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随！”崔明礼眼疾手快地腾出一只手拦腰捞起倒了一半的法言随，“再坚持一下，快上车！”
在车子侧翻之前，法言随借助崔明礼的手臂翻身到后座坐下。他自然地将头靠在崔明礼的后背，气喘如牛：“你，你怎么想到来这的？”
“我预感你会走这条线路，还好我赌对了，省了很多工夫，”崔明礼从前面拿出一个头盔，反手递给法言随，“坐稳咯，既然我们已经汇合了，接下来得跑得更快才行。”
法言随双手接过头盔笨手笨脚地戴好：“我们去哪？”
“回民宿吧，好歹知道门禁密码，可以进去躲一躲，我好多东西都在那，”崔明礼拧紧把手，加大马力，“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受伤？”
法言随把方才经历的一切大致讲了一遍，声音颤抖，多次语无伦次。车子随着法言随的讲述时不时左右歪斜。崔明礼耐心听他讲完，静默半晌，缓缓开口道：“你没有出事，真是太好了。”
法言随听出他语气里小心翼翼的庆幸，想透过后视镜看崔明礼的脸上的表情，但似乎被崔明礼发觉了。他伸手调整后视镜的角度，让两人无法互相看见。
是哭了或者红了眼眶，所以不想被看到？
“这辆车的电够载着我们两个人抵达民宿吗？你现在还把时速调到最快……”法言随只好忽略微妙的氛围，问了个严肃的问题。
“呸呸呸，别乌鸦嘴啊，我们争取一口气冲回去。实在不行，就在路边的充电桩试试能不能充会儿电。”崔明礼手肘往后撞了下法言随。
法言随从胸腔里发出两声低笑，因体力消耗过大，便一路上靠着崔明礼闭目养神。
谁曾想他一语成谶，他们的小电车骑到半路耗尽最后一点电，再起不能。
崔明礼从车上下来，直接开始推车：“充电桩就在附近，我们去充一会儿歇一歇，顺便我把手机的电也充了。”
法言随也从车上跳下来，和他一起推车：“好。”
崔明礼目光躲躲闪闪，眼神像飞虫似的在法言随周围绕来绕去：“你上去坐着休息吧，我来推就行。”
“别犟，现在我们都要保存体力，越快赶回去越好。”法言随不答应。
崔明礼默认法言随的提议，一起推着车朝充电桩的方向快走，不一会儿就抵达了目的地。
趁着充电的间隙，两个人研究起手铐的打开方法。在充电桩上撞、用石头砸通通没用后，法言随甩了甩挎着的冲锋枪，叫崔明礼拿下来：“帮我取下来，用这个试试。”
“不行不行，用枪也太危险了！”崔明礼一万个不同意，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没叫你开枪，只是让你用枪托砸砸看。”法言随无奈道。
崔明礼还是不肯同意这个方案：“‘擦枪走火’听过没？我们平头百姓都没接触过枪，哪用得明白。”
“好吧，有道理，”法言随倚着充电桩，晃了晃手腕处的“手镯”，“你说，有外星人入侵，军团会来派人来围剿吗？”
崔明礼和法言随不约而同地想到在第一军团的两位熟识。若是崔明义和寒双能来的话，无疑是最强有效的定心丸。
“不好说，但愿他们能快点来支援。”崔明礼把捆向日葵花束的丝带扯下，一圈一圈缠在法言随的手铐内侧。
法言随被他这细节的举动弄得心头一暖，问起花束的来历：“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还带着一捧花逃命？”
崔明礼没回答，在车篓和花束中翻找着什么。搜寻了几十秒后，他放弃了：“我给你写的留言卡弄丢了。”
“你写的什么？”
崔明礼似是觉得有些东西能写在纸上，说出口就太肉麻了，支吾半晌没好意思讲。他给手机充上电，叫法言随一起来看实时新闻播报。
两个人明明在战火纷飞中好不容易相逢，应该有千言万语想说才对，为何会像现在这样相顾无言？法言随的思绪飘忽，看新闻看着看着走神了，视线粘在崔明礼易容后的脸上。
估计是怕引起民众恐慌，新闻里没有说D4星有外星人入侵，只说微雨镇附近有恐怖分子暴动，近期会封锁有关地区的交通。
他们静静地站成一排等待电量充满，一起注视人来人往。外星人暂时没出现在这条街道，人们虽神色凝重，但没有被卷入骇人的残酷场面。
只要命还在，希望就还在。
二人注意到很多人都朝一个方向跑去，正好小电车的电也充得差不多了，他们便驾车前去一探究竟。
一名身穿军团制服的士兵指挥人们上直升飞艇：“别挤都别挤，都有机会上船啊，优先考虑外地的。”
崔明礼和法言随找到一位维持现场秩序的士兵询问情况，得知这是驻扎D4星的第三军□□来的后勤疏散队。但因飞艇数量有限，只能分批次撤离民众。
这很好理解，毕竟联邦隐瞒了外星人侵略的消息，搞疏散肯定不可以大张旗鼓。
不过，这样搞真的有公平可言吗？特权阶级可不会乖乖站在那儿排队等候。崔明礼对那个士兵耳语了几句，还把电子证件给他看。
崔家直系子孙，崔少将的亲弟，鼎鼎有名的社会名流苹礼，这三重身份一叠加，足以让第三军团为他开后门。
借着解手铐的理由，崔明礼和法言随被带着绕开人群，上了一架小飞艇。“十分钟后就起飞，送你们去C3的基地。”驾驶员回头对他们说。
“谢谢啊，太感谢了！”崔明礼点头哈腰地表示谢意，“那个，需不需要我给崔少将打个电话？”
副驾驶冷漠地睨了他一眼：“现在是战时，没人会接私人电话。你放心，我们已经给第一军团发了无线。”
“好，好。”崔明礼系好安全带，不再问东问西。
正驾驶态度温和很多，还跟崔明礼唠家常：“这位，是你的omega夫人？”
崔明礼愣了下，没有否认：“……是啊。”
“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哈哈，谢谢。”
舱内安静了下来。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法言随偏头凝视崔明礼。
——或许吧，感觉像一场梦。
崔明礼歪了歪头。
虽然法言随潜意识里总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人得随机应变，把握一切机遇。法言随望着窗外的其他飞艇，觉得它们像一只只诺亚方舟。
飞艇起飞的时候，法言随突然发作了剧烈的耳鸣。他不停地吞咽口水，捂住耳朵。
崔明礼大半个身子都转过来朝向他，关切道：“言随，你还好吗？”
挥之不去的违和感敲击着法言随的头：为什么别的飞艇都还停在原地，只有他们这架小的飞艇飞走了？为什么驾驶员要问崔明礼那样的问题？好奇怪，不像是八卦他们的关系，更像是在确定他的omega身份……
不对，不对……
法言随惊恐地瞪大了眼，看向崔明礼，解开安全带吼道：“跑！”
不等崔明礼反应过来，法言随径直冲过去解开崔明礼的安全带，一手牵起他，一手抽出座位下方的压缩降落伞。
副驾立刻赶来阻止他们，驾驶员则去拿工具包里的武器。“你去开门，我来拖住他们！”法言随把降落伞包抛给崔明礼。
“我不……”
“别废话，照我说的做！”法言随一记右勾拳打出了副驾驶的鼻血，地上很快多出点点墨绿的斑驳痕迹。他快速瓦解副驾驶的行动，又和驾驶员展开缠斗。
崔明礼迫使自己收敛心神，专注于自己的任务。飞艇的舱门可不像轿车门那么好开，他捣鼓半天连一条缝都没弄开，急得满头大汗。
眼瞅着飞艇越飞越高，刚被打晕的副驾驶又恢复了意识，摇摆着起身去帮助同伙。法言随双拳难敌四手，已渐落下风。
于是崔明礼放弃开门，从副驾背后偷袭，一脚踹倒对方，骑在他身上掐脖子，尝试做最后的交涉：“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送我们去C3，要么就去死！”
副驾驶冷冷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崔明礼提起他的头往地上用力撞了几下，绿色的血从他额角渗出。
“明礼，去试试那个红色的紧急逃生按钮！”法言随冲崔明礼喊道。
崔明礼顺着法言随的提示，看到了驾驶舱操作面板的那个小圆柱体。他从遭到二次重创的副驾身上爬起来，跑去按下按钮。飞艇发出警报声，舱门成功打开。
好的，现在又有新的问题摆在崔明礼面前：降落伞要怎么用？
法言随和他心有灵犀，立即了解了他的困境，往门口奔来。崔明礼见驾驶员一时半会儿还起不了身，便把降落伞回递给法言随。
强大的气流源源不断地往舱内注入，让人难以直起身子。崔明礼左手抓着栏杆，右手搂住法言随的腰，防止两个人被吹倒。
崔明礼忽然轻拍起法言随的侧腰，急切地催促道：“快点，要来不及了！”
法言随也心急如焚，然而他明白越是紧张关头越不能自乱阵脚：“我知道，马上就好！”
“他们拿出枪了！”
法言随抬眼一看，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后面的事都发生在刹那间：法言随打开降落伞揽着崔明礼往下跳，子弹出膛，仅零点几秒的瞬间，崔明礼把他翻了个面，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
“噗叽”，这是枪子穿过血肉的声音。除了呼啸的风像刀子割在脸上，法言随没感到身体其他地方有痛觉。显然，是崔明礼替他挨下了那一梭子弹。
法言随却觉得自己的心口跟着破开了一道缺口，刀片似的风灌进他的胸腔，割得他心脏抽疼。他泪腺失//禁，泪珠向上胡乱地飘。
法言随不敢乱动去检查崔明礼的伤势，因为敌人的枪弹穷追不舍，稍有不慎就会再次被击中。
“原来你也会哭。还是，为了我……我又有，哭戏，素材了……”崔明礼的脑袋垂在法言随的左肩，用气声断断续续地说。
法言随想叫崔明礼的名字，张了张口却发现说不了一个字，只能发出呜咽的吸气声。
崔明礼的唇//瓣若即若离地碰着他的耳垂，轻笑道：“我在卡片上，写的是，‘愿逐月华流照君’。你知道吗，‘今晚，月色真美’，下一句接的是……”
别说了，别说了。没有你看的月亮，再亮眼都会黯然失色。
法言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收紧双臂抱紧怀中这个人，似乎这样就能阻止他生命的流逝。他们已经在空中下降了一半，能看清脚下是一片广袤的湖泊。
“我，死而无憾。”
法言随闭上眼，凭借直觉吻上崔明礼的嘴唇，阻止它再说出让他难过的话。他的动作太急太猛，让彼此的牙齿和鼻梁碰出响。
怕痛的崔明礼直到现在一次疼都没喊过。崔明礼慢慢抬手回抱住法言随，回应着这个带有咸味的吻。
降落伞被打得千疮百孔，他们在空中下坠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最后一起跳进水中。
“今晚月色真美”和“我死而无憾”都是日本含蓄表达爱的两个经典案例。在东方文化中，月亮是一个蕴含了非常多丰富情感的意象，我从中汲取了很多感悟和灵感，并用在了自己的作品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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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绝境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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