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地不起的五秒里,法言随的脑海中几乎快跑了遍走马灯:从与妹妹相依为命的日常,到各种训练比赛的闪回、和崔明礼的婚后生活,最后定格到亚历山大眼中不加掩饰的轻慢嘲讽。
他敢发誓这是他职业生涯中挨得最痛最狠的打。
亚历山大信息素的威压配合他狠戾的拳风,像是把法言随扔进高压锅里烹煮,压得他喘不过气。
法言随体内好似着了火,不仅被打中的肾部剧痛,其余的脏腑也跟着抽疼。他的口腔鼻腔全是腥甜的味道,每一寸黏膜上都粘着血沫;耳朵耳鸣加剧,仿佛听见血液汩汩喷涌的声音;他跌倒时擦破额头,鲜血模糊了视线,连眼前都是一片赤红。
“八,七,六……”
法言随动了动手指,不再有更多的动作。他有点想就在此止步。
作为职业拳击手,25岁其实很年轻,以后还有大把的机会再创辉煌。再说了,不是他技不如人,是敌人卑鄙狡诈。他就算输了这场比赛,也是亚军的成绩,这已经非常优秀了。
“……六,五,四……”
【~My life is in my hand, I am the whole band, the stage is catching where I stand. Catch my life, catch your eye, catch up everything I like.~】
法言随怀疑他被打出了脑震荡,否则为何脑中开始播放《Catch My Life》的副歌?大脑似乎是嫌自己的转速还不够快,又擅自衔接上了《苦昼诡梦》的诡异阴森的前奏。
法言随止不住地联想:万一上天给他开了最恶劣的玩笑,让他经此一役后再起不能,只能退役怎么办?要知道不少拳击手受伤后都有难以逆转的后遗症,更别说亚历山大下毒手。
如果今天是他最后一次打拳击,甚至是最后一天活着,他还会想放弃吗?
答案当然是不想。
于是在倒数第三秒的时候,法言随咬牙硬撑着直起身体。他腿肚子直打哆嗦,满脸血痕,头晕到随时可能会失去平衡,可他还是稳稳地站在那里,向天举起右手。
他们是一比一平局,一切都还没结束,一切都还有可能。
孙教练想和法言随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哽咽道:“言随……”法言笑则已经泣不成声。
法言随想安慰他们,可实在没有说话的力气。他半睁的眼睛深情地望向二人,刚拭去鲜血的嘴角在呼吸面罩下轻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王哥,你说法言随能赢么?”崔明礼捏紧的拳头一直没松开,眼白也浮现出几缕红血丝。
差距如此悬殊的较量,王哥没法预测。他只好顺着崔明礼的心意说:“言随不赢不足以平民愤。”
“不管结果如何,到时候我都要发动态站法言随这边,”崔明礼的眼神从法言随身上移走,顿时变成充满嫌恶和恨意的刀扎向亚历山大,“谁也别劝我。”
王哥才不会劝他,王哥只想给他喝彩鼓掌。崔明礼以前可不会乱趟浑水,还得是真嫂子才能把他拉下场。
任何格斗实战里高防都比高攻重要,能笑到最后的一般是更抗揍的那一方。亚历山大冲着把法言随打趴下而出的脏拳,不曾想都这样了法言随还有劲儿进行三番战。
正如法言随低估了亚历山大的真实实力一样,亚历山大也小瞧了法言随的韧劲。看他讶异的神情,不知是否有为一番战收力的行为后悔。
对于一名优秀的职业拳击手来说,合理分配体力也是门技术。不过这对现在的法言随和亚历山大来说已经没必要了。他们必须全力以赴,拿出百分之一百二的本事,一决胜负。
“休息时间到,二位选手即将回到擂台。法言随选手用指尖碰了下嘴唇,又摸向自己的后颈……哎呀,他是在以这样的方式触碰和伴侣的联结吗?真是浪漫的举动啊。”
崔明礼的脸更红了,比斗牛士手里的布还红。他不知该庆幸自己留下的标记齿痕很完美,在高清摄像头下拍着不会丢人;还是该忧心事后人们会不会对法言随婚姻情况的浮想联翩。
“法言随选手的双拳居然没有架起,他是想抛弃防守只采用进攻速战速决吗?”
如何根据不同的对手变换不同的风格,学习对手的招数并化为己用,这就是一名拳手拳商的体现之处。面对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对手,需要有跳脱性超越性的思维。首先是不要怯场,害怕被打中。
“法言随无视亚历山大的直拳,直接贴身进战,很大胆的战术。他是预判到亚历山大刚刚那是虚招。噢,亚历山大又出了刺拳,法言随迎了上去,他用摆拳抵消了这个攻击!下潜,击中侧腰!”
法言随这一拳完全是私人恩怨,以牙还牙,几乎一比一复刻了上一场亚历山大对他的袭击。亚历山大用阴招打别人倒是痛快,拳头落在自己肾部区域便知道疼了。
他恼羞成怒,用上臂狠狠夹住法言随的脑袋,狂击法言随的胸腹——没什么效果,因为都被法言随的手臂格挡了回去。
裁判拼命吹哨,连忙上前拉开扭打在一处马上就要严重违规的二人,让他们都退回到各自的角落里休息几秒冷静一下。
亚历山大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脸色惨白,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看得出来法言随方才是下了狠手把他往死里揍。
“Fxxk you.”亚历山大极没素质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摘掉牙套,冲法言随做脏话口型,还比划了一个拇指向下的手势。
法言随可不怵他,也取下牙套还击道:“No ball near your dxxk.”
两个人都为此又吃了一记警告。
看见此情此景,解说员尴尬得讲话断断续续的:“嗯……我们的选手们这个情绪,都有些激动啊。竞技体育,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两位选手都很优秀,希望他们能快点整理好心情再次投入比赛。”
亚历山大那两个单词没说出声,还勉强有狡辩的余地;法言随则等于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用下三路回击下三路,开麦骂亚历山大是个裆里没俩蛋的孬种。
骂得真解气,崔明礼听爽了,感觉自己的毛孔全部舒展开来。他只希望现场的和看直播的观众里少一些未成年人,少给别人抓住法言随小辫子的机会。
法言随无从知道崔明礼的内心活动,但他确确实实是出了口恶气。此时此刻他的信息素进入了从未有过的亢奋状态,像在高温下挥发的白酒,一股湿热的潮气散布在空气中。
亚历山大掩了掩口鼻,似乎是对法言随的信息素感到不适。法言随对他不屑地冷哼一声。
现在轮到你颤抖了,小子。
虚虚实实的出拳招式法言随也会。在撼动了亚历山大的心理防线后,他开始将擂台一点点吞噬变为自己的领域。
既然由于臂展不够导致直拳被限制,那为什么还要纠结于长距离的直拳,不换成短距离的刺拳呢?
既然亚历山大的拳脚难以预判,那他为何不能也加快闪避的频率,也变得同样不可预测呢?
法言随调动起全身所有细胞,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快准狠,两腿如同练了无影脚,双拳快出残影。
短时间内体重暴增暴减的坏处在这时体现出来了:亚历山大明显体力下滑,不似前面那样骁勇。他的费城壳逐渐变成一个四面漏风的“废壳”,让法言随的拳头源源不断朝里灌入。
“法言随选手后劲十足,在气势上压过亚历山大一头。二位的节奏太快了,我的反应速度和语速要跟上他们有些吃力,很多地方都没能讲到。
就在刚才,法言随打了亚历山大四拳,打的部位分别是前胸、两肩。如果是全盛阶段的法言随打出这四拳,亚历山大绝对会花更长的时间来消化。留给二位的机会并不多,他们都需要打出‘一击毙命’的杀招。”
王哥紧张得咬起了指甲盖,潜意识里认为崔明礼会知道破局的方法,便开口问道:“明礼,言随要怎样才能赢?”
崔明礼还保持着站姿一动不动,喃喃道:“莫非他是想……”
“什么?”王哥没听清他的话。
“言随在等亚历山大先出错,然后KO他,”崔明礼看向王哥,双眸亮得像天花板上悬着的水晶灯,“比起有更多得分点的言随,亚历山大更需要‘一击毙命’。赛程即将过半,所以他才是更心急的那一个。等着瞧吧,等他的抱架一松,言随就会下潜,然后给他一个上勾拳!”
可能是信息素匹配度高的缘故,崔明礼还真和法言随共脑了,简直分毫不差地预言出三番战最后的走向:法言随靠猛烈的进攻频率冲散亚历山大的防线后,又使出惯用的下潜。
亚历山大见他水平抬起右臂,以为他又要故技重施打自己的躯干,便边退边格挡。
拉开距离是正确的,但法言随可不是畏畏缩缩的人。他紧咬不放,紧跟亚历山大的步伐,看似是要接连出摆拳的左手,却忽然半途转向,变成勾拳直往亚历山大的下巴打去!
待亚历山大察觉出法言随的真实意图后,再急匆匆地回防为时已晚。亚历山大棱角分明的下巴接下法言随重重的一拳,两个人都听见了骨头断裂错位的声音。
亚历山大趔趄了几步,估计是眼冒金星找不到平衡,他无意识地转身走了两步,然后脸朝下摔在地面——在他转身的那一秒,法言随还不忘给他的太阳穴再补一刀。
风水轮流转,被读秒倒数的人变成了亚历山大:
“八,七,六,五……”
崔明礼双手合十,祈祷老天摁住亚历山大,摁牢了,千万别让他站起来。
“……四,三,二,一。红方获胜!”
亚历山大扑腾了两下就口吐白沫,两腿一蹬不省人事。裁判举起法言随的手,宣布他的胜利。
“啊啊啊,赢了!言随赢了!”王哥激动地仿佛是自己得了冠军,抱着崔明礼的肩膀乱晃。
崔明礼没有出声,但已微笑着泪流满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法言随夺冠明明和他没什么关系,可他的泪腺突然间就开闸泄洪。
尤其是看见法言随下场时也晕倒后,他的泪水更是争先恐后地挤出眼眶。他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为他心痛,也不假矫饰地被他感动。
他们名存实亡的婚姻是假的,他情不自禁的眼泪、他上台前给标记处那蜻蜓点水般的吻却是真的。
崔明礼心情复杂地意识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终于写到十万字啦!!记录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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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背水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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