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自家崽想要在书院膳堂与好友一起用饭,江父尤为欣慰,难得儿子有交好的朋友,而且在他看来,这朋友还品行端正,颇为义气,当即便满口答应下来,心中暗暗打算好好准备一番。
膳堂每日菜品都有变化,江父从自家崽口中得知宋光遥在吃食上的忌口与偏好,便向后厨的掌勺师傅打探了一番,又翻看了个好日子,准备在书院膳堂替儿子宴请好友。
藜蒿炒腊肉、葱香蚕豆、油焖春笋,再加上一道菌菇肉丸汤,三菜一汤,正好够三人吃,既不铺张浪费也不显得小气。
宋光遥少有与外人一道用饭,开始还有些拘谨,但江父为人温和,先前又见过一面,又有江照云一直陪在他身边,还时不时和他说两句话,他便很快放松下来,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书院的学生夫子多,做出的饭菜肯定不如家中精细,但味道属实不差,且分量又足,价钱低廉,很是照顾了书院中家境贫困的学生。
宋光遥爱吃那道藜蒿炒腊肉,腊肉咸香醇厚,藜蒿脆嫩爽口,两者在口中交织出独特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
江父心细,注意到宋光遥频频往那道藜蒿炒腊肉伸筷,便将盘子换了个位置,将这道菜放在他面前。
宋光遥见状,脸色微红:“谢谢江伯伯。”
江父笑笑:“这有什么好谢的,伯伯还得谢谢你,往常云云可没今日吃的多,想来也是因为有你陪着他一起。”
江照云有些挑食,平日里吃的不算多,今日许真是因为有个小伙伴陪着,吃的确实多些,但被爹爹这么说,江照云还是皱皱鼻子,将口中的蚕豆壳吐出来。
蚕豆鲜嫩,又只加油盐清炒,嫩绿的豆壳被炒的微微开裂,味道渗透进里面,满口鲜香。
宋光遥见江照云一口一颗豆子吃的香,也跟着夹了几颗,余光瞥见被他的碗挡得挡不住的时候豆壳,不禁多看了几眼,又默默蚕豆咽下去。
“蚕豆籽粉嫩,云云爱吃,但又觉得皮难咽,每每都要将皮吐出来。”江父笑道,“这吃法倒也新奇,我也跟着这么吃了几次,好吃是好吃,就是有些费事。”
这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江照云总觉得爹爹又揭他的短,不由在桌下踢了他一下。
宋光遥闻言,觑着眼看了下江照云,眼中明晃晃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果不其然被人瞪了眼后,又低头老老实实扒了口饭。
饭吃到一半,有两三位夫子端着饭菜而过,宋光遥鼓着脸颊看着他们与江父说笑了两句,等人走过,才突然想起来吃饭的时候好像一位学子都没碰见过,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
江父正拿着汤匙喝汤,闻言笑道:“云云第一次来时也问了这个问题,不如让他来告诉你?”
江照云正悄咪咪的吐出一个豆壳,见桌上两人都将目光移向自己,瞬间坐直了些,舔舔嘴唇,眨巴眨巴眼睛回想了一下,方才慢慢说起此事缘由。
宋光遥从江照云口中得知,书院中夫子用膳与学子们用膳的地方是分隔开的。倒不是有什么其他原因,二者的菜色并无太大分别,只是学子觉得与夫子同桌用膳,实在是有些过于拘谨。
夫子坐在身旁,哪里还敢说些插科打诨的闲话,只觉得夫子余光一扫便是要人多写几篇文章,让人吃饭吃的食不下咽,胃部隐隐作痛。那段时日,就连膳堂剩下的饭菜也额外多些。最终,在后厨师傅与学子们的连连抗议下,书院便做了调整,将夫子与学子们用膳的地方间隔开。
宋光遥听罢,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与张夫子同桌吃饭的画面,瞬间头皮发麻,不由连连点头,直说夫子与学子分开用膳是极好的。
饭后,桌上的三菜一汤都吃的干干净净,宋光遥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感觉又有些吃撑了,抬头便看见桌上又多了个食盒。
“这是云云娘做的一些糕点,她特意让我带来,”江父看着宋光遥略带着点惊意的眼神,打开了食盒,将里面的糕点端出来,“但我瞧着光遥你现在应该吃不下了,不若你带些回去?”
如今正是桃花盛放的时节,江母正是采的应季的桃花做的桃花酥。
桃花酥颜色粉嫩,桃花般的外形栩栩如生,让人见之生喜。
宋光遥看着,手有些蠢蠢欲动,一旁的江照云看出了他的心思,使坏的戳了下他的肚子:“你真的还能吃吗?”
肚子被戳的痒痒,宋光遥忍不住笑出声,缩了下身子,手也连连护住肚子,笑道:“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江照云使坏的手被宋光遥抓了个正着,他也不在意,依旧有些小得意的朝他哼哼了一声。
江父只笑看两个孩子打闹,一边又将糕点放回食盒,准备让宋光遥提回去。
可这一大盒糕点实在有些多,宋光遥想了想,小声问道:“我和娘也吃不了这么多糕点,能不能带些给安昊文和陈方,我们可以一起吃。”
“当然可以。”江照云点头,扭头问江父:“只是带去课室,是不是不好拿这么大的食盒?”
“用油纸包起来就好,”江父点点江照云的脑袋,“但是要在夫子讲课前就吃完或者收好,可不能夫子在上面讲课,你们在下面悄摸吃东西。”
“我们才不会。”江照云摇摇头,将爹爹的手指抓住,又转头对着宋光遥问道:“再说,张夫子又不是看不见,对吧?”
宋光遥看着江照云和江父亲近的模样,眼里有些羡慕,被他这么一叫,才有些慌乱的收回视线:“对的,对。”
江父看出他的慌乱,虽有些疑惑,却未表露出来,只捏了下儿子肉乎的脸,道:“时辰还早,我先送你们回去,这个点还能再睡一会,不然下午没精神。”
宋光遥与江照云家同路,只是宋光遥家更远些。经过自家巷口时,江父也没让江照云先回家,父子俩一起将宋光遥送到家门口,又和不知何时在门口等着的宋娘子寒暄了几句,才摆摆手,坐着马车回家。
马车哒哒走远,宋娘子看着听雨拎着的食盒,捏捏宋光遥的脸笑道:“怎么还连吃带拿的,这是带了些什么回来?”
“江伯父说,是江伯母亲手做的糕点,特意带来让我们吃的,但是……”,宋光遥乖乖让娘捏脸,一边觑着眼看那食盒,说着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中午吃的太饱了,江伯父便让我将糕点带回来,晚些再吃。”
宋娘子牵着儿子往院内走:“书院膳堂里的饭菜这么好吃,都吃撑了?”
“嗯嗯,”宋光遥点点头,一路上不停说起今日吃的菜色,直到走进屋里才停下话头,复又补充补充了句:“家里的饭菜也好吃。”
“你呀!”宋娘子笑着捏捏宋光遥的鼻子,“好了,先不说了,赶紧去睡一会儿,晚些再和娘说,好不好?”
“好。”宋光遥打着哈欠点点头,平日在家用过午饭他都会小睡一会儿,先下已经有些困了。
宋光遥往床榻边走去,宋娘子坐在床榻边替他散开头发,将将要躺下时,宋光遥突然想起糕点下午还要带去课室和好友一起吃,又抓着宋娘子的手,迷瞪着眼睛道:“娘,桃花酥下午我要带些和人一起吃,您让人给我包好。”
宋娘子轻柔地拍拍宋光遥:“好,娘记下了,睡吧。”
待到宋光遥睡下,宋娘子才放下床帐,离了他的房里。
带回来的食盒还放在桌上,王嬷嬷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糕点都端出来,笑道:“小姐你瞧,这桃花酥做的真是好看。”
宋娘子在桌边坐下,看着桌前精巧的糕点,也是不由赞到:“遥遥说这糕点是他同桌的娘亲亲手做的,没想到那江娘子手艺如此好。”
“娘子可要尝一尝?”王嬷嬷立在宋娘子身侧,为她倒了一杯清茶。
糕点虽不如刚做好时那般香气扑鼻,但那甜香味却依旧一丝一缕的钻进人的鼻腔。宋娘子难得被勾出了些许馋意,竟真顺着王嬷嬷的话,拿了块桃花酥慢慢吃起来。
见小姐难得心情不错,王嬷嬷也是心喜,忙让下人在院内摆上矮几座椅,劝着宋娘子去院内晒晒太阳,也可慢慢品味这桃花酥。
一盘糕点,一杯清茶,宋娘子晒着太阳,恍然间突然感觉自己已许久不如今日这般闲适了。思及此,不由轻叹了口气。
“小姐?”王嬷嬷听见这声叹息,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宋娘子摇摇头,慢慢吃下最后一口桃花酥,又喝了口茶,擦擦唇角,才抬头看向王嬷嬷,正对上她担忧的眼神:“嬷嬷,别担心,我没事儿。”
王嬷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再多劝什么,只问道:“小姐尝着,这桃花酥味道如何?”
“味道极好,淡甜浓香,外皮酥脆香甜,内里的豆沙馅细腻绵软,嬷嬷不若也尝一尝?”宋娘子笑着拿了块糕点递给王嬷嬷。
王嬷嬷接过糕点,自然也是赞不绝口,宋娘子又拿起块桃花酥,目光又在院内扫了一圈:“先前倒是不觉得,现下吃着这酥饼,倒是看着这院里少了株桃树。”
“娘子若喜欢,便是现下种上几株也不晚,”王嬷嬷调笑道,“说不准今年种下,过两年小公子也能吃上娘子亲手做上的桃花酥呢。”
宋娘子从小便不通厨艺,曾有几次想在宋老太爷,宋老夫人生辰时下碗寿面,尽尽孝心,可不是熏黑了脸,便是烧糊了锅,最严重的一次是伤着了手,自那以后,宋家上上下下再不敢让她再进厨房。
宋娘子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哼哼笑了两声,轻轻皱了皱鼻子,眉眼神情有些女孩时的娇俏:“嬷嬷,你又笑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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