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
北京的银杏黄了,就迎来了冬天。
北锣鼓巷家家户户门口挂满了红灯笼,张灯结彩,风雪裹挟着冰渣迎面吹来,街道上覆了一层薄雪。
晚上七点。
外面冰天雪地,街巷马路边站着一对情侣还依偎在路灯下恋恋不舍,对面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穿着黑色冲锋衣从小卖部出来。
男生朝对面瞥了一眼,眼底冷漠,转身钻进巷子里。
彼时巷子里家家户户都播放着晚间七点的新闻联播。
那年第十九届冬季奥运会,关于游泳小将祁川夺冠的讯息登上各大报纸和新闻,关于他的消息一时间铺天盖地。
电视机里传出解说员激动的声音,“据悉,今年的游泳冠军祁川,100米自由泳打破记录夺冠……”
镜头一闪。
屏幕上的少年拿下第一,全场欢呼,少年意气风发,却抬手嘘了一声,勾唇,场内欢呼声却更激烈,硬控了摄像头一分钟。
巷子里新闻联播里裹挟着几声锅碗瓢盆的声音,劈里啪啦的。
邻居出来倒水,看见男生,略有热切的说:“小川比赛回来了?”
男生疏离客气的道:“嗯。”
在他进国家队那年搬进来有四五年了,但是他和邻里间的关系一直说不上热略,平日里也没打过照面。
这时前面一群小孩拿着鞭炮从男生旁边嬉笑着奔跑在巷子里,小孩的欢笑声,新闻联播的声音不绝于耳。
祁川走进了一个四合院,橘黄色灯光下的玻璃窗上女人在里面忙忙碌碌做着饭,西厢房则一阵欢笑声。
他将从小卖部买来的酱油放在厨房窗台上,然后进了西厢房里。
祁母刚想祁川买酱油怎么还不回来,一抬头就看见搁在窗台上的酱油,“这孩子酱油买回来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西厢房。
一群男生在打牌。
一男生板寸头,身上套着厚实的棉服,脖颈间却不免隐约露出一道青龙纹身,嬉皮笑脸的和祁川的队友和大学同学插科打诨。
李文是祁川的高中同学。
高中那会,祁川是学校尖子班的模范生,全年级第二,身上永远穿着干净的,没有一丝褶皱的校服。
可祁川是个人缘好到稀奇的人,李文是个刺头,两人却也玩的不错。
故此,李文过年的时候来北京看望上学的女朋友,顺道来这边聚一聚,自从高中毕业大家各奔东西,也许久不见了。
李文看着祁川房间一堆金牌,说:“我真服那小子了,文化课成绩在高中那会就名列前茅,游泳也游的这么好。”
队友面面相觑,笑说:“那人较真起来,从来不给别人一条活路。”
他们平日里训练就看出来了。
李文笑了下。
“那人做事确实不给别人一条活路。”
说起男生的成绩,高中三年一直发挥稳定。
全年级第二。
忽而,李文想到什么,神情有些伤感,“我记着高中那会,我们那届有一个女生成绩也不错,老是把这小子压在老二。”
其他人笑,“哈哈哈哈,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文思绪飘远,像是陷入回忆,“那个女生好像还是大祁川一两岁的邻家姐姐,那会,我记忆中祁川就从来没考过第一,我们都笑话他老是被一女生压一头,给我们三中男生跌份。”
其他人听的津津有味,索性牌也不打了,追问起这位学霸运动员,奥运会冠军的高中时期。
无怪乎其他人好奇祁川高中时期。
这一切还要追溯到一九九八年,夏天。
听说那一届京市大学招进了一个南京省游泳队的新生,一米八几的高个,嘴甜,健谈还长得肤白好看。
听说退下来的冠军现教练,很看好那人,那人日后是要进国家队的,运动生涯前途无量。
京市大学的很多人对于他,还有一个共同记忆:
盛夏燥热,看到他站在女寝楼下拿着张旧照片,逢人就问:“你好,请问见过这个女孩吗?喜欢穿格子衬衫,低马尾。”
他不知道在楼下站了多久,找了多久,黑色的T恤被汗水浸透,热的嘴皮干裂,声音沙哑的一遍遍问。
他的身影立在路灯下,橘黄色的光影打在少年的身上,他抬头,眉宇间略有倦意,整个人孤寂又隐有疯劲。
关于他手里的照片,和要找的女孩的来历,却没有人知道。
后来,他游泳游的不错,果真进了国家队,再后来出现在女寝楼下的次数少了,更多的是在电视和报纸上看到少年的身影。
直到二〇〇二年。
他总共参与九次比赛,最后一场奥运会100米自由泳打破记录夺冠。
他意气风发,志满意得之时,可性格却不似刚开始那般健谈,开始乖戾,嚣张,高高在上,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祁川是鲜少在他们面前提起照片上的女孩,他们只觉得是祁川高中时期暗恋的女孩子。
故此,有人问:“大冠军这样的凛若秋霜的人,高中时期真的暗恋了一个女孩子很久吗?”
在提及祁川那段暗恋故事,李文嘴角扯了一个苦涩笑,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忽而一道高大的身影掀开门帘,祁川从外面一身风霜的进来。
这个话题也随之戛然而止。
李文看着进来的人,重拾笑容,指着满桌的金牌,打趣道:“真没想到,咱们那个小县城还能出你这样一个人才。”
男生面对李文的打趣,皮笑肉不笑,扯过凳子,坐下来,抬眸望了一眼,“什么时候回去?我送你。”
李文笑,“过完年。”
祁川点头,没再说话。
李文看着垂眸,显得沉默的祁川,忽而酸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祁川以前,不是这样的。
李文又问:“你呢,毕业后什么打算?”
李文问完,忽而一笑。
祁川刚得了奥运会冠军,远动生涯正蒸蒸日上,且祁家前几年就搬来了北京,毫无意外肯定留在北京。
毕竟他们这一群人当初好不容易离开小县城,有机会来到大城市,如今事业有成,怎么可能会再回到小县城呢。
可这时李文听到那人语气平静的说,“准备退役了。”
那人话落,惊了一桌子的人。
“你刚得了冠军,前途无量,这么早退役干什么?”
李文收起吊儿郎当,神情认真,“身体出问题了?”
祁川表情倦意,淡声道:“没有,就不想继续游了。”
李文皱了下眉,“退役后呢?”
祁川靠在椅子上,抬头,沉默了会,“还没想好。”
其他人无言。
只当祁川有别的打算,毕竟游泳也不能游一辈子,也该考虑发展其他行业了。
那晚几个人喝到凌晨,那时候,他们都走过了青春迷惘的那段时光,现在毕业后都有了自己的规划和想要做的事。
祁川最后一次离开学校的时候,在游泳馆休息室收拾那间储物柜,里面的东西不多。
不过有些东西陪伴了他整个运动生涯。
没有人知道祁川之前经历过一段时间的低谷,被寄予厚望的他只拿那到两枚银牌,状态很差,险些被放弃。
那年就是一九九八年,祁川刚进入大学,拿着小旧照片,连训练都不去,到处找人。
祁川看着收起来五年的素描像和一张摸索了很多遍,边角褪色的旧照片。他什么都没有带,只带走了素描像,和一张泛旧的照片。
他出游泳馆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一个女生。
大学四年里,追祁川的女生不在少数,彼时少年凌若秋霜,且情深几许,谁都想摘下。
孟枕月是祁川唯一有印象的女生,因为她看向自己的眼神,让他想起五年前的自己。
听队里的人说孟枕月是学校新闻系的,毕业要去北京电视台实习,他们都说,运动员X记者,金童玉女,有不少朋友撮合他们。
孟枕月见那人出来,她走近了,看清男生修长的手指被冻的通红皲裂,而手里紧握着的,是那张泛旧的照片。
她内心苦涩。
她不知道,这背后究竟是怎样深厚的感情才能促使一个人往后的日子里都在不停的寻找和等待一个人。
孟枕月垂眸,看见那张旧照片,语气干涩的,抬头问,“你还在找她吗?”
祁川回神,垂眸,被覆上的眉宇更冷燥,像个混球,薄唇轻启,吐出的话,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
“见过?”
孟枕月嘴唇紧抿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男生啧了一声,不再搭理。
这时,孟枕月有些想哭,她闷声问:“你都找了四年了,她肯定不在这里,要不然怎么会不知道你找她呢?”
是啊。
全校的风云人物,国家队的游泳运动员,奥运会冠军,如此张扬找一个人,怎么会找不到呢?
如果不是有意躲着,只有一种可能,学校里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孟枕月话落。
男生冷峻的脸庞隐有动怒,又一瞬间苍白,被冻的发紫的嘴唇蠕动,最后轻声说了句“毕业了,就不找了……”
祁川走了。
孟枕月望着男生肩头落满了风霜,一深一浅走在雪地里。
她想,毕业后,各奔东西,再见遥遥无期。
她喊道,“祁川,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又有着怎么样的约定,促使你一直在找她。”
“但,我想,那一定是你十分珍重的女孩。”
“祁川,你前途无阻,志满意得,我祝你所失皆复得。”
男生高大的身影在雪地里一顿,没回头,“别再喜欢我了,往前走吧。”
孟枕月一顿,那句,“你怎么知道”还没问出口。
就听到那人似是苦笑了一下,低语道:“暗恋一个人,那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孟枕月明白了。
传言是真的,祁川真的有一个暗恋了很久的女孩,而照片上那个女孩就是祁川喜欢的女孩。
孟枕月遮住了眼睛,现在回想这四年的暗恋,真的很苦。
……
同年,祁川退役了。
在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当初那么费劲想要离开的小县城,在久别经年,祁川最后还是选择回到了南京那个小县城。
那一年彻底消失在了媒体面前。
彼时六年时间过去,昔日的小县城物是人非……
错过的人还会再重逢吗?
那些年未亲口说出的喜欢,都终将化作无尽的思念和遗憾,在心上反复鞭策出一根刺,就在那,隐隐作痛。
他永远站在她的身后,等她回头,能说一句,“爱我一次吧,多晚都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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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9.26/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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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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