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妙思去帮爹爹送酒时。
见到了他。
当时,就觉得,这个男孩子长的真好看,皮肤比她还要白,可能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他转过头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还带着未消散的笑意,映着的是她的影子。
心中一紧,于妙思抱紧比她小了一点点的酒坛,一深一浅的走远了。
“和你说话呢。”为首一人不过七岁,却长的壮实,站在比他年纪大的周言呈面前丝毫不虚。
正是村里的小石头,他外公是村里的村长。
两家只有他一个男孩,千娇万宠的长大,有了这层关系,他在村里横行霸道,也无人敢多说一句,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这不,吃晚餐时,外公说,人家周言呈不仅人长得俊俏,又会读书。
而他整天就知道下水摸虾,上山爬树,整日里无所事事,让他向他学习。
石头,当场就咬碎了嘴里的鸡骨头。
不过是识得几个字,念些文绉绉的话罢了。
是能弹弓打鸟还是能有他力气大。
周言呈低头,藏起一闪而过的厌烦:“自是不能。”
他父亲本是县衙里的书吏,是六房中的书吏,掌管礼房,经管春秋祭祀,宾兴,考试,乡绅,庆贺等等。
发了洪灾,灾民流离失所,所属地一系列的官员被罢□□放,父亲也不例外,只早早的寻了机会,将他和母亲送了出来。
三岁受父亲开蒙,现今九岁,母亲一心期盼他能好好读书,子袭父职。
自家变以来,母亲从不曾放弃过,每每搬到一个地方,都会用父亲留下来的银两,给他找先生,念了这些年,被夸的多了,他也没甚感觉。
石头眼中透出的嫉妒,他心里已经麻木了。
直到前年,皇上大赦天下,母亲这才决定要回来,在临安府城近些的村子里安定下来,许给了他们家许多银钱,那村长才给了一个破破旧旧的屋子给他们住。
竟想让他撕书,不再念书。
真是恬不知耻。
想到给了先生束脩之后,家中已经所剩无几的银钱,对现在站在面前耀武扬威的石头,心里满是厌烦。
“我不会撕的,我还要读书,让你这种只知道吃和玩泥巴的人望尘莫及。”
他已经九岁了,就算石头动手,他应该也能打的过!
看着胳膊比他腿还粗的石头,周言呈心下一横,口不择言。
石头没有读过书,他只听懂了眼前这家伙说他只会吃,就会玩泥巴,还有这是什么表情,是在嘲笑他吧。
瞬间,脑子里似有烟花炸开,下意识,拳头就跟了上去:“我还会摸虾打鸟呢,你这个书呆子,除了说些酸酸的话,还会什么。”
周言呈只觉肚子一痛,紧接着脸上也被揍了一拳,好像有星星在转。
他试图握住石头的手,不让他再动,可他根本握不住,石头太灵活了,力气又大。
他只能蜷缩着身体,护住头部和腹部,让拳头落在背上,骨头都好像要裂开了。
母亲。
救我。
救救我。
“村长爷爷,你快来!这里有人打架。”
意识模糊间,好像听到了有人在说话,身边传来脚步声,他想睁开眼看一看,身上像是压了石头,动不了身,睁不开眼。
石头!
对,是石头打的他。
他要告诉母亲,让村长将银钱都还回来。
猛地睁开眼,身体上上下下都很酸痛,一动就很痛,他小心的转头脖子,往旁边看去,看到了趴在床边睡得正香的小姑娘。
是那个穿着一身粉色的裙子的小姑娘,抱着酒坛盯着他看的小姑娘。
房里有许多坛子,大大小小不一样的尺寸,应是酒坛,味道浓厚馥郁,他又开始晕晕乎乎,身上又开始疼了起来。
年纪太小,不知这是酒意浓厚,闻着醉了过去。
“麻烦你…送我回去。”
周言呈双眼发直,尽量想保持清醒,伸手想拉住她的衣服,将她叫醒,用尽力气,也只落在了头上。
……
酒坊,后院。
说是酒坊,其实就是在自己家里酿酒,于家后院空旷,放了许多酒缸,于父想了办法,在前后院连接之处搭了棚子,使得天上落下雨水之时不会坏了酒的味道。
附近几个村,只有他一家会酿酒,生意一向不错,家中婆娘自生了思思,坏了身子,不能再生。
他不想休妻再娶,只拿着思思当儿子养,如何选材,如何酿酒,手把手的一点点交她。
这个世道,只有自己有了一门能生存下去的手艺,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现下思思不过八岁,就已经能自己酿酒了,平日里忙不过来时,还会让她去送酒。
这怎么,今天还带了个人回来。
远远的就看见思思半拖半抱着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回来,于父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前去。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伤的这么厉害?”
面部被挨了拳头,已是肿的像块馒头,让于父不适的,还是嘴角流落的血迹。
平日里捡些猫猫狗狗也就算了,今日怎么还捡了个人回来。
“爹爹,你先带他回家去,我去找郎中,然后还要去通知他娘亲。”
于妙思交代了父亲,又连忙跑去村尾的温爷爷家,甜甜的喊了声:“温爷爷好。”
温爷爷做了很多年的大夫,很受村里人的敬重,现在正坐在椅子上搓着艾条。
看见于妙思,笑的见牙不见眼:“思丫头啊,你怎么过来啦?”
手提过箱子就带着温爷爷往家里走,同时将情况也和温爷爷说了个清楚。
“温爷爷,你快去我家里看看,那位哥哥都流血了,我去喊他娘亲过来。”走到家门口,于妙思急忙说了一句,又往反方向跑去。
给何伯送酒的路上,其实并不经过那个地方,她知道周言呈会在那里读书,所以才走那边过去的。
前几次,没有碰到,今天也是想去碰碰运气。
今天运气好,正好他在。
她找到之前寻好的背坡处,轻轻将酒坛放下,双手撑着下巴听他读书。
“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鬓风霜……一蓑烟雨……”
他的声音真好听,就想爹爹打酒时,酒水滴咚滴咚落下时候的声音。
读完一遍,周言呈放下书,眺望远方,打算尝试着自己做一首五言六韵的排律诗。
先生说他的年纪和学识可以去试着考一考童生,明年农历二月,他要下场,挣个功名回来。
四书和经文,先生考校过后,并不是很担心,只要能保持水准,不会有太大差错。
重要的是五言六韵排律诗,作诗才是最让他头疼的。
先生便让他每日读笠翁对韵,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读的多了,作的多了,自然就会了。
一时半刻,这里只剩下风儿和鸟儿的声音。
结束了。
今天,时间好快呀。
于妙思抬头看了看时间,呀,给何伯伯送酒要迟到了。
她将酒坛抱起来,整个人都有些往后倾斜,右脚使劲,将身体撑住。
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抱住。
离开前,她抬手往上看去,原是今天有人找他呀,难怪读书的时间变少了。
咦。
他转头了。
他…在笑。
却并不开心?
整日里,除了酒还是酒的于妙思,现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不开心了却还在笑。
她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吓得赶紧逃走了。
不会是发现有人偷听,才不开心的吧。
于妙思闷闷不乐。
给何伯伯送了酒后,身上没了重物,她走了极快,决定去给他道歉。
虽说她也没听懂,只是觉得他读的好听,才坐在那里听。
等她赶过去时,却发现周言呈倒在地上,在被挨打,打他的那人正是村长的孙子,石头。
她也经常被他欺负,只因石头同她比力气,输给了她。
石头明显失去了理智。
她有些不敢过去。
撞击震动的声音盖过了虚弱求救的声音。
可她还是听到了。
尽管害怕的整个人都在颤抖,嗓子也跟着在抖,却还是用尽全力的大喊出声:“村长爷爷!你快来,这里有人打架。”
石头清醒之后,瘫倒在地,看见眼前不知死活的周言呈,他害怕了,嘴里嘟嘟囔囔:“不是我,不是我。”
“都怪你!答应我把书撕了不就好了,是你惹我的。”
“都是你先惹我的!”
在小时候,她是见过死人的,就像现在这样,先是慢慢的不动了,没了呼吸,身体变得僵硬,那就是就死透了。
想起温爷爷说过的话。
于妙思哆嗦着手去探他的呼吸,还好,还有。
还有,还活着!
强忍着泪水,连拖带抱的将他带回了自己家。
还好,他还活着。
好在,她最后喊出了声。
当晚,两人都发起了高烧,于父被自家婆娘一个蹬脚赶下床,催着去请温大夫过来。
温爷爷揪着下面的胡须,吹胡子瞪眼,他年纪可大了,经不起折腾。
“您老快随我去看看,思思都要烧糊涂了。”
看于父着急的直掉泪的模样,温爷爷神色一肃,连忙回屋摸了个山参带在身上。
于父背着温爷爷一路小跑赶回了家,路上颠簸,温大夫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想着,看在思丫头生病的份上,今日就不同他计较了。
烛光摇曳,温大夫眯着眼,细细感受着指间脉象。
“脉象急促,大惊卒恐,神智散失,故气乱矣。”
“思丫头受了惊吓,我开个方子,你去抓一副药来,煎给思丫头喝。”
于父于母一一答应下来,接着又给周言呈相看,开方。
等于父送完温大夫回来,已接近子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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