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两人浮出水面，九方宸甩了甩头，兴奋道：“师尊！怎么样！”
裴瑾疏急着给他擦掉眼上的水珠，没好气道：“你行！你是真行！赶紧回去换衣服！”
“我们一起回去啊。”
“你先走，我有点事。”
“啊？可你都湿透了呀。”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让你先回去你就回去。”
九方宸耳朵动了动，点点头说：“那好吧，我先回去了，师尊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裴瑾疏看着他高挑的背影，突然道：“等等。”
“嗯？”九方宸转身。
“这算是好事吗？”月色下裴瑾疏湿漉漉地看着他，就那么一瞬间九方宸几乎生出了裴瑾疏在讨好他的错觉。
压下心里这莫名其妙的想法，九方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天大的好事。”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湖面上飘荡着。
目送九方宸远去，裴瑾疏低下头，轻声唤道：“哥，你出来吧。”
雪色华光从天而落，含着怒意的声音传来：“空明剑法你教给他了？”
裴瑾疏点点头。
裴瑾晞眉目凌厉，一字一顿质问道：“你还记得剑法在什么情况下能传族外血脉？”
裴瑾疏沉默了片刻，终于低声道：“夫妻。”
“你还记得？！”裴瑾晞心里地火烧得更旺了。
两人站了一会儿，裴瑾疏扯出个笑脸，抬起头来，“哥，氏族都没了，哪还有那么多规矩呢。”
“你别给我嬉皮笑脸，你若真是这么想就罢了。”说着，裴瑾晞上前扯住了裴瑾疏的领子，伸手从他怀里摸出了一枚同心结。
“哥！”
看着那张笑的比哭的还难看的脸，裴瑾晞痛心疾首，“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当真是疯了啊清许！”
裴瑾疏有些痛苦地咬了咬唇道：“哥，我有数，不该做的事情我不会做的！”
“你要是有数剑法就不该教！你要是有数这东西就不该留着！”裴瑾晞恨恼地晃了晃手上的同心结，继而狠狠扔在地上，他抬手戳着裴瑾疏的心口，“你要是有数，这里一开始就不！该！动！”
怒喝之后，裴瑾晞喘息两声，“今天是我第一次警告你，不要再有下次。”说完便甩手离去。
裴瑾疏站在那里，看向地上的同心结。
那是九方宸买了之后丢弃的，他买这同心结的时候看着的是栾清雅。那是天之骄女，不可轻易触碰的月亮，九方宸和栾清雅的背景差异简直云泥之别。
裴瑾疏在捡起这枚同心结的时候为九方宸辛酸，同时他有些窃喜于两人之间的差距。
他为这肮脏的窃喜羞愧，可是，他的九方宸怎么就配不上栾清雅了？少年得志，天资聪颖，容貌出众，心地善良，他注定求而不得的人，怎么会配不上别人。
裴瑾晞走了两步见裴瑾疏站在原地没动，他又是一阵上火，“走啊！就非要在这儿吹这个风吗？”
裴瑾疏转过身，笑着追了上来，“不吹不吹，回去吧。”那眼睛分明是笑着的，可裴瑾晞却看见里面像是装了水，摇摇欲坠。
他终究是心疼自己这傻弟弟，牵住了他的手，恼怒道：“傻瓜。”
裴瑾疏笑了两声，反握住裴瑾晞的手，向归处走去。
“哥，你记得小时候你领我去摘果子吗？当时你就是这么牵着我，我们走了好久……”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也渐渐隐去，刚刚那早已安静下来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的身影。
九方宸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同心结，他弯腰欲拾，却看见自己的手在发抖。
粉线和浅绿线交织，中间嵌着一对编织鸳鸯，和自己在晚春夜宴上丢掉的那枚一模一样。
九方宸抱着头蹲了下来，之前种种浮现在他的脑海，他脑子乱的快炸开了一样。
他本来就没打算丢下裴瑾疏单独离开，只因为感觉到了裴瑾晞来了才佯装先走，也是他好奇心重偷偷转了回来想听听俩人说什么，他以为说的是剑法的事，没想到越说越不对劲。
直到裴瑾晞扯出了这枚同心结，简直像个雷劈在了脑子里，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克制不住地颤抖，心脏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一样。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蹲了许久，忽然站起来向前跑去，腿蹲麻了还摔了一跤，可他完全顾不得什么腿麻眼睛痒了，仓皇地爬起来后又疯了一样往前跑。
******
寝房内的陆世长出了一口气，扶着肩膀扭了扭头，今天可真是把他给累坏了。
各大门派不管是真心相交的还是走个过场的，今天都派了人来慰问，仙尊们应接不暇，他也不得不参与了应酬。
为了让九方宸好好休息，所有想探望的人都被他们婉言谢绝了，但也不乏有些人很是固执难劝，尤其是栾清雅，跟着缥缈仙宫来了一次，又跟着栾氏来了一次，就想看看九方宸。
雷子赫担心就让栾清雅一个人见了九方宸不合适，于是便安排了陆世去应付栾大小姐。
陆世是好言相劝，甚至亲自送了二里地才把栾清雅送走，没想到栾清雅不死心啊，陆世这刚回到院子，就看见栾清雅骑上了他的墙头。
两人面面相觑，栾清雅“啧”了一声，一脸懊恼：“嘿，翻错院子了！”
女子半夜翻男子的墙传出去那还好听！
陆世接了栾清雅下来，这次亲自把她送回了缥缈仙宫的休息处，再三叮嘱明天再来才回来。两个休息处距离还不算近，这给他一通折腾。
正当他终于能喘口气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不会又有谁翻进来了吧？陆世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推开了门。
院子里落汤鸡一般的九方宸站在门口，气喘吁吁，一脸无措。
见他出来，九方宸抬眼，眼中一片茫然地看着他。
“师兄，你那天说捋明白跟我说，你捋明白了吗？”
******
九方宸身上穿着陆世的寝衣，手里捧着杯陆世给他的热水，人坐在陆世床上出身半天，不可置信道：“你早就看出来了？”
陆世系上寝衣的带子，看了九方宸一眼，“啊。”
九方宸：“还有谁知道这事儿？”
陆世爬上床，整理着被褥道：“我，我师尊，没了。”
九方宸匪夷所思，“师伯看出来就罢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好看啊，师叔对你那么好，师尊老因为你对师叔的态度生气，久而久之就看出来了。”
“你觉得他对我……那么好？”九方宸声调都变了。
“可不是。”
“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陆世抱着膝盖，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说来你俩也奇怪，就拿去年夏天九州云崖的爬山比赛说吧，师叔得了头彩，奖品是一对玉狮子。他一个给了隋膺，另一个满心欢喜想给你，结果你站在树底下看都不看他一眼，我看他可尴尬地在那儿犹豫了好一会儿把另一个也给隋膺了。”
是这样?
那天是个大太阳天，裴瑾疏在耀阳中挽着袖子笑着从山上走下来，头上还有层薄汗。隋膺一见裴瑾疏就扑了上去，不管不顾地搂着裴瑾疏的腰一阵吹捧撒娇，裴瑾疏笑着把他提溜开，两人喜笑颜开地说着话。九方宸实在看不下去这师慈徒孝的黏糊劲儿，直接扔下了手上早就准备好的水和毛巾，闭眼靠在了树上。
在一片蝉鸣聒噪中，只听见隋膺喊着：“这个好看！给我吗？”裴瑾疏“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道：“这个也给你，凑一对吧。”那番对话听的九方宸牙根发酸。
“不对！”九方宸倾身向前，急道：“师尊说的是把两个狮子给隋膺凑成一对儿，他就没打算给我！”
陆世忍不住戳上了他的眉心，没好气说：“那不是你一脸不想要他才两个都给了隋膺，不然怎么一开始不直接给隋膺两个，还得分两次给？”
九方宸哽住了。
“这种事情多得很，师叔什么事都惦记着你，倒是你不知道怎么就生气了。我有时候觉得师叔对你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不知道做了什么惹恼了你，看着都可怜人。你有时候说我师尊针对你，可话说回来他看师叔这样能不心疼吗？”
九方宸埋进被子里，真的是这样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若是现在就已经……那么前世…….
像是冰锥顺着他的脊梁扎了下去，刺骨生疼。
九方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生生截断了自己的想法，迫使自己不想下去。
“你还好吧？”陆世爬了过来，撑着脑袋躺在九方宸面前，有些担忧的样子。
“我，不大好……你说，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陆世想了想说：“我觉得吧，师叔也没打算越界，他不能越也不该越。等你出师之后，如果不留在九州云崖，你俩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天天见面了。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平日对他好些他就很高兴了。”
见九方宸双目呆滞，陆世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你不会装都装不出来吧？”
九方宸一个晃悠回过神来，“装是能装，可是，我这，他这，啊！！！你说他为什么喜欢我啊？我平常也不听话，对他也不好，像你说的我还阴晴不定，你说我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就这张脸？啊？”
一边说着九方宸越来越激动，把自己的脸拍得啪啪作响，几下脸就肿的老高。
陆世忙扯下他毫不留情的巴掌，“哎哎哎！你轻点，再伤了眼睛！”
“师兄我真的不明白啊，真照你这么说我在师尊那里就除了这幅皮囊一无是处啊，师尊有这么肤浅？”
“当然没有！”陆世忍不住拍了他脑袋一下，这么聪明的人这时候看起来怎么就那么愚蠢呢！
“你自然有你的好处。就像平日你和隋膺打打闹闹，嘴上互不相让，可关键时候还是护着他，他喜欢的芝麻酥饼还是时不时做给他吃。你对师叔也是啊，在无尘界里你舍命找九转赤佛心，谁都会感动的。”
“这俩人……”九方宸沉吟了一下，认真看着陆世问：“是不是都有受虐倾向啊？”
陆世：“……”
“师兄你从头跟我说，你是怎么发现的，哪些方面你觉得师尊喜欢我，还有哪些事上我误会他了你帮我捋清楚了。”
陆世长叹了一口气，今天注定是个不眠夜啊。
两人彻夜长谈，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谁先撑不住睡了过去，才结束了这场颠覆九方宸两辈子认知的谈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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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惊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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