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被他的气势震慑，愤愤地坐下，嘴里还在忿忿不平地嘀咕。
燕相北捉着莫执的手腕把他拉走。他一肚子撩闲的废话此时是一句也蹦不出来，他小心地呼吸着，就专注地感受皮肤接触的那块地方传来的温度。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一直这样被牵着，他想慢慢地描摹出燕相北的手指，还有他的弯绕的指纹。
燕相北的手心干燥又温暖，让人很安心，舍不得被松开。
以前燕相北会在穿过街道时拉住莫执。也是这样拉着他的手腕带他走路。他就亦步亦趋跟在燕相北身后，觉得小北哥哥的背影很好看，小北哥哥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燕相北给他倒了杯水，将水杯推到他面前，什么也没说，转头便有些慌张地跑出去继续工作。莫执一口气把水喝完，捧着一次性纸杯还舍不得撒手。他忽然觉得心情大好，甚至想感谢那个一口黄牙爱挑事的中年男人。没有他，燕向北就不会来帮他出头了——他平常插科打诨还算是玩得开，很少展示出这副凶恶的状态。这次像什么呢？莫执想，像护食的老虎。而且——这也是重点之一，就不会牵自己的手了。莫执摩挲自己的腕骨，痴痴地乐起来。乐完他想，我要再和他表白一次，再送一次情书也行。
因为喜欢得要往外溢出，装不下要发泄一下了。
好不容易空下来点之后分批吃饭，燕相北很随意地拿起一片披萨往嘴里塞。
莫执也戴了个一次性手套，抓一片披萨和燕相北挨在一起吃。“挺好吃的，他家生意好也是有理由的嘛。就是有点干。”
燕向北不知道听没听见，总之没说话。把手里的吃完，他起身走了，过一分钟又回来，往莫执面前放了一瓶纯牛奶。
和上回的牌子不一样，应该是他喝完买新的了。
他一直在喝牛奶吗？好可爱。
“给我的吗？”莫执仰起脸问。
“嗯。”
莫执快要冒粉色泡泡：“啊——谢谢你！”特别激动地用没戴手套的那只手把牛奶勾过来：“爱你呀。”
燕相北一颗牛肉粒卡住喉咙，顿时呛起来，颇有些要断气的模样，弓着腰就一顿咳嗽莫执差点蹦起来给他来一套海姆立克，最后只是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没事吧没事吧？对不起不好意思我…”
燕相北眼泪都呛出来了，好歹是没噎死，无奈地挥挥手：“没有。没事。”
莫执本来想问他晚上下班能不能留一下，如果他俩现在住很近的话顺路回家也行。被这一出整得都不好意思问出口了。
结果燕相北七点就收拾东西走人，但莫执得上到九点。
燕相北一走，上班就莫名变得枯燥许多，熬到下班，莫执手脚麻利地打扫卫生。解决完，他摘下围裙，正巧碰上店长，便笑着同店长打招呼，顺便问：“燕相北走得好早呀，他有什么事吗？”
店长被他笑得晕头转向：“他好像还有个夜班。回去补觉咯。”
莫执点点头，嘴巴很甜地说：“原来是这样。谢谢店长姐姐。”
店长被他哄得开心，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了他今天工作还不错，然后同他道别。莫执也说“拜拜”。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什么，摸出手机给赵庭打了个电话：“是我，知道你没睡呢。问你个事呗，燕相北北家住在哪呀？”
赵庭那边背景音有点吵，莫执只听见个大概，好像是南河路那片。莫执道谢，挂掉电话，没有再打扰赵庭他们的狂欢。
莫执导航南河路边上的一家商场。他方向感还行，但很多年没回G城，不说他小时候记不记路，这边布局都已经与当年大不相同，很陌生了。到达商场附近时，导航自动取消。莫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找燕相北家，但来都来了，就当闲逛。莫执把手机揣进兜里，刚抬头就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燕叔？”
燕明茫然地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来，顿几秒，不确定道：“小执？”
莫执跑上前：“是我，莫执。燕叔。”
燕明四十多岁，没有什么老态，但看上去有几分颓丧。看见莫执过来，他笑了笑说：“小执，你长这么高了，我都要抬头看你。我们好多年没见了。”
莫执哈哈笑起来：“我刚过一米八啦。”像小时候闲聊那样，他们松快地唠了几句。莫执很自然地帮燕明拎过手里的东西。燕明赞说小执现在真厉害，顺便邀请他：“要来坐坐吗？虽然家里有点冷清。”
莫执不解：“金姨不在家吗？”
燕明摇头，语气很平淡道：“我们离婚了。”
莫执脸上闪过愕然：“噢…抱歉啊燕叔。”
燕明还是摇头：”没什么，这没关系。”说着便到了家门口，他扭转钥匙开门，家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燕明很是习惯，抬手打开灯：“辛苦你拎东西。你先坐坐，我洗点水果。”
莫执四处看看，发现燕绮南也不在。
燕明洗了草莓，切了苹果和梨，还拿了串香蕉。摆在果盘里，他端过来放下：“随便吃点吧。”燕明也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家里这样很久了，没什么生气。你别见怪。我随便唠点什么吧？好久不见也很想你啊。”
莫执捡一颗草莓，这颗很大很饱满：“这草莓好吃。”
燕明看他喜欢吃，不由得笑，把垃圾桶推过去方便他扔草莓蒂：“我和金怡离婚了。因为小南生病我不想花钱治疗、我妈更不同意。闹得很不愉快，我们就办了离婚。我带小北，她带小南。”
莫执问：“那这几年小南还好吗？”
“我也不清楚。”燕明耸肩，“离婚之后就没再联系。后来小北也和我疏远了。我这爸爸当的不称职。”
他能感受到燕明这种无力的感觉，可能是坐在叔叔身边，他忽然也生出几分无力。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理解了之前燕相北的抗拒和疏远。也许是在他走之后燕相北家里突然出了很多事。他渐渐发现妈妈和妹妹在淡出他的生活，又对和爸爸的关系感到焦头烂额，不知所措。莫执想，他这几年肯定过得很辛苦。要一个人忍受这么多扛起这么多。
燕明剥开一根香蕉，咬了一口：“他晚上总是不回家，成绩也慢慢变差，我问过他几次，他什么也不说。慢慢地我发现管不住他了。”
晚上不回家…是因为在上班吧。莫执想，他为什么要去上班呢？这份钱他要拿给谁用？燕绮南吗？
这话题讨论也无果，燕明不欲再和他聊沉重的话题，笑着怪自己起头起得不好，揭过之后便问他这几年怎么样，莫杰和郁惜兰怎么样，工作是否还顺利。莫执说都挺好的。
燕明点头：“那好啊。下回请你爸爸妈妈来家里玩儿，吃顿饭。”
莫执笑起来：“那很可惜约不上了，他们没有来。”
燕明震惊：“那你一个人租房子在这里上学吗？你的经济来源呢？”
莫执挠挠脸颊，不好意思道：“用的初中的奖学金、竞赛奖金什么的。”
燕明立刻道：“这里的房子不好租啊…小执，反正我们这里空荡荡的，客房也多出来好几间，你要不然搬到这里住吧？”
莫执心动。他住校是因为学校附近的房子租金太高，他租不起。于是只能去远一点的地方租了间二十来平的小住所，是别人店面后边的一小块空地。这地方又离学校很远，他通校的话来回太麻烦。而且他又只有周末回来住，虽然住校可以少花水电费之类的生活杂费，但这样租着不怎么住实在是很浪费。他一直想不到好办法解决，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利地把死结绕开了。说实话，他的各种开销都不小，虽然不是金枝玉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少爷，但怎么说也是个小富二代，有时候有些花钱的习惯也没那么快改掉。那些积蓄早晚要花光的，他这第一天打工就受一肚子气，下回指不定不愿意去干活了呢。
“可以吗？要和燕相北商量一下吧。”
燕明笑笑：“可以的吧。咱们那么熟了都。反正国庆假刚开始，我现在就打电话和燕相北确认一下，他应该不会拒绝的。”他计划道，“这样国庆假期间就可以搬过来，不然返校之后还要上课，时间很少。”
省一笔住宿费和租房费，还能更靠近燕相北，何乐而不为啊。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不对，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也不对，莫执乐呵呵的，大脑都打结，纯靠肌肉记忆谢过燕明，暗自决定国庆上来就立马去学校学生处办通校。
燕明给燕相北拨电话，没过多久接起来，燕明短暂地和燕相北询问两句，而后挂断电话：“我就说他不会拒绝的。”
“我先去找房东。”莫执笑得呲出一口小白牙，“多谢您啊。你还喜不喜欢吃街口那家牛杂面？我一会儿给您捎份来，我看这片变动挺大，他家还开着店呢！”
燕明摆手示意不用，哪能让孩子给大人破费：“我去给你搬行李。”
“别别，”莫执一溜烟跑出门，“不用的，出租那边我东西很少。叔你等会儿啊，我带着行李和牛杂面来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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