恒不耐烦地吼道,他觉得妹妹有点陷入魔怔了。
然而当他跟着转过头时,眼瞳瞬间震颤了一下:“怎么可能……”
——那并非殷启瑜一人的错觉。
应霁提着剑缓缓地走向他们,脸颊上沾着血,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带走最后一点余晖,惨白的月光照得他的脸好像是地狱回来的恶鬼。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憎恨,只有一片麻木。
然而那缓慢的脚步却好似力敌千钧,无形之中便压在这对兄妹的脊背上,让他们的脚步颤抖着钉在原地。
动弹不得。
厉鬼真的回来索命了!
前两天有点忙,本来想隔日更的,刚刚才发现收藏已经过v线了~今晚看看能不能再写一章出来吧
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入v,这一卷大纲已经全部搞完了,争取下周内一口气把这一卷写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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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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