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伞初出茅庐的时候,便是南山寺外的少年散花,原本雪月花春秋,红绸配红烛,都是形容美人女子的,因此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山上下了梅花雨,都以为是什么新的奇谈,等到后面揭晓之时,才知道是世子殿下宋清梦携一柄奇伞,于南山寺外拦住了下坠的马车,将九殿下救了出来。
这伞自此也算是闻名长安街了,众人纷纷传世子殿下那伞有多稀奇有多威武,如同一朵紫色的海棠花,飞出的箭雨有多恢弘,纵然这些人连这把伞的真貌都没见过。
宋清梦本是危急时刻才拿出来用过一次,但也就是因为这一次,被众人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叫这殿下精心准备的礼物,变成了个烫手山芋。
不过在他还没向褚星河表达自己的顾虑之前,九殿下就豪气的大手一挥,不知做了什么,只知道第二日的雁荡楼,梅茹安携着一把紫伞登场,一舞方休,再过一日,全京城居然掀起了股风。
人人携一把紫伞,仿佛谁家没有,谁家就是落后了似的。
众人都有攀比心,这一比,自然也人手一把。
宋清梦上街一瞧,只见这伞仿的极像自己那把,登时蹙起眉头觉出不对劲,这质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殿下怕他成为众矢之的,早就把一切提前准备好了。
雀跃之余,也有些失落。
毕竟只有自己有,同人人皆有,还是不一样的。
但是至少可以把伞光明正大当作武器带出去,叫人见了犯怵,也能派些用场。
比方说在臧北的人拦在面前的时候,他只需驾马出来亮个相,再看上一眼,就叫众人都闭上了嘴。
其实这伞的威力到底有多大,没有什么人知道,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那谣言被越传越邪乎,到最后,这把伞竟被传成了什么天降奇兵,又有人说是国库里珍藏的稀世兵器,赠给安国公又传到世子殿下那的。
其实哪有什么稀世珍宝啊?
不过是九殿下扯下衣料随手补的一把伞,有的地方还缝的乱了线脚。
要说这伞从何而来?那倒是国库不假。
只不过,是国库发给司礼监的一把再寻常不过的油纸伞罢了。
所以传言大多数时候只能听听,虽然听起来都叫人发笑。
“发生什么事儿了?”宋清梦看了眼,目光毫无波澜的问道。
“报,大王子同圣女将送亲队伍拦了下来,说是要讨个说法。”
宋清梦垂眸打量了两眼洛桑,随后抬起眼皮道:“大王子,请问缘何挡住我礼部尚书的大婚?请给个说法。”
洛桑看着他,禁不住有些犯怵,道:“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直接向我问话...”
他话没说完,被央金拦了下来,道:“对不起世子殿下,大王子不知道你,很少见到,实在抱歉。”
帘子里的褚星河手指轻轻一蜷,又松开了。
“世子殿下?我怎么不记得朝中有什么位高权重的世子殿下?谁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洛桑问道。
宋清梦闻声,轻轻勾起嘴角道:“我是假冒的?好,我是假冒的...”
他话音刚落,抬手抽出那把伞,于是刺刀便刺了出来,正停在洛桑的脖前一寸。
洛桑一顿,张着嘴说不出话。
“如果我是假的,我说你是假的,你能证明自己是真的吗?如果不能证明,那我现在杀了你,是不是也算不上罪名?”宋清梦将伞收回,垂下眸子。
“你...我!”洛桑气道:“我怎么不能证明!我就是大王子!再说了,你在这儿和我讲这些就是在混淆视听!我才不被你牵着鼻子走!”
他说的义愤填膺,宋清梦听了,笑了下,心说这人倒是也不蠢,能看出来自己什么用意。
“好,”宋清梦道:“本殿下权当相信您,但是还请大王子想想,这争端到底是谁先挑起的?这混淆视听又是谁先动手的,可莫要给宋某扣上顶不讲理的帽子才是。”
洛桑显然被气得不轻,又知道说不过他,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就说吧,我不管你们什么官员皇子世子的,我就想问问,我臧北来这儿小半年了,谈判什么时候能结束?本王子还没大婚,你们这倒是结上亲了,这个说法必须给!”
“今日若不给我个确切的日子,本王子绝不离场!”
“绝不离开?”宋清梦一记眼刀撇过去,眼尾红的惊心。
“你敢吗?”
“世子殿下。”
眼见洛桑被宋清梦唬住了,生怕两个人真的打起来,央金伸手将洛桑拦在了身后,严厉道:“退下!”
随后就见央金一手搭在肩上,在马背上向宋清梦行了个礼。
只是这礼还未礼毕,便被宋清梦抬手拦下了。
“圣女殿下不必如此,本殿下倒也不会真的为难大王子,只是希望叫我大楚送亲队伍离开,而且我同九殿下,并不能在两国邦交上插手,还请去东宫请示储君殿下,莫要叫在下为难才是。”宋清梦温声道。
本以为圣女一直是好说话明事理的人,宋清梦这话说完之后,她就应当带着臧北的队伍回去了,没想到她却什么都没有动作,双方仍然在僵持着。
半晌后,一双细长的手指从马车中伸出,一人探出头来,不是别人,正是送亲的九殿下褚星河。
宋清梦注意到,央金看向褚星河的瞬间,犹如溺水的人游到了岸边,抓住了上岸的石子。
“臧北圣女,带着皇子大闹友国的送亲队伍,这事儿传出去,只怕不好吧。”
但褚星河的语气却并不温和,甚至能听出冰冷的躲避之意。
“殿下,大王子并非故意为之,只是臧北来此之意已经十分明确,而且早就提出来过,只是迟迟等不到答复想要一个回答而已,如此一拖再拖,是不是不尊敬友国!”
来大楚的人都从未见过圣女这般据理力争的样子。
事实上,她总是给人一副任人宰割,遇事退避三舍的错觉,在朝中更是很少说什么话,一说话,听起来不像是什么臧北的圣女,更像是个和事老。
也就是这样一个印象,叫大楚众人都以为央金是个好欺负的寻常女子。
其实怎会如此?
既然能成为圣女,怎会半点谋略没有,甘心一辈子做一枚棋子?
就算是心甘情愿做臧北的棋子,知道了那事儿之后......
宋清梦禁不住想起那日央金的神情,与平时相比多了些懵懂,同时亦少了些许的沉稳。
年方二八的姑娘家家,小小年纪就如此沉得住气,如果不是性情本就呆,不问世事。
那就是早已看破,知世故而不世故。
褚星河听了她的问话,似乎也有些意外,道:“圣女,刚刚世子殿下也说过了,有什么事儿理当找本君哥哥储君商议才是,本君,说话不算数呀。”
圣女盯着他,迟迟不挪目光。
那褚星河也不怕,满眼笑意,仿佛叫人陷入了他的温柔乡中,好商量的很,但也半步不退。
果不其然,半晌后,央金还是败了下风。
“既然如此,我们在此僵持也不做好,洛桑...”
“我哪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啊圣女殿下!本王子又不是狗!再说了,我们明明有理!您若是怕了,就交给我,我今天偏就赖着不走了!”洛桑怒道,转头看向宋清梦,底气瞬间又不怎么足了。
宋清梦歪了歪头,见圣女攥着马缰绳的手指分明捏的更紧了,半晌后,女孩说道:“走吧,去找储君殿下。”
洛桑见圣女如此发话,便知道自己没有继续僵持的道理了,就算心中再不服,但那毕竟是圣女,圣女自有神仙指引,定有自己的道理。
他想到这里,看宋清梦不爽也只得咽下这口气,转头跟着央金走了。
褚星河见状,缩回到马车中,宋清梦扭头看过去,禁不住勾起嘴角。
良辰吉日,快要初春,朝气蓬勃。
雪化了,风也跟着轻柔,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目送常罄恩离开之后,宋清梦还是湿润了眸子。
这去西沙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要说长,足足有十几二十日,要穿越草场和沙漠,换三匹马走千山。
要说短,自上次一别也不过几百日,如今再度道别,早已不是过去有所眼缘的人。
他们是兄弟,是同甘共苦、一并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朝堂险恶,常罄恩抛下官名和家族一走了之,而剩下的两个人,还在为胸中的宏图大业,为平定天下而继续向远方而战。
这些选择,是对是错,无人知晓,也无人能评判。
“你们小时候的关系就那么好,怎么现在分开了一点都不难受?”宋清梦看向褚星河,轻声问。
其实他知道,褚星河不是不难受,只是习惯了将太多的伤感的情绪藏在心里,去做那个坚如磐石无可撼动的帝王。
“我只是想,或许京城的生活太单调也太乏味无趣了,我和他,又或者小郁孤和徐知章......”
“都该离开了。”
宋清梦目光一缩,偏开头,抹了下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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