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刚刚化开,道路还有些许结冰,只有零星几辆马车或牛车的车轱辘在路上滚着。在上京的一处小巷里,不同以往,这户人家的门子早早打开了大门。
只见一内着丝绸白衣的,外披大氅,头戴着白玉簪,腰间翠玉环绕的男子站在马车旁,有时抬头看看天,又有时转向正在阶梯下交谈着的人群,不耐烦地催促着。
“阿苏,这次回咱们凉州老家守孝,你好好看着子真,不要让他闯祸。不过虽说咱们老家是有些偏僻,周边时不时有羌人和匈奴南下抢掠。但现在上京局势表面风平浪静,内里也波云诡谲,宦官势大,以杨陈为首的士人要求诛宦。虽说宦官干涉朝政、买卖官职,但毕竟身后站着天子。可天子躲在北宫,避见大臣。这不局势还僵持着~”
王氏突然顿住,瞧了瞧周围,忙换了个话题,“乐知,你们不要太担心。我和你姊夫会把她当成亲生的照看的,妥妥地照顾地像唯康一样壮壮的”。
名唤“阿苏”的孟氏,内心咯噔一下,“可别了,贾唯康那活得叫身宽体阔,跟乐知差不多时候出生的,现在胳膊有乐知两倍粗了,垂髫的年龄个子都快赶上我了”。
孟氏瞄了瞄站在不远处的身形笔直修长,一双眼眸干净剔亮的夫君和面前不施粉黛就粉腮红润的阿姊,暗暗道:“不过阿公家的人确实相貌堂堂,唯康有点痴肥状也惹人怜爱。不过我的乐知小小年纪就出落得瑰姿玮态,不可盛赞了”。
若是正躺在病床上被小丫鬟伺候的王乐知听到她娘说的,铁定白了个眼,直接道:阿娘啊,这就是基因起的作用。
孟氏身体微微侧倾,双手自然下垂,给王氏行了个礼,“阿姊,乐知就交给你和姊夫了。献上京局势不稳,你们最好也早日归乡。乐知我晨起时看过,烧已然退了,只需慢慢修养就行。不过每日的功课也应该捡起来了”。
王氏前面还有点离别的伤感,但听到“功课”二字,立马止住了泪,定定看向孟氏道:“放心,阿苏!我一定会好好监督乐知的,到时见面铁定还你一个才女乐知”又握了握孟氏的手,“你姊夫心了有数,会照顾好我们的。你们放心去吧”。
孟氏心想,姊夫贾良何人啊,素以“急智”著称乡里。你们姐弟却是相貌出众,格外率真。
贾良,贾自达。早年束发后在武威郡当小吏后因病辞官返乡,到达汧地时遇到羌人作乱,和同行的数十人一起被抓住。
贾良说:“我乃段公(段辉)义子,你们别伤害我,否则他必屠你们全族。”当时段辉久为边将,威震凉州。因此,羌人害怕放了贾良归家。
就这样,孟氏与王氏告别,转身上了马车。收拾了东西和随从,三五辆马车向西往凉州赶去。
这年头出远门,锅碗瓢盆得带,身边的丝绸麻布等衣料都得带着,厨娘、女婢也得带。差点忘说了,护卫也得有。不然这大燕朝这么大疆域,还有各部杂胡作乱,马贼设伏,一个不小心像贾良早年一样被绑了去,到时候人没了,尸首也找不到了,这样只能噫吁嚱了。
幸好王乐知她家祖父王恪王伯直,素以“刚直”著称,官至尚书令,在外为官时兴修水利,教化百姓,并且在保留清廉名声的情况下,暗地以转换土仪等各种方式给他们留下了好大一笔财产。
在中央也勤勤恳恳,秉行公事。这才使白身一个王乐知她爹和寒门出身却举孝廉任郎官她姑父在世家林立,关系驳杂的上京滋润地活着。
这次她爹娘就是在她姑父建议下回老家给她祖父守孝,顺便避开诛宦的局势。这些都是王乐知在窗边偷听到的。
坐在马车了,王纯听着耳边车轮声,“这个陈友良装什么装,不过一个婢生子,因他伯父无嗣才得以出继,庶子不如的家伙。就因为在河内给他名义上的娘服了三年丧,又加给他早死的名义上的父亲守了3年孝,就被士人们称为“士人楷模”了?我也是士人啊,我都没同意呢?”絮叨到激动处,甚至站起了身。“咚的”一下,王纯的头撞上马车顶。接着,王纯整个人摇晃了一下,被甩向了车厢壁。
“阿苏~ 我痛!”
孟氏目睹此状,连忙扶着王纯坐下,安抚道“这不,姊夫才给你出了个注意,让你也回凉州守孝吗?这样你就和陈友良一样了。”因为某种原因,晚年王乐知祖父执意把家从大燕朝腹地的颍川搬到凉州,族人们纷纷劝阻都不听,到了最后甚至与兄弟老死不相往来。
“谁要和他一样?他配和我比?他三年又三年,那我守四年又四年”,王纯把头枕在孟氏的双膝上,红着眼眶出声。
“好好!我们郎君最有英姿!那陈友良不如你。”孟氏抚摸着王纯的头发安抚到。
王纯王宝宝,抱着他的阿苏,“我们到凉州之后,先别让乐知过来。到时我,轻飏,还有阿月都下地亲自伺候庄稼。我就不行,我守孝一守八年,再加上躬行农事,不信比不过那陈友良。乐知体弱,不要过来,否则伤了她怎么好。阿苏你也不要动,万一把你晒伤了就不好了。那兰珠就是个妾,她怎配和我一起躬耕”
在这里就要提一提王乐知有一个哥哥,唤王周,字轻飏。有个小妾兰珠生的姐姐叫王月。她本人叫王岫,字乐知。
因为王乐知的病,她被留在姑父贾良姑母王氏身边。她的姐姐王月和哥哥王周等等一家人都要回凉州守孝。
上京的小宅子里,王氏送走王纯一家,转向室内。贾良正端坐在上,低头喝着酒,是正宗的洪梁酒,由北宫特酿的,专供天子的。这得花费黄金百两,不得不说得多亏了他贾良早在地下的岳父王恪的支持了。
见王氏走进,贾良抬头“送走了?”
王氏“刚送走了。”
贾良,“子真率真,前些日子还硬要拉着人陈友良在道上赛车。幸亏被咱们及时拉住了。他怎么不想想这被抓到,可是要进狱里的?那如今当着上京令的可是司马徽,他兄长司马治当初在外任两千石的时候,素以严苛闻名,把他的同僚掌军事的千石司马都槛车入京了,还破了当地大族的门。
司马徽自上任上京令以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被京中八厨之一的度章夸赞有其兄之遗风。犯到司马徽手里,子真那细皮嫩肉能受得了?还拉着人陈友良一起,人陈友良何许人也?不提人家家世四世三公,就说人为人处世那叫一个老练。都中谁人不夸陈友良相貌俊美,举止威仪,为人仁爱。更何况他还礼贤下士。就这几点,子真有什么能够得着的?”
贾良捋了捋胡子,眼睛瞥了瞥王氏,继续道:哦,有一点子真能胜过陈友良,子真郎朗明月,立之芝兰玉树,好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他把玩着喝完的酒杯,戏谑地看着王氏。
王氏听到这,恨恨地跺跺脚,把手帕扔向贾良,诉道“你贾自达厉害啊!没有我爹门生的帮助,你不过个寒家子,自己就可以区区几年间顺利地举孝廉,进而到上京做郎官了”。
说完,继而转身想去看看王乐知和贾唯康,身后却传来“哈哈哈”的笑声阵阵。
等人走远,贾良突然直起上身,眼光幽幽地盯着因室内光线偏暗燃起的那盏油灯。
内心不住地思索着:如今上京这局势犹如着满富膏脂的油锅,油面看似平静,但只要撇掉这表面的脂,这锅就会立马沸腾起来。这陈杨两家在这里面又充当了什么角色?是抽去的燃着的柴,还是撇去脂的勺子?天子,宦官又在里面扮演着什么?
太有意思了,贾良向桌子借了下力,站了起来,不禁咧开嘴笑。
不久前,薛皇后因谗言被天子废掉,被宦官张保带人给族灭,全族老幼俱被腰斩,甚至连襁褓中的婴儿也难逃厄运。薛皇后直接进了暴室,又被生了大皇子的刘美人下令灭口,继而暴尸街口。亲朋好友怕天子迁怒,无人给其收尸,仅仅几个受过她恩惠的小黄门凑了钱财才得以安葬。不过,在尚书台隐约听闻,薛皇后的侄子薛峤好像有故人相救,逃过一劫?
究竟是谁帮了他呢?现今官府悬赏重金追捕他,不知他藏到哪了?不过他才智却是超人,过目不忘、出口成章,但印象最深的还是身上那股少见的骨子里的孤高自傲,不流于世俗。
也对,毕竟薛氏是河内大族,祖上多有族人任司徒、太尉、司空等显赫官职,都可以与陈杨两族媲美了。我不过一寒家子,在岳父帮助下勉强成了士人,祖上都找不到一个两千石,哪配和他比。
贾良想到这,不禁心里酸酸的。
——王恪:我就知道我不多留点东西,你们一大家迟早得饿死!这天下估计没有比我更好的阿爹了。
王纯,听了这话,扑腾这小腿想要走向阿爹。
贾良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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