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灰黑色的云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洛晞和景樊并肩走在云听大楼前的广场上，身后跟着两只精神状态完全不同的鬼魂。
黎溟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手指一卷一卷着头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汪秋水则僵硬地像个机器人，整个人贴得景樊极近，时不时紧张地四处张望，保持着高度警戒的状态。
至于保镖们，则远远地跟在后面。
洛晞耳边传来气泡破裂的声音，再一回神，脚下的广场又变成了猩红色的血池。只是和上次缓缓流动的样子不同，血池此时就像锅炉里沸腾的水，淡红色的气泡鼓动着，破裂后在空气中留下红色的水雾。
浓烈的血腥味几近堵塞她的嗅觉。
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洛晞用手在鼻子前挥了挥，试图驱散难闻的血腥味。
“怎么了吗？”
景樊疑惑地问道。
“没事。”
洛晞收回了手，强压下涌上来的不适，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去。
黎溟这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满脸嫌恶的朝着洛晞飘过来，一双手轻轻地环上了洛晞的脖子，整个身子贴在她的背上，保护之意呼吁而出。
身后软软的，冰凉凉的，一直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也淡去不少，相反，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缠绕过来。
很奇妙的香味，冷冽又缠绵，清醒又魅惑，像是冰川消融后骤然绽放出的艳丽花朵，可能有毒，却着实美丽。
这是她的味道吗？
洛晞楞楞地想。
血池的幻境此时如潮水一般褪去，环绕在脖颈上的手也随之抽去，只留下一抹余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有点惋惜地嗅了嗅，洛晞收敛心神，和景樊一起步入云听的大楼。
保镖们被拦在了外面，大部分留在不远处的商户中待命，只有最精干的女保镖一人跟随着两人进入大楼。
自进入大楼后，汪秋水就陷入了应激状态，整个人死死地贴着景樊。因为灵体的身子无法触碰到活人，她便只能虚虚地搂着景樊，看不清神情的脸上淡蓝色的虚影不停晃动，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她的焦虑与不安。
不过也不怪她如此不安，在洛晞看来，整栋云听的大楼此时就像泡在黑水里一般，之前淡淡的黑气已经凝成实质，像是黑色的触手一般在空中蜷曲着，呼吸起来都让人觉得格外黏腻。
“景姐好。”
路过的员工无一不向景樊打招呼，景樊向他们淡淡的点头致意，脚步不停地前往自己的休息室。
洛晞打量着这些员工，他们每一个人面上都疲惫不已，强打起精神的笑容也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所有人身上都环绕着凝成实质的黑色触手，触手缠绕着他们的脖子，胳膊，躯干和大腿，像是在从他们身上吸取着什么似的鼓动着。
这些可怜的员工偶尔还停下来捶捶肩，扭扭腰，念叨着“该运动了”，把身体的不适归结为久坐之后的不良反应。
“景姐终于回来了，总算能干点别的了，天天伺候那几个大爷，我都要死了。”
“后面那个是景姐的新助理吗？”
“不知道，要是我经历了助理自杀，肯定再也不找助理了，景姐也真是……抗压能力强。”
“你说汪助怎么就……哎，我觉得景姐对她挺好的呀，怎么就想不开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难说。再说，最近宣传部和开发部那边不也有几个跳楼了，好像是被辞退了？后面又说是抑郁症啥的……日子不好过啊。”
“真是邪门了，我觉得最近工作强度也还好啊？这频率也太高了……”
洛晞的听力在能量的加持下得到了强化，她听着员工们小声地碎碎念，眉毛一挑。
又有人死了？
她想到了广场那沸腾的血池，大楼里粗壮实质的黑气。这些东西上次来还只是淡淡的，没什么攻击性，这次来却像被滋养了一样，变得强壮且暴躁，很难不把那几个员工的死和这种异常联系在一起。
只是一路上都没看到那几个死去员工的鬼魂，像汪秋水那样的原来是特例吗？
“哟，这不是景樊吗？真是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被吓得从此大门不出，就此退圈了呢。”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对面捏着嗓子，听起来尖细无比。
“王棋来了！这狗东西最近跟发了癫一样，无法无天的，老板也不管管。”
“诶！你小声点，别被他听见了！”
听着员工们的碎碎念，洛晞抬起头，望向站在景樊对面花枝招展的男人。
和弥漫着淡淡死气的员工不同，王棋就像是整栋楼里唯一一个花孔雀，穿着破洞的牛仔裤，套着满是金属环和皮带的衣服，一头毛躁的头发被强行梳成一个大背头狼尾，看起来神采奕奕，无比兴奋。
……有点过于兴奋了。
洛晞观察着他。王棋瞳孔大张，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球，就像看到猎物的鬣狗一样死死盯着他面前的景樊。他的牙齿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似乎是因为兴奋而导致他忍不住地打颤。
再观察一下他双手抱胸的手臂，可以看到他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胳膊，像是在忍耐什么一般地抓来抓去，手背上青筋爆出，里面似乎有什么在蠕动着。
他就像是磕了药的毒虫一般。
汪秋水四处警戒的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她松开了虚抱着景樊的手，站在了景樊和王棋之间，企图隔绝王棋那恶心的视线。
洛晞头一次从汪秋水身上感受到了独属于厉鬼的冰冷。
怨恨与憎恶交织在汪秋水的身上，她那模糊不清的脸上似有血泪流下。
要不是碰不到王棋，又担心景樊的安全，洛晞毫不怀疑她会直接扑上去把王棋掐死。
黎溟站在一旁，她同样观察着王棋，探究的目光望向王棋身体的内部。
“让开。”
景樊皱眉，毫不客气地撞开王棋。
“诶哟！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暴躁啊？”
“王棋，我现在没功夫跟你在这吵架，给我让开！”
景樊握紧双全，双目怒瞪着王棋。
她还得去找小秋的死因……小秋。
下定了绝心，景樊看都没看王棋一眼，直直地跨步而去。
“啧，什么事这么急啊？赶着去跟你那小助理一起投胎？”
“不过来不及了吧，哈哈！她那个死法，估计早就魂飞魄散了哈哈哈！”
“你也别急，下一个就是……”
景樊猛回头，快步上前，直直地朝着王棋的裆部踢了一脚。
“啊！！！”
王棋发出像死鸭子一样的尖叫，刚才嚣张的脸色一片苍白，眼球突出，捂着自己的裆部颤颤巍巍地倒在地上。
“景樊，你个贱人……你等着，你等着……”
他还想着伸出手抓住景樊的裤腿，被景樊身后的女保镖一脚踩住手掌，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女保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雇主，发现景樊没什么反应后，扭头就加重了脚上的力气，重重地碾压起来。
“呃啊！贱人，我杀了你！”
“你知道小秋什么？”
景樊没理王棋的谩骂，她低下头，死死的盯住王棋那双怨毒的眼睛。
“你知道什么？”
她又问了一遍，语气冷得像冰，让人不寒而颤。
整个办公层安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所有人闭上了嘴，胆战心惊地竖起耳朵听着八卦。
“景姐，景姐！冷静点，这位保镖姐姐，先松开脚好不好，我们有话好好说嘛……”
王棋的经纪人不知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手上还拿着手机，似乎有人刚给他通风报信。
女保镖没理她，在得到景樊的点头同意后，才重重地碾了两下后，挪开了脚。
“呃……贱人……”
王棋痛地已经站不起来了，他的经纪人慌忙扶起他，将他受伤的手托起来看。
老天！
王棋的右手肿的像根被开水烫过的猪蹄，上面青一块紫一块的，最关键的是，他的手掌正中央有个小小的凸起，小拇指也扭曲成了一个有血奇怪的角度。
这是掌骨和小拇指指骨都断了。
经纪人简直要昏过去。
他是前两个月才接手的王棋，先前几个经纪人都被他那混账脾气给气跑了，他实在倒霉，老板强行把王棋交到他手上。
这一段时间他也没少受王棋的气，要他说，王棋除了没犯罪，什么烂事都干了个遍。
哦，没准也犯罪了，只是他刚接手，还不知道。
总之他只想把合约的这几年给熬过去，对王棋那些烂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纯当作没看见。
以往王棋就跟景樊有冲突，不过最多是口头上的，每次景樊脾气好，就过去了。
哪能想景樊这次直接动手了啊？还一动动个大的。
他再怎么说都是王棋的经纪人，王棋是他的摇钱树，他还得靠王棋吃饭的！
这手一断，最近的行程都得废了！
经纪人心中叫苦不迭，不过他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陪着笑把王棋扶远一点。
“对不起啊，景姐，王棋他是这样的，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一下……”
“滚！”
刚才还半死的王棋此时突然来了劲，一下子把扶着他的经纪人推到旁边的工位上。
那个工位上屏住呼吸的员工没反应过来，也一下被经纪人撞倒，在倒下前手下意识地抓住什么，结果把桌上的电脑显示屏、键盘、各种文件叮里咣铛散了一地。
“老子怎么了？！”
王棋先是对着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经纪人吼道，随后抬起头，对着景樊和挡在她身前全身紧绷的女保镖怨毒地开口道：
“景樊，你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马上杀了你们这群贱人，我一会就……”
他没有说完，瞪了景樊一眼后，就扭头离开了。只是他离开的姿势极度别扭，夹着腿，好似痛苦难耐。
经纪人帮员工收拾好东西后，朝着员工和景樊匆忙地道了声歉，便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景樊带着洛晞和女保镖头也不回地离开，两只鬼魂也像影子一样跟随着她们。
一地鸡毛的办公层寂静无比，直到两方都彻底离开后才像水开的锅炉一样沸腾起来。
“我靠！景姐这么猛？！”
……
景樊的休息室。
景樊像是耗尽了力气一样靠坐在沙发上，汪秋水焦急地上下打量，围着她团团转。
洛晞坐在了景樊对面的座位上。
黎溟也顺势趴在她沙发的靠背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萎靡的景樊。
“……我觉得王棋知道什么。”
景樊先出声打破了安静的环境。
她撑起身子，眼睛盯着洛晞，似乎想从她的口中听到些什么。
“是。”
洛晞点点头。
“我们调查了您助理的行程，发现她在出事前几天高强度调查王棋。”
景樊麻木地点点头。
“……那段时间我怀疑有人跟踪我，我便让小秋去查了，只是我不知道她查到了王棋的头上。”
“其实这不足以说明什么，只是我们这边的技术人员黑进云听的监控，发现汪助理坠亡前似乎被什么人追赶，监控拍到了那人的身形，和王棋比较相似。”
景樊立刻坐直了身子，急切地询问道：
“真的？监控能给我看看吗？我也试图查过监控，不过公司给我的画面是正常的，没有其他人还留在公司……”
“是真的。”
洛晞先肯定道，稳住景樊焦急的情绪。
“很抱歉，在我们查看那段监控后，那段监控就自我销毁了。”
其实根本没什么监控，是她编出来糊弄景樊的。
毕竟她偷听了汪秋水跟黎溟的对话，知道这一切其实是灵异作乱。
她本来只是有点怀疑王棋，只是在真正见到王棋后，才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她的眼里，除了被汪秋水护着的景樊和被黎溟护着的她，公司里所有人身上都缠绕着透着死气的黑色触手。
可王棋身上没有，他就像个正常的活人，生命旺盛如火，甚至有点过于旺盛了。
不管怎么说，整个事件和他脱不了干系，先把罪名扣到他头上，拉着景樊一起调查他比较有效率。
景樊信了洛晞的话，眼里透露出丝丝恨意。
“就是他，把小秋……”
黎溟趴在洛晞的身后，侧耳倾听着。
那个王棋问题可大了，她从他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毫无疑问，整个事件的凶手绝对有他一份。
不过她怎么不知道洛晞什么时候看的监控。
黎溟侧头看了看站在角落里的女保镖，看着女保镖坚毅的毫不作假的神情，想了想，还是把疑问吞进肚子里。
可能是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保镖报告的？
罢了。
在角落里倾听的女保镖其实也有点疑惑。
因为她们也没看到监控，更没有人要她们去调查景樊助理的行程。
不过碍于职业操守，她还是板着个脸，维持着一副严肃的表情。
洛小姐跟徐老板关系这么好，可能是徐老板牵线调查的吧？
那自然是跨越她们去调查了。
于是女保镖也心安理得地把疑问咽下去。
洛晞毫无心理负担地跟景樊交代着虚构的监控细节。
“咚咚。”
就在二人交流着接下来对王棋的调查计划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谁？”
景樊还未开口，女保镖就先一步走到门前。
“我来送景姐接下来工作的资料。”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
“是小刘吧，在小秋出事后，公司临时给我划了一个助理，我当时拒绝了，怎么现在还是她……”
景樊有些头痛地揉了揉脑袋。
“罢了，先收下吧，麻烦你跟马总交代一声，我最近有事，得再过几天。”
女保镖应了一声，正准备开门，手突然一顿。
如芒在背。
奇怪，怎么有股莫名的危机感。
常年的保镖生涯让她培养出来极佳的第六感，一种类似野兽的直觉过去让她避开了不少危险。
女保镖收回了即将扭上把手的手。
“怎么了？”
景樊看女保镖还未动作，有些不解地问道。
洛晞也被吸引目光，扭头像门口看去。
这一看，她瞳孔微缩。
“这……”
女保镖正欲解释什么。
“别开门。”
洛晞站起身，走向门，轻轻拉动女保镖的袖子，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女保镖有点不解，但听从了洛晞的动作。
黎溟也飘起身子，一只手搭上洛晞的肩膀，盯着门，面色不虞。
似乎是里面长久没有人开门，外面的人又敲了两下门。
“咚咚。”
不长不短，节奏刚好。
“我来送景姐接下来工作的资料。”
一摸一样的一句话，节奏，声调没有半分改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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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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