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从领口灌入,贴着皮肤滑过脊骨,平齐的短发荡扫着锁骨,唐枫被发梢刺得战栗了一下。
“上车。”李恪的声音带着比风更冷冽的味道。
唐枫垂手攥拳,指甲紧紧勾着袖口的扣子锁紧衣袖,阻挡风的闯入。
“我不上。”她说。
唐枫看到李恪的眉骨向下压了压,心头的鼓七上八下敲了两下,她默不作声测算着李恪踩油门撞上来,然后和她同归于尽的概率。
很大。
这狗东西什么都做得出的。
但唐枫怎么可能让他拿捏。
于是下一秒,唐枫脚步一撤,一声不吭直接朝着车驶向的反方向撒腿就跑。
她又低估了李恪的行动力——刚跑出不到五米后,唐枫就听到身后重重的摔车门声,往后瞅了一眼,李恪竟然冲着她追了上来。
我靠啊……李恪你真是狗啊……
五米的距离很容易被拉近,但唐枫逃跑的决心让她苏炳添附身,脚下踩了风火轮一样地越蹿越远。
李恪穿着修身的夹克和长裤,发挥不出全力,眼看着距离竟然被唐枫越拉越长,他眸光一凛,扬声喊:“有小偷!”
“卧槽(二声)?”唐枫不可置信边跑边回头。
真不做人了是吧李恪!
旁边路人被这声吸引,先是瞅到前面疯跑的唐枫,心说这姑娘长得也不像小偷啊。
再转脸看后面疯追的李恪,心说他长这样他说什么都对。
于是三秒后,道路两边自动刷新出四五个边喊着“抓小偷,就是短头发提箱子那女的”,边冲刺着向唐枫奔去的NPC。
“卧槽(四声)!”唐枫有的时候真踏马想报警。
在众人拾柴火焰高,以及唐枫发现追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决定趁早放弃反抗不然真的药丸了的情况下,两分钟后,唐枫在一家便利店前伏法归案了。
冲在最前面一热心好汉准备将唐枫摁倒在地,但被赶上来的李恪挡在了前面。
李恪攥住唐枫的一只手腕,又伸手去够她的另一只手,唐枫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李恪淡淡抬了抬眉,意思是,要不你看看形势?
唐枫继续瞪。
但两只手还是被李恪扯住别到了身后,李恪的一只手攥住唐枫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腾出来拦下了路人报警的电话。
“我就是警察,不用报警了,谢谢大家的配合。”说着带着被从真实意义上掣肘住的唐枫向自己车的方向走去。
身后路人们才慢慢缓过劲来。
“什么情况?真是小偷吗?”
“靠,不会我们也是play的一环吧!”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的长得有点眼熟?”
“得了吧,是个帅哥你就眼熟,散了散了。”
“奶个腿的想做个好人好事还被喂一嘴,老子和这些臭情侣拼了。”
“……”
唐枫几乎算是被甩进车里的,因为她不配合,一路都在试图踩李恪的脚,且踩中了几次。
李恪把她“押”到车门的时候脸色是铁青的,脚趾头估计也差不多这个颜色。
坐进副驾,车门上锁,唐枫逃生的后路算是绝了,她识时务者为俊杰地认命下来,视线追着李恪继续铁青着脸从车前绕过走向驾驶座。
李恪的车里有种冷淡的水调沙龙香,她观察了一下,没有车载香薰,应该是李恪身上留下来的,散发着和他本人一样的,不近人情的味道。
驾驶座车门打开,李恪坐进,又“嘭”地一声把门摔上。
“啧,小心点。”唐枫心疼车门。
李恪启动车辆,挂着P档,但把空调热风打开了。
热风从空调出口涌出,唐枫干脆把手伸到出风口,烤火的姿势左右翻转着,给自己快冻僵的手回温。
车里长时间的静默,唐枫也不急。如果说在其他任何人为刀俎她为鱼肉的情况下,她可能都会着急想办法逃脱。
但如果刀俎是李恪就没关系。
因为如果问题不大,李恪不会搭理她。
如果问题严重,李恪不会放过她。
如果问题严重到今天这种情况,那她基本可以宣告死期了。
所以一切挣扎都没有意义,但死之前也要做个暖和鬼!
唐枫继续烤着手,身旁的人终于开了口。
“为什么躲着我。”
唐枫手指悬空在空调出口处摆了个龙爪手的姿势抓了抓,“没看清,我以为有人绑架呢。”
这话说出来唐枫自己也觉得扯,但她也懒得编其他,死到临头还有啥区别呢。
那边静默了几秒没有动静,唐枫没忍住抬起眼偏头看过去,正对上李恪看过来的视线。
“我再问一遍,为什么躲着我。”
这双眼睛冷得可怕,像冰封的孤山直直盯向唐枫,带着逼人的压迫感,让唐枫一时不太敢直视,但又无法逃避。
唐枫不确定他这股气势是源自于这个问题,还是他被她踩伤了的脚趾。
于是她继续装傻:“还能为什么,不就是……”
李恪打断了她,“不是说嫁给威廉王子么,为什么现在在这。”
一记直球打了过来,唐枫迎面被击,大脑程序卡了半秒,然后艰涩地混乱运行。
“我才知道他竟然已经娶了凯特王妃了,这个渣男!呸!晦气。”唐枫骂道。
空气安静了那么几秒,唐枫有种连个蓝牙放首歌来缓解一下此刻死一样尴尬的冲动,《忌日快乐》这首就很合适。
李恪轻吐出一口气,他收回侧向唐枫的身体,看向前挡风玻璃,长睫轻而缓地眨了下。
“那你现在在干嘛。”
“在暖手。”唐枫说。
她说完这句听到了旁边清晰的磨牙声音,唐枫觉得李恪大概率在后悔刚才没和她同归于尽。
她舔了舔嘴唇,重新说:“你不是都看到了么,我在做化妆师。”
唐枫侧身转向李恪,微笑向李恪伸出手来,“重新介绍一下,坐在你面前的是国际专业化妆师。”
对上的是李恪古井无波的眼睛。
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没有伸出手,也没有接她的话,只是看着她。
让唐枫觉得,一切都没意思极了。
她撇了撇嘴,把手收回。
却被拽住了。
天气那么冷,李恪只穿了件夹克,他的手却泛着潮湿的热气,在车子闭塞的、狭小的,又晦暗不明的空间里,紧紧握着她的手。
上学的时候唐枫学过,固体导热的速度是优于空气的,李恪的手证明了这点。
她烤了半天没有回温的手,在李恪手掌的包裹下,慢慢恢复了热气。
她贪恋这点热气,没有甩开他的手。
“你放弃RA(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的学位,就是为了做这个?”
唐枫不喜欢李恪的语气,就好像她做的“这个”是什么下九流的勾当。
即使她夸大了自己的职业和成就,在李恪眼里也就只是个“这个”。
“你剑桥毕业,不也是在别人婚礼上唱歌么。”唐枫本能反击。
她已经顾不得什么体面和教养,只是想在这次重逢后的第一次正面对峙中占得上风,就像在之前每次的争执中一样。
她没料到李恪会解释。
“我来唱歌是因为——”
唐枫下意识在心里接:是因为你。
因为苏寒在直播里提到过她的名字,因为不久前的那次见面后李恪让人查到了她的去向,因为他知道她今天会在。
但,李恪说。
“大白和苏寒是一起在福利院长大的,父母双亡彼此依靠,婚礼的前一个月大白找到我想给苏寒一个惊喜,我没有拒绝。如果你觉得在他们的婚礼上唱歌,可以作为你攻击的理由,那,请你随意。”
李恪语调波澜不惊。
唐枫内心狂风大作。
玛德,完败。
竟然一不小心被李恪站在了道德的高地上,不仅抨击了她的行为,还重创了她的世界观,让她怎么找补都里外不是人。
毕竟同为这场婚礼的增色者,他是为了完成一个心愿,而她是真的来赚钱的。
关键是她明知道李恪是故意用这套说辞来压她,她竟然想不到如何反击。
唐枫恨不得自己今天是唱歌的那个,因为她这会儿脑海里闪现的是依萍的那句“你是来消遣的,我比你高贵,我是来赚钱的”。
她想不到回复,用了两下力气想要挣开手,但李恪的手掌像一把潮热的锁紧扣着她,动弹不得。
车里的温度越升越高,空气变得浓稠起来,唐枫好像能感觉到,李恪炙热的体温不只通过他的手,还通过呼吸侵染着她的身体。
他们对视着,空气在视线的追躲中被搅浑。
她听到李恪的声音,在潮热慢涌的空间里响起。
“小枫,你可以和我说。”
唐枫猛地从莫名的迷失中清醒。
她力气蓦地大起来,胳膊向后猛地收起,终于甩开了李恪的手。
“说什么?说我为什么辍学回国做化妆师的事吗?”唐枫说,“我不觉得给别人化妆比留在伦敦学画画低贱到哪里。”
“我没说低贱。”李恪说,“你不要——”
“你确实没说,但你就是这么认为的不是么。”唐枫看着他,“不过不好意思,我刚刚好就是以这种低贱的职业为梦想,我喜欢并享受做这件事。如果作为前任,脏了你的履历,我很抱歉。”
李恪无声地看着她。
“再说一遍,别找我了。”唐枫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她的手扶在门把手上拽了几下,而后“咔”的一声,车锁被打开,李恪放走了她。
乌云蔽日,天气阴得像是不打招呼直接跳到了夜晚。
冷风依旧凛冽,外面和车内巨大的温差让唐枫浑身的皮肤瞬间紧绷起来。
但她没停下来,头也没回地继续往前走。
暂时不知道去哪,但要往前走,离开李恪的视线。
什么“梦想”、“喜欢”、“享受”,只是唐枫拿来搪塞李恪的措辞。
比起承认她彻底跌入了泥淖的现实,这种对于虚无缥缈的任性追求更符合她给自己的预设。
公主要始终昂首挺胸,绝对、一定,以及肯定,不可以落难!
如果陷落,那也只能落入自己心甘情愿为自己挖下的,精致昂贵的陷阱。
他可以不理解并质疑她,至少他不必同情以及可怜她。
唐枫昂首挺胸走了不知道多远,她猜测已经走出了李恪的视野,于是撇撇嘴,准备放声哭出来。
她允许自己放纵一次情绪,不能再勉强自己憋着,不然就太委屈了。
李恪真的很讨厌,小时候就总是喜欢和她拌嘴把她惹哭,这些天才见了几次,她都要把这几年没哭出来的次数哭完了。
唐枫吸了口气,闭眼刚起了个势,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只好戛然止住,拿出手机。
屏幕上是一串陌生号码,唐枫想拒接,又怕是兼职电话,于是接起。
“我是李恪,为什么拉黑我。”
唐枫:“……”
她是不是和李恪做过什么类似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承诺。
没完了是吧。
她刚要化悲伤为愤怒,把眼泪化作子弹冲着电话发射出去。
但在开口的前一刻,唐枫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从前的号码早在回国前就注销了,李恪不应该知道她的新号码。
他知道的,是“唐娇娇”的号码。
而拉黑过他的,也是“唐娇娇”。
听到电话这端无声,李恪再次开口:“我被人欺负了,想见见你。”
唐枫:“……”
靠,真把老娘当替身了是吧!
不对,真把“唐娇娇”当替身了是吧!
死渣男!
如果不是残存理智尚在,唐枫都想原路返回把李恪从他那辆奔驰小跑里拎出来揍一顿。
她气沉丹田,对着电话道:“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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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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