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磋结束，莫惜欢走到两人身边，对荒昼开口：
“你不是西域人，不必对他行礼，也不必称他殿下。”
荒昼盯着花血牙，思忖：
“不称殿下，那该如何称呼？总不能称‘门主夫人’吧？”
“叫名字就好。”
花血牙汗颜，运行易容术，变回女身，重新梳好发鬓。
荒昼盯着这一幕，十分惊奇：
“这易容术实在神奇，男女变换，就在转瞬间！”
说着，推了一拳莫惜欢的肩膀：
“惜欢，你好福气啊，一台花轿娶了‘两位’绝世美人！”
“阿鞘，刚才的赌局，你输了。”
莫惜欢没有搭理，转头看向花血牙。
“我知道，我愿赌服输。”
花血牙看着两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子，淡淡问道：
“莫惜欢，这是你那‘一年之约’的把戏吧？”
“往后一年，你打算让这位北门主教我提升武艺？”
莫惜欢回答：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阿鞘姑娘，惜欢的意思是……”
荒昼又对花血牙比出三根手指头，灿烂一笑：
“除我之外，你还有三位师父，没有拜。”
花血牙一怔：
“什么？”
“没办法，你夫君那么强，你想在一年之内变得和他一样强，不多拜几个师父，怎么行？”
“时间不早了，今日行程紧凑，这些以后再说。”
莫惜欢打断两人，准备离开：
“阿鞘，走吧。”
“等等。”
荒昼却喊住他，扭着脖颈，语气挑衅：
“惜欢，虽然我嘴上捧你，却不知道，你最近的武艺如何？”
“算起来，咱俩也好久没有切磋过了……”
莫惜欢脚步不停：
“下次吧。”
荒昼邪笑：
“怎么，连你的妻子都敢应战，你却不敢？”
莫惜欢听到这句话，停住脚步。
花血牙也忍不住，瞄了他一眼。
两人相识以来，除了除夕夜的“梅园大战”，花血牙还真没看过莫惜欢认真出手。
在武学方面，莫惜欢一直表现得神秘莫测，高高在上。
这让花血牙产生了一丝期待。
假如，莫惜欢和三回合“秒杀”自己的荒昼对战……
胜者会是谁？
不过，话虽如此，莫惜欢今天确实不适合打架。
他除夕的旧伤未愈，昨夜的“真心话游戏”又添新伤。
要是和荒昼搏斗起来，恐怕吐血都要吐半升。
想一观他的身手，还是等下次吧。
“怎么样，门主大人，来一局么？”
荒昼不知道莫惜欢受伤了，依然在挑衅。
花血牙连忙解释：
“荒昼，今天不行，他有伤……”
“好。”
莫惜欢却淡淡打断。
“你？”
花血牙惊愕的望去。
“无妨。”
莫惜欢拍拍他的肩头，就走过去了。
“这还差不多。”
荒昼爽朗一笑，对花血牙说道：
“阿鞘姑娘，为免波及无辜，请你退到场外三十尺，再行观战。”
“啧。”
花血牙见莫惜欢态度坚决，只能作罢，走到场边。
练武场中，两人各自摆出格斗架势，荒昼开口：
“老规矩，一百。”
“嗯。”
莫惜欢点点头，目光骤然变得犀利！
不远处，花血牙一怔。
一百？是指一百回合吗？
相比三回合就被撂倒的自己……
花血牙心里，真不是滋味。
切磋正式开始。
莫惜欢和荒昼闪电般，同时掠向对方，缠斗在一起。
啪！啪！啪！
两人的击打声，拳拳到肉，铿锵有力。
每招每式，都携着呼啸之风，吹起飞沙走石。
“……”
花血牙看着眼前一幕，目瞪口呆。
莫惜欢即便带着伤，速度也不比他这个顶尖杀手慢，力量更是与荒昼不相上下。
所以，他会被荒昼三回合秒杀，莫惜欢却能打一百回合。
这就是血淋淋的差距！
眨眼间，五十回合过去。
场上的两人越战越酣，伴随一声声低喝，地面的沙石剧烈翻滚。
场边的石壁木架也受到波及，断裂的断裂，破碎的破碎。
巨大的打斗声，引来一些门派子弟。
大家聚在远处，惊叹议论。
“你们看，门主和北门主在切磋！”
“真是神仙打架啊！”
“是啊，赤手空拳，居然能打出虎啸龙吟的气势！”
“……”
花血牙伫立在场边，也看得心驰神往，入迷了。
原来，这场气势磅礴、龙争虎斗般的对决，才是莫惜欢要向他展示的，巅峰的美景！
很快，到了最后一回合，决胜阶段。
花血牙紧张地握拳，为了看清战局，脚步向前一踏。
却发现，莫惜欢的状态，好像不对劲！
只见荒昼抬手，劈向莫惜欢的颈部。
莫惜欢急忙侧身闪避，却气息一乱，导致脚步偏了一寸。
换做普通人，根本注意不到这个细节。
但，在北武门门主荒昼眼中，这个微小失误，就是千载难逢的致胜契机！
荒昼眼神一凛，脚下横扫，正中莫惜欢倾斜的脚踝，让他失去平衡。
接着，飞身跃起，劈出一记铁拳，砸向他的心口！
“等等！！”
花血牙脸色骤变，下意识冲过去。
昨夜，莫惜欢的心口被他刺伤过，如果受这一拳，后果不堪设想！！
下一秒。
轰隆！
一声巨响爆起，沙石乱飞，烟尘弥漫。
“呃！”
花血牙被迎面飞来的碎石划破脸颊，脚步一停，抬手遮挡。
等沙尘散尽，他才放下手臂，看清眼前的景象。
只见莫惜欢躺在地上，身下的地面碎裂下陷。
荒昼跪在旁边，右手握拳，停在他左胸上方的一寸位置。
很显然，荒昼及时收力了。
不然，这一拳，会把莫惜欢的心脏碾碎！
“莫惜欢，你没事吧？！”
花血牙飞跑过去，看到莫惜欢脸色惨白，冷汗涔涔，顿时感到不妙！
“没事。”
莫惜欢却推开他，撑起身子，被荒昼拉起来。
两人虽然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却又非常痛快。
与对方“啪！”地击掌，以示友好。
“我输了。”
莫惜欢坦然一笑。
“哈哈，我也只是险胜！”
荒昼爽朗一笑：
“不过，惜欢，你今天的状态好像不对啊！”
“怎么，娶了媳妇，就忘记练武了？”
“哈哈，也许吧。”
“这怎么行？”
“今后，阿鞘越来越厉害，你却止步不前，小心被家暴哦！”
“……”
花血牙站在旁边，看着两人谈笑风生，一时愕然。
他从来没见过，莫惜欢露出这种神态……
酣畅淋漓，轻松自在，怡然谈笑……
看荒昼的眼神中，充满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这一刻，花血牙心中，突然感到一丝落寞和向往……
有朝一日，他也想和莫惜欢展开一场巅峰对决……
他也想让莫惜欢对他流露出，这种欣赏、肯定的神情！
这时，荒昼打断了花血牙的思潮：
“阿鞘姑娘，你的脸怎么流血了？”
“咳，我没事。”
花血牙连忙抬手一擦，看向莫惜欢：
“既已切磋过，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走吧？”
荒昼挠挠脑袋，赔笑：
“哈哈，阿鞘姑娘，抱歉了！”
“今日，我为了过一把武瘾，借了你的夫君一用！”
“回去以后，记得给他做个全身检查，若有跌打损伤，就有劳姑娘照顾了！”
“嗯，我也要谢谢你，全力赴战。”
花血牙看向荒昼，真诚的颔首：
“这场巅峰决战，很精彩，很美。”
语毕，就搀扶着莫惜欢，离开练武场。
没走多远，花血牙就急急开口：
“医疗室在哪？”
“……”
莫惜欢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抬头，示意方向。
但花血牙明白，他是已经疼到说不出话了！
不久，二人来到一间昏暗无人的小屋。
“唔！”
一进门，莫惜欢就再也无法忍耐，脚步一踉，喷出一口鲜血。
花血牙急忙把他扶到榻上，又找来纱布和药膏，帮他褪下外衫。
果然，里衣已经殷红一片！
“你不要命了？”
花血牙紧紧颦眉，开始换药。
“这点小伤……死不了……”
莫惜欢靠在床头，面色虚弱，语气却轻佻。
花血牙翻了个白眼：
“是啊，不作死，就死不了。”
“但你像今天这样，再多作几次试试，看能不能死？”
“阿鞘，这不是玩笑话……”
“我是真的死不了，或者说，很难死……”
“以后，有机会，你会了解的……”
“……”
花血牙抬头，瞥了莫惜欢一眼，目光复杂。
这样一说，他还真就想起来。
莫惜欢喝下“弹指极乐散”剧毒后，依旧可以保持意识清醒，而且在一个月内痊愈……
这家伙的自愈力和生命力，好像真不是一般强！
再加上，“眼角冒蓝光”的怪异现象……
这家伙，该不会是什么，修行成精的妖怪吧？！
花血牙一边脑补，一边上药。
好半天，忙活完，抬头开口：
“行了，你可以……”
却一愣。
只见莫惜欢双眼紧闭，脸色煞白，嘴唇微颤。
很显然，他在拼尽全力，忍受难以想象的剧痛。
花血牙突然想起，自己被夭桃割伤手掌，涂抹蝎心膏时，痛到惨叫求饶的丑态。
反观莫惜欢，哪怕咬碎牙齿，含血咽下，也不吭一声。
两者的不同，就在一个“忍”字。
南门基地收藏的机密情报，北门基地收容的江湖弟子……
这些东西，都是莫惜欢在莫蛟的压迫下，整整十年，埋藏在地下的隐忍。
花血牙突然觉得，比起十年来，只会狂劈乱砍，杀人复仇的自己……
莫惜欢这种深藏不露，隐忍不发的反抗方式，更加令人动容，更加值得敬佩！
“阿鞘，你怎么了？”
莫惜欢抬眸，沙哑的问道。
“……”
花血牙抿了抿唇，神色复杂：
“莫惜欢，你能把‘一年之约’的内容，再复述一遍么。”
“怎么，想跟我正式立约了？”
“你先复述一遍。”
“好吧，以一年为限，我帮你提升武艺。”
“明年除夕前，你的实力，若能与我旗鼓相当，我就助你杀死莫蛟。”
“你若达不到，就放弃复仇，从此远走高飞，永世不能返回帝都。”
“……”
花血牙凝视着莫惜欢，若有所思。
良久，淡淡开口。
“莫惜欢，老实说，我真的心动了。”
“我真的很想与你达成‘一年之约’，明年除夕时，跻身强者之列，与你巅峰对决。”
“不过，当我再次听你复述规则后，我突然发现，这个约定当中，有一个地方，怪怪的。”
莫惜欢挑眉：
“噢？何处怪怪的？”
花血牙微微颦眉，紧盯着他，一字一句：
“为什么，是你？”
“什么？”
“为什么，一年后，我必须达到你的水平？”
“为什么不是荒昼，不是莫欺风，不是莫蛟，不是其他强者……”
“为什么，一定是你？”
莫惜欢笑着反问：
“怎么，不能是我么？”
“不是不能是你。”
花血牙缓缓摇头，目光非常复杂：
“只是有一件事，你似乎，从未放在心上。”
“何事？”
“那就是，杀了莫蛟以后，我也会，杀了你。”
“一年后，我若真的和你一样强，想要杀你，岂非易如反掌？”
“莫惜欢，我看你从头到尾，好像从未担心过这件事，对么？”
“哈哈。”
莫惜欢听完，笑出声来：
“原来，你想说这个。”
“不错，这件事，我从未担心过。”
花血牙脸色一沉：
“为什么？”
莫惜欢语气悠哉，缓缓回答：
“其一，我根本不相信，一年之后，你能对我下得了手。”
“毕竟，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将一起修炼，一起逃亡，一起对抗莫蛟……”
“就算你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一定会对我，产生感情。”
“……”
花血牙紧紧抿唇，没有反驳。
的确，这个问题，他之前也顾虑过。
“其二，我根本不相信，一年之后，你能变得和我一样强。”
莫惜欢撑起身子，凑近花血牙耳边，如恶魔低语般，一字一句。
“花血牙，你给我听好了，我可是很强的，远超你想象的强。”
“想杀我，一年？”
“不，你一辈子也做不到，小，猫，咪。”
“小……什么……”
花血牙“咔嚓”一声，石化在原地。
浑身上下，被恶寒、恼怒、羞愤席卷而过。
没等他回神，莫惜欢已经恢复正色：
“还有东门和西门两站，走吧，接着参观。”
就推开他，下榻，走向门口。
“……”
花血牙坐在床沿，怔怔望着地面，似乎还在消化刚才的对话。
“阿鞘，愣着干嘛，走啊。”
莫惜欢回过头，瞥了他一眼，不耐烦。
“莫惜欢，你也给我，听好了。”
花血牙终于开口，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平静得可怕。
“无论你有多强，一年后，我一定会，追上你的脚步。”
“并且，杀死莫蛟之后，我也一定会，杀了你。”
“就算你教我一身本领，就算你与我并肩作战，就算你救过我的命，我也依旧，会杀了你。”
“我会杀你，只是一件，尚未发生的事实，仅此而已。”
花血牙这段话，说得不急不缓，不轻不重。
语调清晰而沉冷，每字每句，都能浸透纸背。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与你说笑过。”
“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认真对待。”
“……”
莫惜欢听完这番话，沉默下去。
“好。”
半晌，他点点头：
“我答应你，认真以对，拭目以待。”
说完，推开门，走了出去。
在花血牙看不到的角度，他的嘴角，竟然勾起一个，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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