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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雪

元延十八年,腊月十四,安州万绥县雪如鹅毛,午时便蓄积至踝。

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为如何熬过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忧心忡忡。

万绥县衙内,炭盆内的火焰摇摇欲坠,不过聊胜于无。在此办公的众人捂手跺脚,时不时呵一呵毛笔,在文书上留下断续的字迹。

寂静间,紧闭的房门发出喑哑的响声,一股清冽的寒气涌进室内,众人抬起头来,见到来人,纷纷丢下手中事务围了过来。

不等来人缓口气歇一歇,便有积年的老吏问道:“闻郎君辛劳,今日雪大,不知县内受灾几何?”

站在炭盆前的郎君伸出双手,烘烤着冰冷的十指,头发、睫毛上落下的雪花被热意一激,化成了细小的水珠,冰得他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听见老吏询问,他将目光从跳动的火焰上收回,微微仰脸,掩在风帽下的容貌被火光映亮,在这昏暗天光中陡然叫人生出满室生辉之感。

接过杂役递来的热茶,他和气地弯起杏眼,权做道谢,回答道 :“东边码头有几处房屋塌了,万幸倒塌时房中无人。问过左右邻居,那几处房屋是船家赁来放东西的,久未修缮,因此吃不住这样的大雪。”

得知无人伤亡,众人都松了口气,年节将至,谁想节外生枝?何况今日是上值的最后一日,明日便开始休沐,自然都想顺利度过。

庆幸过后,又不由忧虑,老吏叹息道:“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可今年这么大的雪,我也几十年未见了,上一次还是永兴元年。不知明年收成如何?”

众人不由默默。本朝吏员俸禄微薄,朝廷又常常拖欠,因此仅靠俸禄不足以养家糊口,常常还需要家人耕织以补贴家用。想到永兴元年那场蔓延千里的□□,众人心中惴惴。

老吏强打起精神,笑道:“方才明府遣人来请郎君,我们这里没什么事,郎君快去吧。”

话音刚落,便有年轻些的吏员道:“今早便有邸报送到,按理说过了腊八,天大的事都要放一放,待到正月十六再说,不知出了什么事?”

众人心中都有疑问,不过像他们这样的吏员甚至没有阅读邸报的资格,邸报上的国是也与他们无关,除非朝廷明年决定要增加或减少赋税。

老吏笑骂道:“大事自有尚书们操心,干你个毛头小子何事!”顿时氛围一松,大家都笑起来,老吏对着方才进来的郎君一拱手:“莫要让我们误了郎君的时辰,劳烦郎君替我们向杜公带句恭祝。”

郎君放下茶杯,颔首行礼:“煦一定带到。”继而向众人敬贺正旦,复而告辞。

来时的脚印已被新雪覆盖,闻煦紧了紧风帽,侧头对着跟随的小厮豫安道:“明日起既不上值,你便去田庄上看看,”他沉吟道,“租赋也减少两成。”豫安点头应了,说话间便到了明府的书房。

万绥县的父母官姓田名槐,是元延十年的进士。进了书房,两人先叙了一番寒温,田正又问过了百姓受灾情状,方说起了正事。

万绥县虽属安州治下,却不是刺史驻地,境内也无矿产、河流,人口在安州也排不上号,但万绥县令却是算得上令人趋之若鹜的好差事——盖因当了八年尚书令的杜公杜元正出身于此,元延十七年杜元正辞去尚书令之职,携弟子返乡。

虽然杜元正辞官的缘由不算光彩,但返乡之日皇太后殿中的中官亲自相送,因此朝中猜测杜公起复之日不远矣;何况杜元正历任翰林、刺史、侍郎、常侍而至尚书令,在文坛也颇有盛名。万绥县令一职便享有近水楼台之益,若能得他指点扶持,何愁不能直上青云?

元延十七年,闻煦随杜元正返乡,便奉他教导来县衙做事,以通经济民生之事。次年田槐任万绥县令,对杜元正十分恭谨,连带着对闻煦这个无一官半职的年轻人也十分尊重,并不以资历职位压人。他对闻煦并无避讳,常常把诉讼、判案之事交给他;闻煦报之以桃李,做事十分尽心。这份照顾也替田槐和杜元正搭上了线,若遇到难以决策之事,田槐也能从杜元正处得到几分指点。

他把邸报递给闻煦,叹道:“这已经是本月的第三封了,实在不同寻常。”

闻煦快速扫过邸报,目光一凝:“东夷军队登上了津口?”目光下移,眉头不由越皱越紧,“北鸱人抵近双阳关?”

“万绥靠近涑河,往年便是下雪也是落地即融,如今你也看见了,甚至能压塌房屋。我们这里尚且如此,北鸱恐怕更加难过,他们素无余粮,便只有南下劫掠了。”田槐苦笑道,“若想保得关内百姓安宁,恐怕只有开仓放粮,将官粮交予北鸱。”

因杜元正辞官与元延十七年枥海一战有关,因此田槐并不提东夷之事,只与闻煦商讨北鸱南下。至于指望边军御敌于双阳关外,朝堂上下都知晓国库空虚,军饷拖延、刀弓腐朽。永兴年间双阳关还能勉强凑满一万五千人的员额,如今恐怕连一半都凑不齐,如何抵御饥饿又凶恶的北鸱人?

至于田槐所说的法子,闻煦虽不抱希望,心中仍快速算过以往看过的户部账册,果不其然,便是将较为富庶的南方算上,粮库中数目也说不上多;况且今冬天气寒冷,来年极有可能收成欠佳,必得留出一定数量的粮食赈灾。

权衡之下竟无两全之法,两人相视苦笑。田槐拱手向北方:“唯愿两宫圣明烛照,护佑百姓。”复又向闻煦道,“今日天寒,郎君不如早些回府,望郎君替我向杜公讨教一二。正旦时我再来府上恭贺。”

闻煦颔首应下,含笑道:“某恭候明府。”

杜府离县衙并不远,往常半柱香的路程今日却走了一炷香,进府时闻煦的靴子已经湿透,披风上也沾染了风雪。

门房接过闻煦的伞,道:“这么大的雪,小郎君冻坏了吧?今日该向明府告个假,不然生病了怎么是好!”

闻煦冲他笑笑:“今天是当值最后一天,明天便不去了。况且穿了披风,张叔还把我当不知冷热的小孩子看!”

“你从小身子就不好,上个月才得了风寒,吃药的苦我看你是全忘了!”门房虎着脸道,“汪婆婆在院子里等你,待会有你苦头吃!”

杜元正起于乡野,为人朴素,府中人口简单,仆人也跟随主家多年,在府中很有脸面。闻煦五岁开蒙后便长居杜府,因此府中上下都待他十分亲切。

听闻汪婆婆在等候,闻煦倒抽一口凉气,冷不丁把自己呛着了,他一边捂嘴压住咳嗽声,一边向对门房道:“多谢张叔,我这就回去!”说完便迈开步子,几乎要跑起来了。

急得门房在后边喊:“小郎君别着急!这大冷的天别出汗!郎君说了,待你换了衣服喝了药再去见他!”闻煦背对着他挥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远远便看见院子门口站着个“门神”,闻煦立刻收拾神情,露出个撒娇讨好的笑来,唇角的梨涡似盛了蜜,扬声道:“婆婆怎么不在屋里等我?”

等候的老妪佯装生气,将温度正好的手炉塞到他手里:“小郎君大了,婆婆也不中用了,服侍不了小郎君,怎么能进小郎君的房间?”

闻煦一手抱着炉子,空着的另一只手去牵老妪的衣袖,讨好地摇摇:“这么冷的天婆婆还来看我,晚上我请婆婆吃锅子!”

拉袖子的手被牵着放在暖炉上,冰冷的温度让老妪不满地皱起眉头,忙不迭催促道:“老天爷!手怎么怎么冷!快进屋去!”

留在府中的小厮渝平和禺宁已备好了热水、姜汤、居家穿的厚衣服,还有干净鞋袜,闻煦被按着坐着了铺着厚厚毛皮的长榻上,老妪并两个小厮围着他团团转。

待被灌下了一杯热茶、一碗姜汤,禺宁又端来了一碗棕褐色的药汤,闻煦只得投降,试图蒙混过关:“婆婆,我实在喝不下了!”

老妪铁石心肠、不动如山,示意禺宁上前:“不过一闭眼的事,小郎君怕什么!若是不喝这预防风寒的药汤,说不定又像上个月似的发起烧来!”

“喝了这碗药,晚上就吃不下饭了,我还想和婆婆吃锅子。”闻煦撒娇卖痴,琉璃般明澈的杏眼眨呀眨,试图激起老妪的慈爱之心。

老妪蹙眉,思虑着小郎君不喝药和不吃晚饭哪个更坏些,终于宽限道:“既然喝不下便缓一缓,两柱香后再盛一碗来,晚饭不可不吃。”禺宁闻言,便要端着碗退出房间。

闻煦失望地一瘪嘴,继而以壮士断腕的勇气唤住禺宁,接过绘着卷草纹的青釉瓷碗,闭着眼一饮而尽。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颤动,似蝴蝶展翅,连灰白天光落于其上也不堪承受。

喝完药,闻煦从兔毫盏中捡起一块桃脯含在口中,腮帮子鼓鼓。老妪轻柔地替他拢起散落的碎发,道:“好了,杜公等着你呢,待会把新做的羊皮裘衣穿上。”

闻煦含着桃脯,乖乖点头,含糊道:“都听婆婆的。”

闻煦对老妪如此尊重,皆因老妪是他母亲的乳母,本姓汪,夫家姓李,膝下育有两子一女——李大在乡下替闻煦打理田地,李二则在闻煦母亲的嫁妆铺子里做掌柜。

闻煦出生后她已出府归家,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闻煦耶娘先后因病去世,汪氏在女君病榻前应诺必尽己所能、照顾小郎君长大成人。此后果然寸步不离闻煦,甚至辞别家人,随杜府赴京十数年。

直到元延十七年杜元正辞官返乡,汪氏才得以归家,与丈夫子女团聚。如今她已非奴隶之身,但因放心不下闻煦,时常来杜府照看他。

闻煦被汪氏监督着穿上新做的羊皮裘衣、结实的牛皮靴子,柔软蓬松的雪白皮毛围在颈间,衬得他肤色皎白如月光、唇瓣如桃花微绽,恍恍然如玉人矣。

汪氏看着打扮好的小郎君,又喜又笑:“莫说万绥县,就是整个安州,我看也没有比小郎君更俊的人了!”

纵使这句话听了千百遍,闻煦依旧会不好意思,他把脸往蓬松毛领间埋了埋:“婆婆我走了!等我回来吃饭!”

汪氏眼疾手快,趁小郎君还没跨出门槛塞了个手炉过去,望着闻煦的背影高声道:“慢些!小心滑!”

回应她的是飞扬的裘衣一角,她不由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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