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潮热,黄昏浓郁。
路上的人不是吊带裙就是短裤,表情沉郁又迷醉。
江涉没感觉气氛有多浪漫。
他是去相亲的。
江涉停好车,理了理自己板正的西装。
他从停车场的电梯走,直升餐厅二楼。
只这一会,额角处理过的发丝已经打湿了。
电梯门一打开,冷气吹在江涉身上。
他往订好的位置看过去。
怨气立马跟身上的汗水一样,凝结了,从角落里幽幽抖出来。
显然,另一位当事人还没到场。
江涉脸色更差了,但还保留着应有的体面,向服务员要了一份面巾。
江涉面对落地窗,就着模糊的倒影整理仪容。
好一会,勉强把粘连的发丝打理好,像是特意而为的造型。
江涉的迫不得已又小心翼翼,让他自己都发笑。
他像是在参加极为重要,足以决定今后人生轨迹的宴会。
事实上,这比参加宴会更难应付。
殷舜,殷大少爷列了一份名单,说是给青梅竹马的密友挑结婚对象。
江涉正好在名单上。
前面几个都失败了,江涉是第四个。
什么年代了,殷家大少爷要人相亲人就得来?
他们还真得来。
不但要来,还要来的正式、高规格,面子里子都得到位。
主动拒绝发展关系也不行。
最好是相亲对象拒绝他们,不能反过来。
江家勉强算待在圈子里,但不是顶好。
尤其和殷家比不了。
他家这代又只有江涉这一个beta,本来怎么也跟殷家攀不上关系。
直到这次,机会来了。
虽然分成十几份,好歹也到手里了。
江涉只能去做功课。
殷舜这位密友很神秘,他们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有关对方的消息被大少爷掐得很死,真漏出来给多余的人,也没谁敢到处提。
江涉旁敲侧击,问了前三个当事人,也诡异地问不出任何东西。
几个人的回答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别问。”
以至于到了今天,江涉都不知道相亲对象长什么样。
江涉只能靠猜。
他猜对方的家世没多好。
否则,不该是作为朋友的殷舜来挑相亲对象,也不该挑到他们头上。
但和殷舜的关系一定很好。
很好。
好到殷舜宁愿没了脸面,也要插手这种事。
既然人还没来,江涉点开备忘录。
他又看起来殷舜提的那些要求。
它们实在严苛。
严苛到让人望而却步,古代给公主挑驸马也没这样头皮发麻的条例。
一般人看一会就会受不了,大声宣布告退。
心里说不定还会直问,到底什么人这样难伺候?
所以还没看上三秒,江涉放弃了。
他把手机页面切到和发小的聊天框里。
那边当然知道江涉相亲约在什么时间,刚偷发消息问他:
【怎么样?】
【不方便打字就找个空档说说】
江涉垂眼,一点余光落到对面的空位上。
打字会留下把柄和证据,他直接拨了语音通话,侧头,转向擦得很干净的落地窗。
江涉专程订了江景餐厅。
实在应付不下去,起码坐在落地窗前,他还能分心看看临海市有名的霓虹江景。
说什么来什么。
五彩的霓虹已然亮起,倒影在江水中。
江涉打通了语音,也忍不住回忆起话题对象的资料。
脑子里有的只有一个名字,一大堆要求。
那个名字好像是叫……
元殊青。
江涉稍微放松身体,半靠在椅背上开口:“不知道,人还没来,迟到了。”
眼前的玻璃被光斑糊成一片,江涉忽地发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恍然犹在梦里。
两点又靓又艳的迷人色彩弯成月牙形状,轻轻的,隔着不知多远,融在了斑斓的江水之中。
耳边是凳子拉开的声音。
伴随着餐厅煽情悠扬的背景乐,那声音也轻巧灵秀的样子。
江涉猛地扣手,收起手机,一下挂掉了语音通话。
迟到的人坐到属于自己的空位上,双臂支在桌面。
一双腿应该是恣意地靠搭在一起,鞋跟点地的响动说明了一切。
他的确如江涉所想,行事作风和规矩体面之类的词语不搭,才会身体前倾,将下巴放在岔合的指背上,眯着眼懒洋洋地瞧向江涉。
似乎是混血,但应该混得不多,骨相轮廓更多的是流丽而非深邃。
唯独那双似蓝非绿的眼睛非同寻常。
它们眨了眨,细浓的长眉随眼尾一同飞扬。
暖色的气氛光下,淡红的唇更胜,没有被压掉一丝色相。
“不好意思,江先生,迟到了一小会。”
元殊青缓缓揉开笑颜。
他撩开手指,从额头的发际线一路划到鬓角,弯曲碍事的发丝缠住那截指骨。
像是文艺片里的慢镜头,迟缓又牵扯人心。
濡湿的指腹摊开,晕在江涉的视线里,一如窗外慵懒的夜水澜波。
“……”
江涉突然明白自己遗漏了什么。
殷舜巨细无遗,提了那样多的条目,严苛得叫人发狂,让人冷笑。
理应是最重要的一条却全无踪影。
大少爷都那样在乎了,反而没有多写下一条要求。
起码,来的人得对自己珍重的密友有所好感。
吃饭的过程很快,江涉全然忘记了一开始的不快。
江涉恍惚着,甚至觉得惶恐,已经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躯壳在机械化地行动、交谈,而灵魂停在了刚才的某个瞬间。
犯过错事的手机遗忘在了江涉的衣兜里,亮了几次,他没看见也不知道。
倒是元殊青随手搭在桌边的手机,用餐途中振动过两三回。
只是对方并不在意,仍是慢悠悠地吃饭,想来也没什么重要。
这样的人,每天收再多消息,都是理所应当。
在路上被谁牵绊住脚步,来晚一些也不奇怪。
时间过得太快了,回过神,江涉已经领着元殊青站在电梯门口。
上一轮进去的人很磨蹭,一直占用电梯,数字卡在负二楼很久没有动弹。
江涉变得惴惴不安,越是回味越是慌乱。
他不知道元殊青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因为心里压抑着不痛快,才对自己不咸不淡。
江涉艰难找出话头:“我…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学过的话术技巧忘得一干二净,江涉此时朴质得很。
好像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而元殊青反而是身经百战、风流多情的那个。
把江涉轻易玩弄于股掌之间,拒绝的话听起来也寻常,挑不出问题。
“我晕车,就不坐你的车了。”
“哦,哦……”江涉晕头转向。
他比身边人更高些,表情说不出尴尬还是懊悔,点头起来有些笨拙驽钝:“那电话号码……?”
电梯门开了,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去。
元殊青按的是一楼,目光不移,专心眼前事。
确认完成后,才开口:“我不喜欢通电话,打字聊吧。”
元殊青只加了江涉的聊天账号。
一楼到了,元殊青背对江涉招招手,用以告别。
几个跨步间,电梯门又要合上。
江涉抿唇,看元殊青这么潇洒要走,有些着急。
手掌一下抵在电梯的感应条上,金属门猛地一顿,吊顶的零件拉扯,整个箱体轻微摇晃。
“我……我们下次约在什么时候?”
江涉眼看着元殊青的背影消散,脚步卡在原地,最终没有追出去继续问。
江涉回到家,脑海里时不时闪过那双似蓝非绿的眼睛。
他打开和朋友的聊天框。
往上一翻,就是一些隐藏着不满的话,说得晦暗,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看懂。
发小应该是摸准了江涉这时候回家,几分钟前弹了消息过来,问他事情怎么样。
江涉半躺在沙发上,似乎今天出去相亲一趟,就染上了什么病症,好半天没有打对字。
手机屏幕幽幽泛光,句子时长时短。
最后江涉发出去一句。
【你说我穿石玛那身套装最帅,是真的吗?】
聊天框静了一会,正好够江涉发呆出神。
发小状态栏的[在线]一晃,变成了[正在输入]。
【?不是】
【你什么意思】
*
元殊青没有往家里走。
他就着熏热的夜风,倚靠在江边的栏杆上。
人很多,他的脸隐没在一众暗色的五官里,偶尔靠近的人才会惊觉瞩目。
殷舜打来了五次电话,元殊青一次也没接。
不过相亲结束了,该回一下消息了。
元殊青懒得和陌生人说谎,他的确不太喜欢和人电话通讯。
这一坏毛病或许是认识殷舜后才开始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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