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文落诗用过早饭后,就一股脑跑去后院,看到一团火红的皮毛随着清晨的冷风微微飘动,羊一样的两个犄角也耷拉着,而皮毛下那张小脸还在皱皱巴巴地垂着,嘴角处流了几滴口水。
文落诗静悄悄走到它面前,手里抓着一大早找伙房要的投喂食物。
在她靠近的那一刹那,猼施猛然睁开眼,却见眼前这个人,越看越熟悉。
文落诗看着猼施忽闪忽闪的眨眼,好像在反复确认自己是谁,喜笑颜开,凑上前去:“别看啦,我是昨天在路上差点撞上你的那个人。”
猼施“哼哼”一声,像是想起来了,但是督促文落诗跟它道歉。
“好啦好啦,昨天是我不好,给猼施大人赔礼道歉喽。”文落诗拿出手里的两根白萝卜,一根红萝卜,递到它面前,“伙房的人说,你爱红萝卜,但是你也需要补充营养,必须再加上两个白萝卜。”
猼施欣喜若狂,瞬间原谅了文落诗那点小破事,开开心心地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把红萝卜拿到嘴边开始啃。
“这两个白萝卜也得吃了,都说了要补充营养呀。”
猼施不搭理她。
“这两天我都住这里哦,你今天不吃,明天我也得盯着你吃。”
猼施闻言愤然。
“吃,快吃了,不然换成你主人来盯着你吃。”
猼施闻言,一把抢过白萝卜,嘎叽嘎叽吃起来。
哦,原来它这么害怕它主人啊。文落诗看着它吃萝卜的样子,觉得这猼施还挺有意思。
“那我走啦,晚上再来看你。”
她回房间继续写稿了。昨天已经知道了欲晓书局的位置,那今天就赶紧把最后的结尾写完,然后去投稿。
于是一上午,在换了无数种坐姿后,文落诗终于写完了最后一句话。中午百无聊赖之际,她忽然想到,昨天晚上从长晓那里薅过来一本《熙光道入门修炼法》。
她翻开第一页,看着那些生硬的语句,实在觉得看不进去。
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喜欢的东西,摆在你面前,哪怕你自己告诉自己“一定要学”,你也学不进去。
往后翻了几页,她发现了书上一个错别字。
然后,少顷,她眼睛在无知觉中闭上了,手一松,书软塌塌地搭在脸上,盖住了整张脸。
长晓走到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那个印象中美到出尘的身影,如今软塌塌地毫无形象地瘫在长长的座椅上,身子横躺着,腿还在支着地面,一副见不得人的过于舒适的样子。可是她脸上盖了一本紫色的书,仿佛刺破了整个慵懒画面。
他第一次这么想走上前去。
他甚至在想,要不要把这个姑娘抱到床上,让她好好睡觉。
可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
那一瞬间,长晓意识到,自己以后的日子,好像再也无法回到以前的无波无澜了。
*
昨日,春庭酒楼后院,长晓从那仙君口中得知,方才街上撞到的姑娘如今正在书局旁的小铺了,用临渊寻魔石查看确认后,便立即叫人去寻她。
只不过,他没想到,仙君会去而复返。
看到他重新坐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瞬间,长晓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我刚刚真是糊涂了,少说了个重要信息。”仙君不紧不慢,给自己斟了口茶水。
长晓算着时间,想着自己派去的小伙计怕是很快就回来了,这一刻,他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说,快点说,然后走人。”
“这么着急干什么?”仙君闲闲一抬眼,“舒允有个极为要好的朋友,是个姑娘,就是魔族。”
长晓似乎完全没想到,闻言一怔:“有多要好?”
仙君想了想,托着下巴道:“大概类比咱俩。”
长晓:“……”
“我的意思是,舒允若是跑来这里,来找她的可能性,怕是极大。”
“这姑娘叫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舒允没跟我说过。”
“……”
“你别急,我知道你肯定觉得这个信息是作废的。但是我思来想去,还是告知你一番。万一有用呢?”
长晓这回真的无语了。魔界如此之大,茫茫人海间,要他去帮忙找一个连名姓都不知的人。
难度堪比把引卮山挪个位置。
“行,我记下来了,你赶紧走。”他手下的人办事都是极为利索的,算着时间,那姑娘怕是就要到了。他得赶紧把眼前这人请走。
仙君察觉不对劲:“这么着急,你约了人啊?”
长晓心一横,点头。
“哦,好,那你们的内政,我就不干涉了。”仙君起身,出门。
长晓见他关上门的那一刻,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谁知,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院中有人在对话,还是两个熟悉的声音。
……千算万算,还是这么不赶巧啊。
*
文落诗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床上睡觉。
迷迷糊糊中,她复盘了一下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大概是自己写完稿,开始看书,然后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躺在椅子上……
她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因为她自己现在躺在床上,而不是椅子上。
而且自己身体周围,还飘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如同大雪初歇时清洌的空气,带着一丝雪花的清香。
她翻身下床,看到床头放了一块翠绿色的小石头,像一块玉石雕刻成的小巧羽毛。
多年的写文积累,她有了充足的知识储备,于是她一下子就认出来,这块石头,大概是传说中的翠羽传意石。
这种石头一般是分隔两地的人一人一块,用来沟通的。
在文落诗的印象中,这种石头有两种功能:第一种,通常在高层领导人物之间联络使用。比如第一重天边界处发生了某件事,需要立即上报,但是就算用最快速度的飞行术,到达第九重天的融雪城也需要一个多时辰,所以通常会在魔宫中和边界各放一块翠羽传意石,用于联络。
第二种就很简单了,在各种版本的话本里,文落诗也见过两个有情人分隔两地时,用翠羽传意石谈情说爱。
文落诗轻轻拿起这一块石头,才发现长晓已经下好符咒,让这块翠羽传意石与他手里那块相连。她手一挥,手里这块翠羽传意石四周溢出浓厚的淡绿色清气,氤氲开来,模模糊糊,慢慢凝结成了一列竖着漂浮在空中的文字:
“初次见面,此乃赠予文姑娘的见面礼。”
文落诗心想,你倒是解释一下别的事情啊。
紧接着,有一团淡绿色清气溢出,在刚刚那行字的左边,又拼凑成一列文字:
“移动术而已,姑娘大可放心。”
文落诗先是怔然,随后瞬间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
长晓不仅擅闯了她的房间,还把平常移动东西的术法,施在了她身上,把她从椅子上转移到了床上!
这个人!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自己看过的话本中讲述的怎么打上门去的方法,脑子里已经飘过无数种。
正当她决定出门的那一刻,那股名为事业心的念头忽然跳了出来。
怎么能因为他,一个不相干的人,耽误我今天原本要去投稿的行程?
想到这里,她立刻把长晓这件事抛之脑后了,拿起写好的稿件,披了个毛茸茸的厚斗篷,出门去了。
从院门出去之前,文落诗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长晓的房间门紧闭着,看样子他也不在屋里。
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不过,反正跟我没什么关系。
她一路穿过春庭酒楼的大堂,走过三四条街,在一派车水马龙中,来到了昨天所见的欲晓书局门口。
如果说春庭酒楼是门庭若市,那欲晓书局便是门可罗雀。甚至连个雀都没有,只有几片枯树叶子,随着冷风荡起,又落下。满目疮痍,冷冷清清。
走近,文落诗敲门一看,才发现今天书局关门了,也没说什么原因。
比起那些一出事就急得跳脚的人,文落诗的情绪一向相当稳定,于是她静静看了看那扇紧锁的木门,也没有觉得太落寞,转头离开,开始在街上溜达。
今日街上的景象与昨日大有不同。
昨日飞雪连天,满城苍白,而今天大雪已经消融过半,又逢未时之初、阳光正好之时,有种在冬年难得的暖融融。街上行人比昨天多了不少,来来往往,却并不会显得拥挤。街边小铺叫卖声也此起彼伏,文落诗特意往书局旁边看了一眼,昨日的老婆婆和她的红苕小铺都没有出现。
冷风吹过,文落诗第一次有了极度迷茫之感,目睹红苕小铺的消失,她甚至会怀疑昨天仅有温暖,只不过是自己幻觉。
可这一切的平静,被团飞驰而来的紫色影子打破了。
那团紫色影子速度极快,毫不留情地撞在路边一个瓷器小铺的桌子上。
小铺的老板是个看上去不到两千岁的小姑娘,正在一旁跟别人甜甜地笑着,细声细气地谈价格,忽然感到面前有一阵风莫名袭来,紧接着,随着紫影闪过,那张桌子被狠狠掀翻,只听一阵连绵不断的碎玉声传来,桌上所有瓷器在一瞬间,成为了一地五颜六色碎片。
碎片大小不一,有的尖指着天、屹立着,有的崩开四散,只不过在一片白色的碎粉末之中,任何彩釉都失去了颜色。
小姑娘盯着满地狼藉,整个人都是懵的。
可那团紫影却不以为意,凑过来看看,见小姑娘好像吓傻了,转头就想遛。
而这一刹那,小姑娘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大喊:“喂,你回来!回来!”
“没多大事,你那几个瓷瓶,也不值几个钱!”
那紫影飘飘忽忽,往文落诗的方向逃来,压根没打算为打碎瓷器而负责。
那小姑娘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此刻面对这人的无理取闹和挑衅,也真的是被逼急了,根本不顾形象,大喊道:“你说没事就没事啊!你把我瓷器全打碎了,怎么说跑就跑啊啊啊!”
她施法跃起,一路御着黄色的气流,追着前方的紫色影子,朝文落诗的方向追来。
周围人纷纷抬头,却只听小姑娘在朝远处大喊,没发应过来这里发生什么。突然,不远处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只见一支笔从不知何处飞跃而起,冲向空中,狠狠打在那团深紫色影子上。
与其说是笔,不如说是个笔一样的法器。笔杆宽大,最上端雕刻着几枝傲然的梅花,周围飘着细碎的雪沫;笔杆中端,图案渐渐变为笔直的竹子,竹叶如刀锋一般横竖交错,刚劲有力;笔杆最末端是一片松枝,松针尖上缀着团团白雪,刻满冬天的印记。笔豪洁白,远远看去,似是飞雪顺势而下积成的弧度。
这样一只小巧玲珑的笔,威力却完全不输刀光剑影。
紫影被打中要害,传来“啊”一声尖叫,紫色光晕迅速散开。那男子现出身形,狼狈地蹲在地上,双手费力支撑着地面,低头粗喘着气。
他缓了一会儿,恶狠狠抬起头,对上一张正在审视他的、冷冰冰的脸。
文落诗见他抬头了,稍稍扬眉,语气平淡:“还想跑吗?要不要打一架?”
那男子撇嘴阴狠一笑,一身紫袍上的鎏金花纹闪着光。他抖抖袖子,站起身来。
面对这样一个瘦瘦弱弱却十分貌美的姑娘,男子只把她当作花瓶,对刚刚那一击不以为意。
“小魔娘,我看你年龄也不大,你当真想多管闲事?”
文落诗往远处瞧了瞧,见周围的人目光差不多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了。
很好,这种场面,围观的人越多越好。
一道黄色气流落地,卖瓷器的小姑娘出现在文落诗身边,一脸惊诧地看着文落诗。
很明显,她没想过有人会帮她。
而且,文落诗跟她年龄相仿,看上去也不足两千岁,却仅仅用一招就能把男子击倒在地!
文落诗向她灿烂一笑,转头看向男子。面对男子的挑衅,她灵机一动,卸下刚刚那副冷气逼人的样子,气势却丝毫不输,眉眼弯下来,甜甜道:“那这位魔郎,看上去年龄比我大多了,怎么却还是被我的法器打倒在地了呀?”
那男子瞬间瞪眼。
文落诗用软软的语气继续道:“而且你比我活的时间长,魔族素来以强者为王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什么时候明文规定过,需要以年龄……”
话还未说完,一道紫光向自己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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