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夜戏还是接着拍时漾与全智娴这场，两人温馨的睡前聊天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随着两人关系的拉近，绿莺也逐渐猜测到了一些东西。性格使然，姜圣允对于已经被揭露的事情并不会继续遮掩，当绿莺结结巴巴，绞尽脑汁暗示她要将枪藏好时，姜圣允先是一怔，反思自己到底哪里露出马脚，结果又勾唇一笑，颇具挑衅：“你想要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枪是我无意间看到的……”
绿莺吓得后退一步，眼中又慌乱又难以置信。
时漾有点不能理解这个又慌乱又难以置信该怎么演，给她的剧本描写正如霸总小说里总裁露出三分讥笑四分薄凉三分漫不经心一样荒诞。
她努力尝试了一下，果不其然没糊弄过去，导演在她眼皮子刚抬起时就果断喊cut。
时漾揉了把脸，小声跟全智娴嘟囔：“好难啊。”
诚然早在读剧本时就已经想过这里要怎么演，亦或者每场开拍前演员们都会对戏，但正式开拍后，通过镜头近距离捕捉的细微表情还是没有办法提前预演。
全智娴又换回前一晚的那套睡衣，头发再一次被打湿，睫毛上都沾了一些水汽。
“要帮你入戏吗？”
先前对台词的时候就知道这里对时漾来说不好处理，现在NG的次数全智娴也不是没有料想到。
她就这样轻松问出来，因为还沉浸在角色中，脸上也没做什么表情。
被惊到的人反倒是时漾。
倒不是说全智娴不做表情时有多吓人，而是此刻时漾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晚在自己眼中停留的人似乎一直都是姜圣允，而不是全智娴前辈。
绿莺对姜圣允也会服软，也会在后者的日常冷脸中不自觉撒娇，软声软气说好难啊，能不能帮帮我。
她们两人之间的羁绊发展至如今已经有点超乎时漾最开始的想象，尽管背景处于冷战前后的香港，对于绿莺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忽然从房客手中看到一把枪，反应也不应该只有慌乱和难以置信。
绿莺似乎并没有产生担心自己人身安全的害怕感，也没有对于姜圣允为什么有枪以及这其中背后原因的好奇感。
她当下所产生的所有反应，似乎只是慌乱于自己点破了一个秘密，又因为秘密的主人不但不生气反倒夸她很聪明而感到难以置信。
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是时漾最开始理解的单纯房客与房东，亦或妹妹和可依靠的姐姐那样简单。
时漾抬眼仔细看着全智娴的表情。是和姜圣允一样的冷漠、神秘、不可接近，好像靠近她后就会发生一些人力不可阻的不好事情。
但她却又能够穿着象征安全稳定的居家服，在这么近的距离中静静注视着绿莺，等待着绿莺的回答。
就好像全智娴前辈此刻静静注视着时漾。
“前辈，我想问你——”
全智娴在静静等待。
“从这时候开始，姜圣允对绿莺有动过杀心吗？”
“没有。”全智娴不假思索给出回答。
“从这时候开始，一直到结束，如果有需要，姜圣允会为绿莺去死吗？”
在时漾的注视下，全智娴轻轻点头，发间一颗小小的水滴滚落下来，随着发尾坠在床上。
“会。”
时漾点点头，好像对这个回答也不意外：“我明白了。”
重来一遍，这次很顺利，一直进行到上一条被cut掉的地方。
灯光之下绿莺的脸色有点发白，语气带着无意间窥破姜圣允秘密的歉意：“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无意间看到的……”
她小小后退一步，眼中没有害怕，似乎根本不担心姜圣允会对她做什么。
绿莺深吸一口气：“姜姐姐，我想学。”
不同于一开始学自行车是姜圣允拽着她半蛊惑半哄骗，这一次明明更不像是寻常女孩会学的东西，可姜圣允连多余的话都不用讲，只是简单提出来，绿莺就上赶着同意。
绿莺好像已经完全对姜圣允卸下心防，付出了全部信任。
莫名地，姜圣允脑子里想到这一句。
她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以前随手塞进去的烟，指尖有点潮意，姜圣允抬头看一眼绿莺，后者在和她视线交汇时，有点紧张地舔舔唇。
姜圣允知道自己也莫名其妙将信任交付给了面前这个对她实际身份一无所知的姑娘，不然为什么在对方提出“枪”这个字眼时，没有及时动手呢。
今晚史蒂文和兰利佬都不在，就算郑纯熙在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暴露身份的情报员最后只有两个下场，自己死或者杀死对方。光凭郑纯熙一个人怎么能跟全香港的情报员对抗？她甚至可以成为姜圣允灭口的帮凶。
但烟在手指尖转了一圈，在绿莺疑惑的眼神中，又被姜圣允收回去。潮意顺着烟沾染了整个口袋，她知道自己不会在绿莺面前抽烟，正如同她的枪口不会对准绿莺。
姜圣允平静地问：“你在哪里看见枪的？”
绿莺没说话，指指被姜圣允压住的枕头。
姜圣允了然：“是我失去意识的那天？”
那天回家仓促，情况紧急，她只来得及在失去意识前将身上的武器全部卸下来，却没更多时间一一确认。
“只露出了一个角。”绿莺小声补充。
姜圣允将藏在枕头底下的枪拿出来，是她到香港后在黑市买的第一把枪，还没怎么见血，是干净的。香港需要动手的地方不多，脏活干多了史蒂文那边也不好处理。
“为什么想学？”
“它能存在在你身边，应该是有理由的吧，就想着现在多学一点，以后也许能用上呢。”
回答听起来很天真，充满着学生气，就和绿莺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
“傻死了。”姜圣允小声说，“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用到。”
她抬手让绿莺过来，坐到床边，自己则往后退两步，跪坐在绿莺侧后面。
“今天先教你一点简单的姿势，枪要这样拿。”姜圣允直起腰，双手绕过绿莺的肩膀，肌肤不小心扫到绿莺垂在耳边的长发。
很痒。
绿莺抖抖耳尖。
姜圣允泛着潮气的发尾来回扫在她脖子上，有一缕最长的更是顺着领口钻近去，贴在锁骨处。
姜圣允的手正包裹着她，像水一样，同时包容了她和手中的那个铁块。
她感受到姜圣允手心的温度，潮热，像是每一个香港泛着水汽与闷热的夏天。
她感受到姜圣允贴着她肌肤时跳动的脉搏，和对方洒在自己耳边灼热的呼吸。
“手指不要贴在扳机上，要放在一边。”可能是因为两个人靠得太近，将空间压缩地太小，姜圣允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放低、放轻，“先检查保险有没有打开，然后上膛。”
尽管耳边是全智娴前辈为了对口型而刻意练的粤语，一开始拍摄的时候时漾丝毫没有演员的职业素养，听见这种歪七扭八的口音只想笑。但现在全智娴将声音压下来，凑在她耳边近乎气声说话，当时漾有点听不太清楚对方在讲什么时，语气的轻重缓急和停顿就变成她唯一能捕捉的东西。
镜头中是姜圣允教绿莺用枪，现实中却是全智娴贴着时漾的后背。
很痒。
时漾和绿莺的感受开始同步，跟绿莺的感官也开始同步。
她捕捉到全智娴前辈贴着自己后背时起伏的身躯，捕捉到全智娴前辈喷洒在自己耳边的气息，还有与自己缠绕在一起的头发，和她们相握的双手。
脉搏在收缩。
离得有点近了。
偏偏导演不喊cut，时漾也只能继续演下去。
剧本里没有更多的段落来提示时漾，好在全智娴很有经验，第一时间想到导演是希望再看看她们的下一步反应。
她顺从地抽回手，挪了两下，跟绿莺拉开距离。
“刚才说的都记住了吗？”姜圣允习惯性地抬起下巴好像在拿鼻孔看人，身高原因就连直起身子跪坐下来都比绿莺高一个头，“现在再演示一遍给我看。”
见绿莺还愣着，姜圣允“啧”一声，最开始那副趾高气昂的高傲孔雀又附上她身：“枪里没有子弹，放心用。”
绿莺像是被她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没握住枪，连忙应声。
倒是很符合现在的状况。
导演这次很满意，毫不犹豫地喊cut，并宣布会保留这一条。
只有时漾自己清楚，刚才是全智娴前辈发现她的愣神，刻意在点她。
今晚的夜戏只有这一场，导演看完监视器确认没问题后，大家开始收工。
时漾在休息室里慢吞吞换完衣服，期间接到助理信息说车开到门口了，她也不紧不慢地回复一句好，似乎根本不赶时间回家睡觉。
再出去的时候剧组已经走得差不多，时漾松了一口气，刚才还慢慢悠悠的脚步开始加快。
只是转个拐角，在看见停在门口那辆车时，她脚步一顿，被墨镜挡住半张脸的脸色也凝住了。
全智娴前辈穿着当季新款大衣，完全不怕脏一样靠在时漾那辆还没来得及洗的车上，上一秒还礼貌微笑着跟时漾助理说话，下一秒好像有所预感一样看过来。
“聊聊？”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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