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又传来一些笑语,于妙思手心里捏着篮子的提手,指尖泛白,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原是如此。
琳姐姐竟是因为村长叔叔才和她一起玩的,难怪那些小伙伴们总是在琳姐姐不在的时候说她是拖累,号召大家不和她这个外来的孩子一起玩,于妙思心里不舒服,却也不在乎,只要琳姐姐和她一起玩就好了。
她只在乎琳姐姐。
于妙思嘴唇紧闭,闭上眼,泪水滚落衣襟,又站了一会儿,忍不住离开了这个地方,跑到了一颗大树下。
她坐在地上,头埋在臂弯里,任由伤心肆意横行,不知过了多久,呆呆的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神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正要提上篮子就走,盖着的一块布滑落,热乎乎的玫瑰糕已经凉透了。
这样带回去,娘亲会多想的吧。
于妙思眨眨胀痛的眼睛,又坐了下来,拿起糕点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
娘亲总共就买了6块,于父于母各一块,她和琳姐姐一人两块,现下都归她了。
于妙思抬头看向大树,嗓子里噎得慌,她轻声咳嗽了两声,拍着胸口顺了顺。
“真好吃,可惜凉了。”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耳边传来一阵朗朗的读声声,于妙思回头看去。
哦,她还蹲着在,只能看见身后的土坡。
“呈儿,这句是什么意思?”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是一位貌美的女子。
只见一个小孩正昂扬着头颅,大声说出自己的见解。貌美女子摸了摸他的头,鼓励似的点头,又专注于手中的活计。
小孩喝了口水,拿起书来来回回的走,朝气蓬勃的声音驱散了满天的乌云。
于妙思又蹲了下去,愣愣的听了许久。
她虽然听不懂他读的这些好听的句子,但她觉得,他每一句话都像是脆生生的嫩芽,清脆可口。
和那噎人的玫瑰糕不一样。
有了今日一遭,于妙思便很少出门,找那群小姐妹一起玩,在家里整日缠着于父要给他帮忙,借着送酒的机会,去听他读书。
渐渐的,她好似也明白了许多道理。
读书的人也只有了他一个人。
村长家办酒,于妙思本不想去的,毕竟当年琳姐姐后面也知道她知道了,没有再来找过她,见面挺令人不自在的。
但这次于父去了齐州,哥哥要读书,只有娘亲一人去,也太过孤单了。
大不了去了她老老实实的坐一天算了,于妙思手杵着着头,叹了口气。
还不如去听哥哥读书呢。
“就这般不想去呀。”于母做势推了一下,调笑道。
于妙思连忙摇头:“没有啦,只是有些没意思。”
到底是自家女儿,于母安抚道:“我们今天去,礼数尽到了就够了,你父亲不在家,家里生意又离不开人,我们去去就回,不会待很久的。”
“谢谢娘亲!”于妙思嘴角裂开,露出笑容耍宝。
这头两人其乐融融,周言呈处也是喜不自胜。
他方才在学堂读书,被刘秀才叫过去,说是有要事要交代。
书房里除了他还有两位甲班的学子,周言呈拱手向刘秀才行礼,又给两位师兄点头打招呼。
“今日叫你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了解一下你的学问。”刘秀才端坐,捋着胡子笑眯眯问他。
周言呈肩膀松懈,心下一定,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情,面色上没有显现出来。
门外的日头升高,刘秀才的嘴角也不自觉的抬高。
房内的这三位弟子,他们的学问已经足够了,今年就可以下场考取功名,刘秀才眼神眯了眯,不管中了几个,招牌都有了。
现下通过这半日的考校,他反而认为,这三位弟子的机会都很大,稳了。
午后放学,周言呈回了于家,于家母女还没有回来,先去厨房里,将锅灶里温的饭食拿出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周言呈企图稳住心神,嘴角却不自觉地拉大,很快,就将于母准备的饭食都解决完了。
周言呈来回在房子里转了转,窗外日头正高,不如去院子里转转,放松一下。
自从娘亲丢下他,他被于家收养,时刻都在担心自己从此就这样荒废一生,不能完成光宗耀祖的心愿。
进了于家,他低眉顺眼,想要于父资助他读书,他整日整夜想办法,最后发现,原是要哄着那小姑娘,每日陪着她玩,读书给她听,陪着她送酒,这才换来了读书的机会。
只待这次下考场。
寄人篱下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周言呈躺在躺椅上,闭着眼,微风拂过的酒香也不如往日那般令人讨厌了。
刘秀才说,他只需正常发挥,秀才功名手到擒来。
门外一阵敲门声传来,隐隐约约还有焦急的呼喊声,周言呈本不想管,敲门声越来越急,原本舒心的状态被打破,他皱起眉头,忍着脾气,打开了门。
“周公子,我们回来时遇上了江盗,于老爷他落水不知所踪了。”来人正是于老师的随从南北。
“你说什么?”周言呈怒目圆瞪,丝毫不见平日里温润尔雅的气质。
这时也没人注意这些。
“你去村里将于婶思思喊回来,我去衙门看看。”周言呈脑中急转,几息之间便做了决定。
南北慌得拿不定主意,现在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不顾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就要往村里跑,被周言呈一把拉了回来:“你去换身衣服,记住,找没人的时候悄悄告诉他们。”
南北抬头看了他一眼,回道:“是,周公子,奴这就去。”
怎么出了这事?偏偏在这个时间。
周言呈抿起嘴角,再不见一刻钟前的喜色。
不说这边的人荒马乱,于家母女已经告别了村长家。
于妙思小心的看着娘亲的神色,小声说道:“娘亲,你别生气了,她们说的话你不用听,女儿才不会嫁不出去呢。”
村里坐席,一桌一桌菜上齐了,客人们一开始还客客气气的说这话,旁边的大婶突然将话题落在了她身上。
“这是思思吧,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长得这么漂亮啊。”
于母手摸着于妙思的肩膀,笑眯眯的回道:“婶婶可别夸了,这皮猴子可是会骄傲的。”
“现下多大啦?可许了人家?”
大婶歪着头凑过来,一副说悄悄话的模样,于妙思心里想,声音这么大还做出一副怕别人听见的模样。
许是不屑的模样太过于明显,手背传来娘亲手心的温度。
于妙思连忙低下头微笑,把玩着自己身上的络子,这个络子是鹅黄色的配色,编的并不是很规整,甚至还有些毛躁。
但她很喜欢,只因这是她去年生辰时,哥哥送的礼物。
他读书那么忙,还能抽出时间来亲手为她准备礼物,有这片心意就已经够了。
于妙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琳姐姐走过来同她打招呼都没听见。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琳姐姐笑着问她。
她还是那般,能神色如常的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于妙思勾唇一笑:“琳姐姐好,近日可好?”
她已经嫁人了,隔壁村的村长儿子,现在正怀着宝宝,今日回门也是想着能碰到于妙思,便过来找了,一眼望过去,纷纷扰扰的酒席中,最安静的那一个就是了。
就像每次带着她一起去玩,她总是在她背后,以她为主,时时刻刻照顾着她的感受。
可惜她把她弄丢了。
“听说你已经怀宝宝了?真的吗?完全看不出来呀?”于妙思上下打量着,企图发现证据。
琳姐姐被逗笑了,眉眼弯弯:“怀啦,现在还小,肚子没显出来呢。”
于母也回过头来,借着于妙思的掩护,从怀里拿出一个喜封,递给她:“琳儿,这是婶婶给孩儿的喜钱,别推来推去的,不好看。”
“小时候,总是麻烦你带着我们思思,这也是婶婶的一片心意,收下吧。”
话说的这么明白,琳姐姐心下黯然,也不好久待,收下后就离开了。
于母三语两语应付了大婶们的相亲邀请,提出家中有事,带着于妙思离开了村长家。
最先说话的大婶面上过不去,这事没办成,钱也没拿到,焦急之下,又追说了一句:“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她女儿怕也是个生不出来的。”
“不过是个女儿家家的,家里一个男人没有,也不怕被人吃了绝户。”
声音之大,明显是担心于家母女听不见。
众人一看,是周家亲戚,难怪了,隔壁村卖酒的,酿出来的酒没有于家受欢迎,慢慢的两家就拉开了差距,一直心有芥蒂,总说于家的酒可不定是怎么卖出去的呢。
自两家都有了娃娃,周家趾高气扬,只因周家媳妇能生啊,一个个都是儿子。
不知谁给出的主意,周家奶奶就想着,娶了这于家的女儿,酿酒的方子有了,媳妇也有了,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
便差使着自家亲戚过来游说一番。
于母转身,一针见血:“您比我年纪大,我尊敬您,喊您一声婶子,你若是以后再说这些混账话,败坏我们娘俩的名声,我们就去报官,让知县姥爷来判一判。”
听到报官,旁边的人连忙劝解,大婶装作抵不过旁人的力气,气吁吁的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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