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道,“留襄居之招牌茶羹可去诸病,而食之者得幸福一生”。
这事儿虽听着玄乎,但并非来客皆能讨得一碗茶羹吃,毕竟,老板定了个规矩——动人的故事换香醇的茶羹。
于是乎,来客们早已不在乎这碗茶羹是否味美,只是想瞧瞧自己带来的故事是否动人。
而萧霖和穆宥的任务,就关于其中的五个故事。
“什……什么意思?什么叫‘斯人已逝’?”萧霖壮起胆子,结结巴巴地反问一声。
可那人不知是没听见萧霖的低语,抑或是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反倒挥袖支头,一改词锋:“在下名唤楚陌,为此店现任老板。我倒是个好心人,你们回不去的这段时日里,大可借住于此,不过,我不养闲人。”
“那你要我们做什么?”
“容易。”楚陌向椅背靠去,满身慵懒,“我铺子差两个跑堂的,工钱按时辰计,一日四个时辰,便足以凑齐你二人的借住银两。”
“按时辰计?”穆宥大喊一声,把楚陌都吓得不轻,“那我们给你送茶羹也算在打工吧?”
楚陌不予置理,只是眼睛一翻,再从那本册子背面撕下两张纸来,一边挥墨,一边云淡风轻地答了声:“自然是……不算。”
老天爷啊!这不纯纯压榨打工人吗?上班时间不得外出,他们还得拿自己的休闲时间跑大老远去送茶羹?
可眼下别无他法,据楚陌所言,他们要想回去,只能乖乖听他的话,纵使心中再哪般不愿,他们也得咬碎了牙吞到肚子里去。
“契子在这儿,你们签了,按了手印,便作数了。”楚陌用指头捻起他方才写好的两张白纸的一角,在空中微微抖了抖,随后摊在了他们面前。
“我一定要逃出去!”
穆宥一边在心中暗发毒誓,一边又磨磨蹭蹭地跟在萧霖身后,不情不愿地按下了指印。
但逃出去,谈何容易?
先是莫名其妙的国土,法制法规全然不知;
再者又遇上一个来历不明的老板,不仅要锁住二人的人身自由,还料不到要让他们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差事。
况且那老板说的话又是怎么回事?
既然他知道人都没了,怎么还让他们去送茶羹?送给谁?难不成要他们下黄泉去送给死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萧霖和穆宥如今最大的念头就是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脚下是门槛,抬头是老板,回家路遥遥……
“都在这儿了。”楚陌从书架后走来,手中捧着几本薄册,唰啦一声,齐齐散于萧霖及穆宥的眼前。
萧霖顾不得其他,赶忙凑了上去,转眼将这几本册子一一铺开。
可穆宥刚瞧见册子封皮上的大字后,就发出了几声惊奇:“‘红黑结义鲤鱼话’、‘饼香缭绕姊妹意’、‘粽意绵牵马匪官’、‘琴曲奏系流离者’、‘红缨雪抹巾帼将’?这都是什么啊?”
“这便是我要你们二人要改写的故事。”即便穆宥的语气暗含了不少抱怨之气,楚陌依然冷漠地回了声,“选一个先试试吧。”
虽说楚陌对此一副轻描淡写之意,但光是瞧着封皮上这几句莫名其妙的题词,萧霖和穆宥也不见任何头绪。
她本想抬头求助,却在目光落于楚陌之身时有了悔意——他的全身都透着淡漠,想来也不会多给二人施与恩惠。
萧霖眼神忽闪,刚想静下心来细细品读这五本册子,穆宥的手倒是比她快了几分,眨眼之间,他迅即从中抽出一本册子,迎着阳光读了起来。
“就这本吧!什么……‘饼香缭绕姊妹意’!看样子估计是女孩子的故事,这个年代,女子不都足不出户的吗?改写……应当不难!”穆宥满心确信,眼角流露出风发意气。
穆宥所言在理,但萧霖心中却总觉着有蹊跷。
既见他们选定了其中一本,楚陌这才不紧不慢地抚弄着他宽大的袖口,款款走来:“原故事之终章,本是一魂归幽壤,一影隐云霄。彼时,她们不幸陷入机关算尽之局,致使罪恶之徒得以侥幸偷生。”
“而今,尔等之使命,乃是寻得那两位女子,助其一臂之力,以翻云覆雨之手笔,改写既定之宿命。此后,勿忘将此茶羹,递于名为‘高青’之女之手,让她吃下,便大功告成。”
楚陌的话云里雾里,萧霖疑窦丛生,可穆宥却神经大条,对此不屑一顾:“那劳烦您快些动手,小的们还急着回去呢!”
他话音刚落,楚陌大袖一挥,接着,二人便感天旋地转,两眼一白,即刻昏厥过去。
待二人的眼角透入一抹橙光后,一阵寒意沿着指尖趁虚而入,毫无防备地顺着他们短袖袖口溜遍了全身。
直至寒意侵肺,萧霖和穆宥才意识到,他们已随着楚陌扬起的风,再度穿到了另一个时空。
“哇——!冷死了!”待他眼前亮起光亮,穆宥立刻被冻得大叫起来,不知何时,方才还是艳阳高挂的炎炎酷暑,此刻竟摇身一变成了凛凛深冬。
楚陌只瞧了二人几眼,便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件厚毛氅,利索地展开抖了抖,随即披在了二人肩头。
穆宥赶忙抓过毛氅的边角,一把将萧霖搂在了怀中,只为能舒暖些许。
当下之状,已然是冬夜。
不过环视一圈,此时竟灯火通明,纵使夜色如墨,百姓依旧聚于街头巷尾,欢声笑语。
“今日是丰收节,天陵城中的百姓,正筹备着夜晚的灯会。”楚陌低沉但清亮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萧霖抬眼瞥去,迎来的还是楚陌一如既往的冷漠神色。
“灯会?”穆宥随口跟了一嘴,“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楚陌:“回店里。”
穆宥:“那都这个时候了,我们回去应该不用干活了吧?可以直接倒头就睡吧?”
“自然如此。”
得到楚陌的应允,穆宥当即将身上的寒意抛之脑后,恨不得再加快些步伐,赶快钻到温暖的被窝里。
可谁想,楚陌接下来的话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不过今日的借住费,你二人倒是要先欠着,改日慢慢加时辰还上。”
萧霖和穆宥不约而同地回过脑袋去,不过萧霖只是面露难色,穆宥却瞪了他一眼。
但一想到方才楚陌的手笔,他又生生将怒气咽了回去。
虽说此时是夜里,但穆宥一头异样的短发却仍然引人注目,于是在路人陆续投来的议论声中,他不禁将脑袋低了下来,还刻意拿毛氅将其盖住。
三人就这般滑稽地走着,挤过摩肩接踵的人群,穿过灯火非凡的大街,忍住流言蜚语,费了好些脚力才走回留襄居。
“留襄居”几个大字方从夜色中显露出来,迎面便传来一阵嘈杂,马嘶声杂着蹄子踏地声及马圉的驱赶声阵阵入耳。
不一会儿,声响竟与他们的脚步一同来到了店跟前。
“老板!老板!您要的马匹送来了!我栓您店前大树上了啊!”马圉见楚陌向他走来,便在他面前利索地将缰绳绑在粗壮的树干上。
好端端的为何买马?萧霖不解。
可还未能等她问出口,穆宥便扯着她踏入了店门。
此时,茶舍已然打了烊,铺子内只余一片漆黑。
楚陌熟练地点着了大堂的烛火,屋子也在逐一燃起的引线中亮堂了起来。
抢先映入萧霖眼帘的是两套厚实的棉衣,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精致小巧的钱袋压在衣服上头。
“快将棉衣穿上,本就身无分文,莫要再病了。”楚陌掀起门帘,在一阵琉璃相撞声中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后屋,徒留萧霖和穆宥两人面面相觑。
实在耐不过当地的寒气,穆宥赶忙脱下毛氅,迅速上前一步给自己套上了棉衣,接着再给萧霖递了过来。
直到套上棉衣,萧霖打抖的双手才舒坦些。
“对了。”他们二人刚要启齿说些小话,楚陌的面容又在珠帘下显现,放下一个纸篓,“将我书房纸篓处理了吧,就当是这两件棉衣的报酬。”
“处理?”穆宥反问一声,“怎么处理?”
“烧了便是。”
“你还没和我们说去哪儿烧……”穆宥话音未落,楚陌便再度隐入后院。
“这个楚陌,每次话都说一半,装什么神秘呢。”他忍不住念叨几句。
萧霖只是默默绕过他,来到小门门前,拿起纸篓,瘪了瘪嘴:“走吧!”
书房距离门外不远,也就几步路的路途。
他们拿着纸篓和烛台出了留襄居,刚要拐弯去隐秘的地方将这些废纸烧掉,微弱的孩童啼哭声突然穿破夜空,自二人身后传来。
萧霖和穆宥一转身,就见着一位约摸六七岁的小女童蹲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本不想对其多做理会,但好似那小女童是刻意为之,他们越是置之不理,她的哭声便越急促几分。
无奈之下,萧霖只好跑去女童身旁,边擦拭她脸上的泥垢,边低声询问着:“小娃娃,怎么了?”
见有人来,小女童颤抖着抹了抹挂在眼角的泪珠,又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呜呜咽咽:“阿姐……我……我找不到家了……呜呜呜……”
见小女童哭得愈来愈激烈,萧霖慌乱地伸出手来抚摩她的脑袋,轻声哄着。
她先是环顾四周,又捏了捏腰间的钱袋子,待确认能摸着几个铜板后,才对穆宥说道:“你先去烧吧,我带这女孩去吃点东西。”
穆宥迟疑了会儿,眉头一紧,却又松了下来。
“好吧,你注意安全。”
随着穆宥的背影逐渐远去,小女童的抽泣声逐渐微弱,萧霖缓缓牵起她的小手,往跟前一家灯火通明的糕点铺走去。
她要了几个枣泥山药糕,朝着小女童背过身去,偷偷查了查钱袋中铜板——不多,只有两个。
捏起那孤零零的两个铜板,萧霖将空钱袋又系回了腰间。
“老板,一个多少钱?”
“两文。”
原来两个铜板也只够买一块而已。
“就……就拿一个吧,其他的不要了。”萧霖面露难色,结结巴巴地将铜板交了出去,忍痛换了一块枣泥山药糕来,转手递给了小女童。
小女童立即从萧霖手中抢去,竟不言谢,只顾自己一人狼吞虎咽。
萧霖倒不在意,毕竟想到她年纪尚小又身子瘦弱,就当是饿极了不懂事而已。
可余光之外,小女童边吃着,眸子边斜瞥了几下,于灯笼烛光的边际之上,偷偷向她腰间的钱袋瞅来。
夜渐入深,巷子间寒风更加肆虐,萧霖刚要将身上的棉衣裹得更紧些,腰间却传来“嗤啦”一声,仿佛冰面裂开,倒叫她打了个趔趄。
低头一看,竟是女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反握小刀,利索划落她腰上系着的钱袋,扭身就跑。
许是手法生疏,一刀下去,钱袋子掉了,絮子也紧跟刀尖向外翻飞。
一溜烟,瘦小的人影就潜入了忽明忽暗的街巷之中,像墨汁滴落砚台,悄无踪迹。
萧霖吓得魂都丢了。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钱袋?现实版农夫与蛇?
不是,怎么什么破事儿都叫她摊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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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饼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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