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而言之。就是南街网吧老板的侄子和周旭东是好朋友，这位侄子不学无术专惹事儿，典型的又菜又爱玩，自己没什么大本事，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是“我大哥可是校霸”“我兄弟道上的你惹的起吗”的牛皮，不久前和人结下梁子，不巧对面也是能来事儿的，扬言要来南街网吧砸场子给点儿裤头吃吃，网吧老板听闻此事后恨铁不成钢地揪着傻叉侄子的耳朵火力全开唾沫横飞地骂了快俩小时，骂完也还是得给傻叉侄子擦屁股，一屁股屎，愁人得要死。网吧老板在这片儿也二三十来年，知道小地痞子小流氓们怎么解决最好，这种砸场子的事儿，用拳头解决最简单，也最有效，那种什么“有话好好说坐下来喝口茶心平气和地谈一谈”都是虚的，粗人不干精致事儿。
网吧老板不缺钱，私下雇来几个打手，当然这些个打手也不是什么高级保镖，所以也不很贵，大多都是赚点零的。傻叉侄子自知惹事，灰溜溜找人脉广的周旭东求救，周旭东心里也烦，但也不好直接对着朋友甩脸色骂他傻逼，他自己也不是没打过架，但想来想去觉得实在没必要为了一傻逼跟一帮真混子玩，到时候惹到人了自己还摘不干净，于是想到刚认识的这位低调的大哥，试着请了一请，没想到真就把人拉来了。
侄子搓着手小声说：“大哥，护着我点啊。”
燕相北眉眼深邃，不笑的时候，那双颜色浓重的眼睛里总隐约透着股凶气，让他看着很是瘆人，他甩甩手腕：“跟着周旭东躲一边就是。”
周旭东把烟扔地上踩灭，拎着熊孩子往边上钻。“下回惹事哥也不帮你了。”
“是是。”侄子缩着脑袋，“这回人情债还没还，哪敢有下次呀。”
周旭东“啧”声，“你要真这么通透还能惹事？我说真的，下回我不给你面子。”说着打开微信，给联系人余冉发消息：今晚我不去蹭饭了哈，叫余哥少烧点。
余冉：嗯
周旭东收起手机，再一次警告了他。
燕相北站在几个壮汉打手边上，显得有些单薄。他身高不矮，肩宽腰细腿长，看上去不像来打架的。
侄子：“他有点像民国教书先生，他能打吗？”
周旭东嗤笑：“看着呗。”
混混破门而入，嘴里叽里咕噜骂着污言秽语就抡起棍子。网吧老板气定神闲在后面按计算机，盘算着要是这波打得不错还能捞他们一笔，维修费，再狠一点可以把请人的钱也抓回来。
燕相北掂了掂手里的水管，抡起来毫不犹豫往面前的人肩膀上砸过去！
周旭东揉揉脸颊，忍不住乐，“我前一阵子就是这么被打服的，不过他那时挺无所谓的样子，没现在这么…嗯，不要命的感觉，他妈的，”周旭东笑出声，“决战新校霸，我有点想让给他。”
燕相北对打架可太熟悉，毕竟他晚上兼职就是干这个，夜总会里，他要换上衬衫西裤，和其他同事们一起看场子。什么人要打、要真下拳头揍得趴地上爬不起来，什么人只能装装样子走个形式，什么人又得佯装不敌，或是站着让对方出气，早在摸滚打爬里学会。燕相北小时候没学过，打得是野路子，疯子那套，真狠起来是不把命当命，自己的命别人的命，都当个屁，这样的人最让人害怕。燕相北一拳挥在一个青皮男脸上，直中鼻梁，声音很闷的一下，青皮男朝后仰倒，撤步稳身，顾不得想鼻梁断没断，抬手格挡下燕相北呼过来的棍子，燕相北紧接着又是一拳，像是不给人喘息的机会，青皮男终于重心不稳倒下去，燕相北狠踹一脚把人蹬出去，反身拧住后面上来的一个纹身男，一个过肩摔把人带下去，一棍子敲肩膀上，纹身男抖了一下。燕相北垂着眼睛，看不清神色，在混战中显出几分从容。
“我操。”网吧老板的侄子叹为观止，“真想跟着他混。”
“得了吧你。”虽然周旭东也对跟着燕相北混心向往之，“你就是又想惹事。”
莫执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狂奔，终于看见“南街网吧”的招牌。还没到门口，就看见缺考那位正揪着谁的后脑上的枯黄头发把人往地上掼，脑门磕在地上，咚的一声。
莫执一时顿住了脚步。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感想了。燕相北挂了点彩，但他和打手们那点小伤口和地上横七竖八的混混们比起来好得不止一星半点。但此刻燕相北脸上神色木然，像是没什么感知一样。这种神色是莫执从来没见过的，从来没有。他翻遍所有记忆也没有。
好像现在的他忽然不那么鲜活了，像被什么压住，他懒得动弹，懒得挣扎，就那样压在底下，闷着，边上形形色色的人经过，他不看，也一句话不说。
地上的混混啐出一口血沫，好像还吐出一颗牙齿：“大哥，饶命。”
燕相北松手，抬起头，看见愕然在不远处的莫执。
他突然生出点坏心思。如果他这么坏，莫执是不是就不会再喜欢他，而是逃得他远远的？
于是，他像自暴自弃一样，很痞地踹在混混侧腰，混混干呕一声，只吐出一口酸水，燕相北说：“滚。”
南街网吧老板这才从柜台后面抬头，摁这么久计算机，可能是已经有一个亿小目标：“这事儿结没？”
一帮混混灰头土脸爬起来，爬不起来的边上搀一把，为首那个很怂地点头：“结了结了。”
南街网吧老板：“那成，咱算算账目？”
混混们：“…”
掰扯一通之后，网吧终于清净。南街网吧老板给他们发工资，每人一千，燕相北钱到手便不欲多留，转身就走。周旭东把书包递给他：“你还要回去考试吗？”
燕相北接过包，没回，招招手，步行回家。他装没看见莫执，莫执也没出声，就缀在燕相北后面，踩着他的影子，不远不近地跟着。跟到燕相北家门口，他才开口：“你受伤了，需要我帮你上药吗？”
燕相北回头看他。他比莫执要高一截，看向他的时候，微微垂下一点目光。下午的太阳毒，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他有点看不清莫执的表情。莫执没等到他的回答，就往前走几步，拉进一点距离，他想靠近燕相北一点儿，哪怕一点儿。他不由分说地，牵起燕相北的手，说：“开门。我帮你上药。”
燕相北没和他沉默着对峙。他打开门让莫执进来了。莫执一直拉着燕相北的手，他手心里有汗，和燕相北手上沾的血混一起，难受。燕相北突然有种脱力般的感觉，他很轻地甩了甩手：“撒开。”
语气没有很强硬，相反的，很轻。
莫执松开手。他问医药箱在哪，燕相北去翻出来，他洗手，打开箱子，翻出药品给燕相北上药。脸上受伤都挂了点彩，后背上还挨了一棍——不过莫执没看见，所以不知道，他给燕相北消毒贴纱布，在他面前站定。又觉得这个姿势不方便他们谈话，于是他蹲下来。
燕相北说：“谢谢。你不回去考试吗？下一场应该还没开始。”
莫执没有回答他：“你为什么和他们打架？不要不回答我。好吗？”
像小孩子撒娇要糖吃。
燕相北沉默半晌：“拿钱办事，没有为什么。你回学校考试吧。”
莫执固执地盯着燕相北。像是要从那薄薄的眼皮下看见那深邃的眼珠子里面藏着什么。“你在躲我。”他笃定道。“为什么躲我。”
“只许你追我，不许我躲你吗。”燕相北背上挨的那棍后劲有点大，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
莫执哑口无言。他欲言又止，想问很多，又全部压住了，最后他问，“你很讨厌我吗？”
燕相北摇头：“没有。只是朋友，和赵庭徐锐那样的朋友。”
“…没有讨厌你。”燕相北说。
这比燕相北直接强硬地说“讨厌”更让他生气和难过。他一直以为他在燕相北心里是有一点特殊的，就算只是一点点——至少是和别人不完全一样的。
莫执收紧拳头：“你骗人。”
他深深吸一口气：“要是真的是这样，你为什么故意踹那一脚给我看？为什么默许我跟你走一路？为什么我拉你的手的时候不挣脱？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燕相北打断他，“骗人的是你。”
燕相北抬眼，那目光迎上莫执的，“我早就不是那个邻家哥哥了莫执。”
他一字一顿地，缓慢地说，说给莫执听，也说给自己：“我现在的生活是一团糟。我也只是一个很糟糕的人。我会打架，会缺考，会说脏话，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停在那里，你喜欢、追逐小北哥哥，可我不是小北哥哥。我只是很无能为力的那个燕相北。”
“是你一直在骗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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