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钵盂,拖锡杖,破血湖,后面是……”樊芈抱着钵盂锡杖等一堆法器,蹙眉思考。
“抬魂亭,执华幡,金吊银吊;放蒙山,放焰口,金山银山;礼拜忏,斋十王,传经做祭;引先灵,旋灯树,做七上堂;走满散,谢神佛,文书纸角;报亲恩,消罪过,召度超升。”
魏己伸手接住从樊芈落下的锡杖,轻抚上面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对樊芈一笑:“家中信这个,所以有所耳闻。”
“我来帮你吧。”
樊芈也不跟魏己客气,将分了大半零碎的东西给她,笑道:“您对法事也颇有研究?”
魏己笑意微敛,道:“只听说过,知道的并不详尽。”
樊芈看着魏己,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余光中又忽地瞧见了远处端着盘子吃东西的白贝贝,她面色一喜,大喊:“白贝贝!”
吃得正欢的白贝贝,差点被樊芈这声吼吓得噎死,她懵然回首,看向樊芈,腮帮子高高鼓起:“肿么了?”
“你知道庄先生他们在哪吗?”樊芈大步走来,问白贝贝:“时辰不多了,我想要去和他们对接一下流程。”
白贝贝咽下嘴里的食物,然后有些难为道:“虽然我知道,但是,可能,大概,或许……”
“……是不太方便的。”
樊芈笑脸不变:“嗯?”
“在1111房,你去找他们吧。”白贝贝懒得解释,端着盘子转身打算再去吃点,别的不说,这个魇里的自助餐是真的香啊。
前几个魇的生命体征维持餐可把白贝贝折磨惨了,乍然遇到如此色香味俱全的餐点,她着实有些放不下筷子。
最妙的是,白贝贝发现自己食量呈指数增长,如虎添翼的无底洞胃更让她恨不得把筷子都焊死在手上。
白贝贝哼着小歌,去夹香辣脆爽的无骨鸡爪。
微笑的樊芈出现在她身后,轻松扼住她的后颈。
“一起去找他们吧,待会再过来接着吃,我陪你一起吃。”
白贝贝:……这种冒昧的事情还是别带着我了吧。
奈何一米六的白贝贝实在不敢反抗一米八的樊芈,最后直接被强行拎过去了。
跟过来的魏己看着紧闭的1111房门,默默带着一堆法器退后好几步。
樊芈把白贝贝往门口一放:“敲门。”
白贝贝满脸难色,纠结许久,最后伸出食指,轻得不能再轻的戳了一下门。
樊芈:……
白贝贝小声道:“里面没声音,估计是出去了,待会他们肯定会赶到场地的,我们……”
樊芈拉开白贝贝,大力拍了三下门:“笛先生?”
白贝贝欻一下就窜到十米外去了,不忘背过身捂住眼,生怕自己看到不该看的。
几秒过后,发丝微湿的笛安打开门,面色不虞:“什么事?”
“这不是还好好穿着衣服嘛。”樊芈笑笑,还想往里面看,可笛安近两米的身躯把门堵了个严实,她只好收回目光:“来问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庄先生呢?怎么不见他?”
笛安扶着门框顶,淡道:“睡了。”
“睡了?”樊芈意外。
笛安打了个哈欠,道:“怎么?睡不得?”
“倒也不是。”只是高层魇的玩家都一般不会在魇中睡觉的,不安全不说,还浪费了时间。
樊芈接着道:“法事要开始了,您还是把他叫醒吧。”
笛安沉默了几秒,颇有些复杂的捋了把额发:“……等着。”
然后嘭的关上了门。
躲在远处看完全程的白贝贝,见樊芈无事,便走过来问她:“你不怕他们吗?”
“为什么要怕?”樊芈反问白贝贝。
“你难道没看过直播吗?你都不知道,他们疯起来有多疯……”和纯恶人笛安进过一个魇的白贝贝,至今还留有阴影。
“看过直播。”樊芈垂眸,难得收起了笑意:“正因为看过,所以不怕。”
白贝贝愣住。
“两个打破规则救下所有人的疯子,有什么好怕的?”
樊芈盯着那扇门,语气认真:“不该是畏,该是敬才对。”
房间中,笛安蹲在床边,已经盯了庄北安静的睡颜三分钟。
法事,也不一定要庄北到场吧。
笛安权衡利弊半晌,最后下定决心不叫醒庄北,他俯身替庄北掖了掖被子,就要离开时,却被眼睛都没睁开的庄北一把握住手腕。
“怎么不叫我?”
庄北睁开眼,眼眶还有些泛红,拉着笛安的手就要起床。
笛安忙扶起庄北,柔声道:“舍不得吵醒你,你继续睡,我自己去就好。”
庄北摇头,声音有些发哑:“我要穿衣服。”
笛安犹豫。
庄北:“去。”
笛安无奈,起身去找衣服,先前的制服是不能穿了,还好房间中有旅店提供的缎面裾袍。
他拿来衣服,亲手给庄北套上,这样款式的衣服庄北确实没有穿过,所以庄北没有拒绝笛安的帮助,站在床上,任由笛安为自己整理。
纯黑的衣袍将庄北严丝合缝的裹起,尽显肃杀,可那特有的宽腰封,又将流畅的腰线展露无遗,给他这生人勿进的装束添了些别的韵味。
笛安盯着穿戴完毕的庄北,沉思几秒,转身反锁房门,严肃道:“还是别去了。”
太招人了。
可能也招怪物。
庄北没理他,自顾自下床穿鞋。
庄北一开门,发现门口有些热闹过头了,除了本就在这等的樊芈三人,莫顾也来了,正蹲在白贝贝身边,两人分食着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烤鸡。
为了吃烤鸡,莫顾的面具微微上移了些许,露出了下巴和嘴。
魏己抱着那堆法器,看向蹲在那吃烤鸡的两人,眉头紧促,像极了在抓学生行为不规范的教导主任。
“哟,那么久不出来,原来是庄先生在换衣服。”樊芈一向很会抓重点。
庄北脸不红心不跳,像是听不出樊芈的言外之意,他环顾走廊一圈,然后转身,对笑眯眯走来的笛安道:“你把新向忘了。”
笛安笑容瞬间消失:……
白贝贝吞下最后一口烤鸡,满脸惊悚,惶恐起身:“……我也忘了!新向!”
笛安皱眉认真思考了几秒,然后对庄北道:“什么叫我忘了,你明明也忘了。”
庄北:……
樊芈震撼:“原来你是在思考怎么甩锅?不打算去把他找回来吗?”
魏己看不下去,道:“在血池汤泉吗?不如我们赶紧去看看吧,刚好,做法事的场地也在那里。”
事不宜迟,一拨人风风火火赶到血池,庄北遥遥看见新向身边围着一群客人,神情一凛,伸手就抽走了魏己怀中抱着的桃木剑。
樊芈忙阻止:“不急!他不算玩家!应该不会被攻击!”
庄北神情依旧凛然,疾速朝那群客人逼近,直到看见那群客人只围着新向,并没有动手时,才放慢脚步。
“好逼真的雕塑……”
“刚才从那边过来,险些把我吓死了,一头白发直挺挺站在雾气里,比鬼还诡!”
“怂货!就这玩意还能吓到你,你还是回娘胎里呆着吧!”
“你!”
那群客人将新向围得严实,庄北一时无从下手,直到樊芈跑来,对那群客人躬身道:“各位,‘破血湖’要开始了。”
此话一出,果然吸引了那群客人的注意,庄北也顺势将新向扯走,拽到笛安身上:“看好。”
笛安点头,转手就把新向交给白贝贝:“看好。”
白贝贝:……彳亍。
魏己莫顾和樊芈配合默契,没两下就把场地布置完毕,白贝贝则是带着新向默默跟着庄北远观。
一身黑袍的庄北拿着桃木剑肃立在旁,纵使毫无动作,也在无形威慑着那群蠢蠢欲动的怪物。
本想让庄北放回桃木剑的樊芈,默默闭上了嘴,反正桃木剑不止一把。
笛安看着那件不太像法袍的衣服,有些不解,他转头看到樊芈也换了装束,皱眉:“你能参与法事?”
樊芈找出自己要用的道具,道:“当然,没我可不行。”
“那为什么还要我上?”笛安不爽。
樊芈微笑:“开场是《目连救母》,你是目连,你猜,母是谁?”
笛安:……
“开始吧。”樊芈装作没看见笛安难看的脸色。
“等等。”
魏己环顾周遭,发现了什么,她匆匆走到樊芈面前,道:“没有五位灵官,你也没准备他们的纸扎牌位。”
“没有就没有。”樊芈看着她,笑容不变:“魏女士不像是‘有所耳闻’啊,对‘破血湖’了解得很详尽。”
魏己神情微变。
这时,莫顾走了过来:“会背《血湖真经》的人,自然对这些会有了解,而且,对‘破血湖’最了如指掌的,还得是樊道长。”
樊芈点头:“也对。”
“到底开始还是不开始?”笛安的耐心耗尽,拧眉打断她们:“不开始我就回去睡觉了。”
樊芈收起笑容,不做耽搁,走到血池边,坐下摆好姿势,示意笛安开始。
莫顾一把拉起魏己离开法场,来到外围,站定在了庄北身边。
她的目光落在池边的樊芈身上,看着看着,莫顾忽地低声念起了诗:
“老妇烧香持念珠,未知净土往生无。
临终更嘱儿孙辈,地狱开完破血湖。
目莲戏夜跳刀门,信女施斋坐血盆。
共保平安迎大士,摐金鸣鼓去收瘟。”
声音很轻,但清晰的落进每个人耳中,庄北侧眸看了她一眼,道:“好诗。”
莫顾没有回声,倒是魏己的反应有些稀奇,木着脸瞧前面,好似没听到莫顾念诗。
天空无边黑沉,地上红光不熄。
香火气息随着暗色的血雾弥漫,摇曳的烛火映出血色诡影,吟诵经文,堕入地狱,拔出利刃,破开血湖!
场上流程还算顺利,血池旁的怪物是越聚越多,但没几个是在认真观看,是不是还笑闹几句,神情也尽是轻蔑戏谑。
庄北看了眼那群怪物,又看到供台上认真表演的笛安,神情愈发凛冽。
他身旁的魏己也紧紧盯着场上的笛安,但神情非常难看,嘴上还开始喃喃:“不对,这不对……”
白贝贝看得正认真,闻言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不对?”
庄北侧眸,看向魏己。
莫顾看了有些反常的魏己一眼,然后出声:“就算不对,那些人也看不出来,他们根本不会认真看,不对又能怎样?”
“你懂什么!”
一声破天的怒吼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只见魏己鬓发微乱,怒视莫顾,神情空前狰狞:“做不对就没有意义了!没有意义了!”
看到魏己失控,莫顾的语气有些阴沉:“你冷静一点。”
白贝贝被吓得窜到了新向身后,有些懵逼:“所以到底什么不对?”
魏己深深喘了几口气,总算找回些理智,见周围的人都注视着自己,一向注重形象的她开始有些不自然的整理起鬓发。
“看来,这层魇比我想象中要简单不少。”坐在池边饰演目连之母的樊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她随手褪下那件沾染上红泥的外袍,丢弃在地,然后又从袖中抽出了一个漆黑的拂尘。
魏己眸色一冷:“你什么意思?”
樊芈甩了甩拂尘,俯视着比自己矮一头的魏己,语气却很礼貌:“我的意思是,魏女士,你的演技太差了,装都装不好,你让我怎么放过你?”
“你诈我?”
魏己也终于明白了过来,手足都开始暗暗蓄力,她脸色难看起来:“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安排了这场错漏百出的法会,就是为了逼我……”
“也不能这样说吧。”
樊芈掸了掸衣袖,道:“你自己憋不住,当众尿出来了,哪能怪我吹口哨呢?”
好不容易搞清楚状况的白贝贝,听到这句,脸色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魏己怒火攻心,蓄起的力一下就散了,黑着脸骂樊芈:“粗鄙!你的教养呢?!”
“我的教养,还轮不到已死之人评判。”
松散的拂尘毛骤然竖直尖锐,朝魏己面门直直袭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莫顾,她一把将魏己扯倒,躲过了樊芈的攻击,但樊芈的拂尘仿佛长了眼,竟在下一秒拐弯,锁定魏己。
锵——
桃木剑锋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卡住拂尘,庄北对上樊芈的眼:“别杀人。”
“为什么?她又不是活人。”樊芈没有收力,不甘示弱的回看庄北。
“让你别杀就别杀。”大步走来的笛安一把扯开樊芈的拂尘,挡在庄北身前。
樊芈顺势退后几步,她看着与自己相对而站的六人,眼中浮现出恼意,忍不住笑了:“看起来,我倒才像是那个‘死人’了。”
庄北拿着桃木剑,依旧挡在魏己身前:“就算她是,也先别动手。”
白贝贝看向地上垂首不言的魏己,默默将新向拖远了些,看到这,她也明白了一切。
如果魏己只表现自己出对“破血湖”的了解,那尚且还不能说明什么,可她居然偏激到容不下一场错误的“破血湖”,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连那些怪物都不在意的错误,她却视如眼中刺,如此执念……只能是死人。
“我知道,你想要救包括死人在内的所有人,一视同仁,平等救人,确实是伟大。”
拂尘一下下敲打手心,樊芈遥望庄北,语气陡然冰寒:“可明明能更快出魇,你却要我们跟你一起立于危墙下,陪你做那无意义的救赎死人,这根本不是伟大,是愚善!”
你们觉得,死人真的是魏己吗?(笑)
*
老妇烧香持念珠,未知净土往生无。
临终更嘱儿孙辈,地狱开完破血湖。
目莲戏夜跳刀门,信女施斋坐血盆。
共保平安迎大士,摐金鸣鼓去收瘟。
——出自清代佚名《黟山竹枝词》
抬魂亭,执华幡,金吊银吊;放蒙山,放焰口,金山银山;礼拜忏,斋十王,传经做祭;引先灵,旋灯树,做七上堂;走满散,谢神佛,文书纸角;报亲恩,消罪过,召度超升。——同样出自1916年抄录的《启蒙杂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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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六层:血池汤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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