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诗昨夜想着,如果士兵头领要见人,毕竟她俩确实不在,得找个说法瞒过去。于是她让长晓提前告知了松烟阁的人,讲了讲司夜的悲惨经历,说她出城去散心了。她相信松烟阁的人一定会愿意帮司夜这一把。
果不其然,那个士兵头领闯进松烟阁,带着一队人站在院子里,问这里有没有人出去。大家聚在院子里点起等,都说大晚上的,都要睡觉了,没人出门啊。
士兵头领看了看,忽然,扬言要见司夜和文落诗。
好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帮司夜隐瞒,说司夜在屋里哭呢,哭得昏天暗地。甚至有个人说,她刚去过司夜的院子,想叫司夜出来,结果根本没办法把她拽下床。
士兵头领也不好直接闯进姑娘的房间查看,又见这么多人都为司夜作证,只能把矛头转向同样不在场的文落诗。
他很清楚,如果文落诗在这里,司夜就没有出城的可能,因为她没这个能力,要出城也得文落诗带她才行。
但是问题就在于,文落诗没出现。
就在所有人焦头烂额之际,长晓姗姗出现,用一句话解了此局。
“落诗在我屋里,一时半会出不来。还望见谅。”
据说,当时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大晚上的。文落诗在长晓屋里。而且她一时半会出不来。长晓本人还说了句“见谅”。
只要是个思维正常的人,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那个士兵守卫愣愣地盯了长晓半晌,道了声“打扰”,面色尴尬地离去,不再起疑。
文落诗听长晓讲述这里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提前调整好表情。
因为这几句话是她让长晓说的,长晓一字不落地完成任务。
司夜都惊了,看了看面色垂死的文落诗,又看了看面色从容带笑的长晓,感叹道:“她也太豁得出去了吧?”
文落诗闭眼:“司夜夜,回头请我吃饭。”
司夜震惊未散,继续问道:“为什么不说她在我屋里陪我?”
长晓瞥了眼文落诗,见她似乎不想说话,便替她答道:“如果你们两个在一起,而且都没露面,那别人会更加怀疑你们一起出城了。你们必须是分开的。”
文落诗垂着脑袋,眼睛低低看向桌面,补充道:“而且也不能说我单独在某个地方,没人能证明。如果说我和松烟阁里其他人在一块,那没有理由当时不露面。长晓这个,是我短时间内想到的最好说辞,而且这么一说,大家基本都会信,没人敢去查。”
司夜怔怔道:“好有道理。”
文落诗总能把这种别人避之不提的事镇定地说出来,而且说得头头是道,一本正经,好像真的是在认真做分析。司夜早就发现文落诗这个特点了。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日后得想办法澄清这件事,不能让松烟阁众人真这么以为。”文落诗又一本正经补充道。
主要是,这种事在魔界,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哪怕像文落诗和长晓这种未婚之人,大家对此事的看法也都是正面的,估计还很乐意八卦一番,撮合二人往下发展。
民风如此,大家都习以为常。
只不过,文落诗昨天还担心,她是豁出去了,但万一长晓碍于自己的名声不愿意如此说,就不太好办。
可是没想到,长晓二话不说就照做了。
她不敢细想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司夜看向文落诗,眯了眯眼:“文落诗,长晓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你没点表示吗?”
这俩人僵了这么久都没点进展,连她都不看下去了。
不料文落诗抬头,瞪着司夜道:“该有点表示的是你。我俩同时牺牲自己的名声,为的是帮你隐瞒出城这件事。你回头别只请我吃饭了,连带着长晓一起请。”
司夜无语。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想问文落诗,长晓很明显对你用情至深,你就没半点回应吗?
见文落诗一脸坦荡,她看了看长晓,耷拉着眼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她没救了?”
长晓笑了笑,趁文落诗低眼去拿茶杯的瞬间,轻轻一点头。
*
年底,季四月末,已是最热之时。
文落诗终于彻底完成了这一版书稿,交给了日月城的欲晓书局。
这日她回来的路上心情大好,去城西的商业街溜达一圈,偶然注意到有一个路边小摊,老奶奶在卖手工缝纫的毛绒小鸟。
文落诗平日里很喜欢自己鼓弄各种小玩意,虽然没有彦月那种惊为天人的手艺,但简单的手艺活和针线活对她来说不在话下。她连给长晓制琴、给自己缝斗篷都尝试过,这种毛绒小玩意,她也零零碎碎做过不少。
但是这个老奶奶卖的小鸟是真可爱,太可爱了,一下子吸引了文落诗的目光,让她走不动路。
她看上了两只小鸟,胖嘟嘟的,毛绒绒的,头上还顶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只淡蓝色的,一只淡墨色的,二者的鸟喙啄在一起,很是亲密,很明显是一对。老奶奶也自然是这么想,把他们放在一起出售。
文落诗总觉得往屋里摆一对小鸟很奇怪,好像她多希望与人共结连理似的。她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要是买小鸟的话,理论上也应该只买一只才合理。于是她拿起两只小鸟,看了又看,最终只挑了一只淡蓝色的毛绒小鸟。
老奶奶却说,两只小鸟是一对呀,怎么能单卖呢。
文落诗想了想,干脆付了双倍的钱,却只拿了一只小鸟握在手里,顺着鸟毛开开心心离去。
虽然她有点不舍得那只淡墨色小鸟,但她打心底里不认为成双成对是好事,特别是在她这里。
不过,以后是我的小鸟了,就得习惯一只鸟生活了哦。跟我学学,独立一点。
文落诗已经走过好几条街,心里正这么想着,忽然一抬头,看到方才卖小鸟那个老奶奶来到她面前,往她怀里塞了一个东西。
“你其实也不想它们分开,对吧?”
文落诗反应过来时,老奶奶早就回去了,而她的怀里,多了一只淡墨色的小鸟。
*
翌日,司夜忧心忡忡,急急火火出了城。这回她坦坦荡荡在白日里出城,因为她有正当理由——她的单主,朱明承在城外湖边约她见面。
年底了,这位在司夜语句中活了太久的男主人公,终于正式出场。
得知司夜出城后,文落诗迅速找到长晓,拉他一起去城外看热闹。长晓毫不犹豫和文落诗一起出发,到了湖边,设了个结界隐去身形和声音。两人站在不远处的草丛之后,保证这个位置可以既能看清楚,又能听清楚。
一场轰轰烈烈、长达几百年的感情,到今日,或许会得到一个结局。至于这结局是好是坏,文落诗也说不好。
草丛那边,司夜率先开口。她眉目淡然,神色平静。
“我不接这个稿了,抱歉。定金我赔给你。”
文落诗一惊,险些叫出声。她万万没想到,司夜最终的处理方式是这样。
只听司夜继续解释道:“我写了很多版本,但都无法让自己满意,再加上审稿人的修改意见,我最终无法顺利完成这篇稿件。还望你理解。但是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你我日后还是否要再见面。”
这日的夏风很是闷热,艳阳高照在上空,烤得人心烦躁。无边热流之中,芦苇停止翻动,水波不再荡漾,仿佛在酝酿一场巨大的爆发。
时间慢慢流淌过,画面也安静了很久。
“司夜,你别这样,”最终,朱明承开口,眼神中压制着就要爆发而出的情绪,“我给你留位置了。”
司夜忽而惨烈一笑,后退几步,扬声道:“那真是抱歉,我浪费了你今年的一个名额。若是这样,之前的定金,我双倍赔给你,可好?”
不料,朱明承摇摇头道:“不是这个。”
司夜挑眉:“那是什么位置?”
朱明承眼中情绪翻涌,嘴唇轻抿:“你的位置。”
“哪里?”
“心里。”
这之后,不仅文落诗和长晓看傻了,司夜也彻底呆在原地。
而朱明承如同彻底卸下防备一般,不再犹豫,面色一松,走上前去,把杵成一根木头的司夜拥入怀中。
“我曾说过,会在年底的时候来取稿,因为我想在夏末之时,带我喜欢的人去看浮萍。”
司夜依旧目光呆滞,嘴唇颤抖。
“现在,我做到了。虽然今天天气不怎么好,但是你抬头看看,满塘的浮萍,你喜不喜欢。”
草丛之后,长晓脑子飞速运转,惊道:“所以,朱明承是觉得两人之间隔了太多,没办法直面说出话,才出此下策,找司夜来写情书,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情?”
文落诗同样面色扭曲:“他脑子怎么长的。”
长晓点头:“他也不想想,这种方式不会伤透他所爱之人的心吗?”
然而,他俩的抱怨仅限于他俩。偏偏司夜和朱明承,都是脑子不正常的人,就吃这一套。
司夜放声大哭,卧在朱明承怀里,使劲抡起小拳头砸他胸脯:“你让我等了好久好久。”
朱明承拍拍她,温声安慰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司夜哭得更凶:“我要是真的把稿写了,你是不是就真的不要我了?”
“怎么会,”朱明承把头低下来,靠在司夜头顶,“你若是不写,那必定是猜到了我想表达的意思,你若是写了,那这份情书不就是我的了吗?我再把她送给你,你也会知道我的心意。”
司夜靠在他怀里,呜咽很久,却是越来越放松,仿佛尘埃落定,终于万事大吉。
“好了,不哭了。”朱明承给司夜擦去眼泪,轻轻在她额头上一吻。
不远处的文落诗有些懵,碰碰身边的长晓:“朱明承刚刚那些话,你听懂了吗?”
长晓摇头:“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逻辑。”
文落诗深表赞同,却叹了口气,道:“但没办法,司夜好像真的就吃这一套。什么锅配什么盖,所以,他俩挺合适的。”
长晓道:“他们两个的事情极为复杂,或许还有很多事是你我所不知的。因此你我才会觉得逻辑奇怪。”
文落诗无奈颔首:“我还是觉得朱明承过于奇葩。直接说喜欢不好吗?非要一开始死不承认,还找个别的东西来表达心意。不好意思说?因为各种复杂原因不敢说?何必呢。”
她虽然猜到了朱明承找司夜定制情书一事或有隐情,但实属没想到,朱明承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误伤了司夜的心,只为了表达一句自己的爱意。
不过,不管如何,这个结果是圆满的,两个人最终互诉心声,终于把长达好几百年的爱意挑明。
司夜的感情问题至此彻底解决。文落诗也终于结束了来日月城的最大任务。至于他们两个因“道”而差距过大,日后如何相处、如何真正在一起生活这个问题,就不是文落诗的任务范畴了。她相信司夜能处理得很好。哦,和她真正的情郎,一起处理得很好。
文落诗松了口气。她真心觉得,要是真的喜欢,那不管身份地位或者处境如何,都最好直接表达出来。朱明承或许真是爱意难言于口,不好意思说或者不敢说,只想侧面徐徐图之,用各种拐弯抹角的方式表达自己。但这种行事风格……大可不必。
忽然,她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只毛绒绒的淡墨色小鸟,塞进长晓怀里。
面对长晓一脸疑问,她从容道:“送你的。”
长晓看了看小鸟,还是有些懵:“为什么忽然送我这个?”
文落诗张了张口,哑然片刻。
为什么?因为她刻意不想买一对小鸟,而老奶奶好心多送了她一个?因为她不想让两只小鸟凑成一对,所以必须送走一个?再或者,因为她自己留下一个,所以想让长晓也有一个?
“没有为什么,想送就送了,”文落诗心跳忽然有些快,面色不大好,“我昨天买了一个小鸟,卖东西的人非说两只鸟是一对,不单卖。我付了一对的钱,想只拿走一只,结果她追上我,把另一只鸟也给我了。我有一只就够了,不想凑一对。所以我思来想去,另一个就送你了。”
长晓愣愣地看了文落诗半晌,随后,低头注视刚塞过来的淡墨色小鸟。
他昨日,恰好在文落诗的房间里看到过那只淡蓝色小鸟。
原来……两只是一对,是吗?
长晓面色上染上笑容。
如今,两只小鸟分开了,分别属于他们两个人。
既如此,日后,他很想让两只小鸟重新凑回一对。
人亦是如此。
长晓轻“呵”一声,把小鸟收起,然后抱住身旁的文落诗。
他忽然有点理解朱明承这套别扭的思维了。
“你笑什么?”文落诗有种心思被看透的感觉。她想要挣脱长晓的怀抱,奈何他力气太大,双臂紧紧扣在她身上。她只得皱起眉头,故意不看他,转过头去。
“我在想,”长晓口中吐出温热的气息,划过文落诗耳畔,“死不承认,还找个别的东西来表达心意的人,似乎不止朱明承一个。”
朱明承:谁为我发声。某人说我奇葩,说我说话拐弯抹角的。……你要不要自己看看再说。
云涯:谁为我发声。第七十三章的时候我就已经说了,这里民风如此,人们都对男欢女爱这种事习以为常。某人偏告诉我,这只是我以为的。……你要不要自己看看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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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满塘浮萍写日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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