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男子怔愣一瞬,霎时回头,对上我温和中又带着点阴测测的笑。
“实不相瞒,在下对进口之物还是有些要求。长相歪瓜裂枣,气味酸腐古怪之类,一概都是下不了口的。”
灰衣男子的脸涨得通红,刚张口想要说什么,又畏惧我和倾川背后的权势,一时迟疑。
我不想听他说话,截口打断:“况且,阁下既然有这样的胆量,我朝那位摄政王和他爱人还搁皇陵里躺着,阁下不如去管管?”
灰衣男子连同周围人一下子哑了火。
在场人除了我和倾川,都是名利钱财一样不占的普通老百姓,敢骂我一句,他们已经算是胆大包天,再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对皇家的人妄加议论啊。
说起来,那位摄政王也算是个奇男子。
如果传言不假,当年的皇位,本该是落在他身上的。
可惜摄政王喜欢男子,并且在当时已经有了心上人。
那时候社会上的风气甚至还不比现在,别说是与男子结亲了,就算是表明喜欢,也是要承受上至天子,下至平民乞儿的鄙薄和谩骂。
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当年还是太子的摄政□□然违抗了他父皇给他赐婚的圣旨,丢了太子之位,迎娶了他心尖上的男子。
不过皇帝其他的儿子都实在上不了台面,最后他还是当了大燕唯一一位摄政王就是了。
“谨言慎行,多说多错。阁下还是小心一些吧。”
跟这样的人计较实在是没什么趣味,我丢下一句话,又拉着旁边的洛倾川走了。
出了茶馆,我看见洛倾川还是咬着牙,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脸:“好了,那种人也就只会在背后嚼舌根子。在意他做什么?平白糟蹋自己的心情。”
洛倾川声音低低的:“我不喜欢他说你、贬低你。追衣这么好,合该被所有人喜欢。”
“那你不会吃醋吗?”我拿手指戳了戳他脸。
“不会啊。”他握着我的手,“旁人喜欢你,但追衣心悦我,这就够了。”
“是是是,我心悦你,我最心悦你。走了,回家。饭菜估计都快好了,别让娘亲他们就等我们两个。”
说这话的洛倾川实在太招人爱,我忍不住在他额头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牵着他往家里跑。
旁人的眼光有什么好在意的?我要的只是倾川这个人。
恰巧,我也有能力、有资本不去在意。
*
大婚的日子很快就到,不管别人对这场婚姻的看法究竟是什么,但毕竟太新奇了,围观的人几乎把道路两旁堵了个水泄不通。
我一脸复杂的看着当朝吏部侍郎喜滋滋地涂上口脂,问我:“我今天是不是特别俊美,岚汐看见我会不会特别开心?”
我问他:“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妹怎么就看上了你这棵歪脖子树?”
杨如清骄傲道:“因为我会死缠烂打!我有一颗忠贞不渝的心!”
……也行。
他这么多年对我妹的心意,我也看得见。但到了此刻,还是忍不住嘱咐他:“我告诉你,你要是以后敢做什么对不起我妹的事,等我妹削完你之后,我也不会顾及什么同窗兄弟情谊。”
“这你放心。”杨如清答应得痛快,“我这辈子就算是死,也不会做对不起岚汐的事。”
“不过……”他又迟疑着开口,“大舅哥,你能不能帮我和岚汐说说,就是,娶了我之后,就一夫一妻,我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他又连忙道:“当然,要是岚汐不愿意也没关系的。只要她以后还爱我,不休了我就好了。”
那叫一个卑微且诚恳。
“你也知道,我妹养的那些面首在好几年前就都被她发了遣散费,全送回家了。接下来我妹还会不会再养,就得看你了。这种事,我也不好多说,是吧?”
杨如清眼神变得坚定,从旁边摸出一本不好叫人看见的小册子,认认真真学习了起来。
没学多久,外面传来锣鼓的喧闹,显然是我妹来迎亲了。
杨如清把手上的书一扔就往外冲,活脱脱是乳燕投林,幸好被周围候着的人拦下。
拗不过周围人,他只好耐着性子,一步一步按着流程来。
我看见鹤岚汐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红衣意气风发,再不见当年在青楼时的孤寂模样。
我心底一片柔软,眼眶也禁不住微微有些泛湿。
我重情的小姑娘,终于从那段回忆里,彻底走出来了。
*
大婚后几天,一切都收拾停当,假期也看着快要结束,我只好依依不舍地和明羲一起回了湖州。
刚回湖州,明羲就被湖州司马连同长史设宴请去了。
之前明羲微服和她师傅来这里,没人知道她是谁。齐王浩浩荡荡来一趟,就算是傻子,现在也该知道了。
那可是当朝最受宠的公主,现在不巴结奉承,还留着过年吗?
次日,我如同以往,乘着马车去官府。谁曾想,车行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帘外传来仆从的呵斥声:“刺史大人的马车你也敢拦,仔细冲撞了刺史大人,还不快让开!”
接着是一个虚弱的男子声音:“我拦的就是刺史大人的马车,大人要给小民做主啊!”
紧接着,是以头抢地的砰砰声,响亮到让人心惊。
我皱着眉撩开车帘:“发生了何事?”
那仆从急忙就要将一个看着约莫四十多岁的男子拉下去:“大人,小的这就把这人拉下去!”
那男子衣裳破烂、骨瘦如柴,十指紧紧地扣住粗糙的地面,竭力仰头嘶哑高喊:“老爷!小民有冤要诉!我合村上下一百多口人,只有小民一人逃到了这里,求老爷开恩!!!”
我止住仆从的动作:“你仔细说说,你有什么冤要诉?”
男子脱离了仆从的挟制,将磕得一片血肉模糊的额头重新抵回到地上。
“回老爷的话,小民叫张二强,是云山县张家村人。一年前,小民村那边遭了洪水,朝廷下发了赈济款和赈济粮,谁知…… ”
说到这里,他止不住喉间的哽咽,停顿了一瞬,才勉强能继续往下说。
“谁知村正为了贪下那些钱粮,连同县老爷一起,想把小民一众往匪山上逼!
“谁不知道黑蛇山上的土匪穷凶极恶,以杀人为乐,就算是投诚,也要交两个人头的投名状!这不是把我们往绝路上赶吗?!
“小民等人自然不从,那村正竟然、竟然……他竟然堵住了村里除了通往匪山上,其余所有的出入口,放火烧村啊!他祖祖辈辈都埋在这里,他也是那里土生土长的人,他父母早逝,是村里人左一家右一户把他拉扯大的,他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张二强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看向我:“只有小民知道一条小路,好不容易才在乡亲的掩护下跑了出来,一路颠簸到这里,求老爷给小民做主!!!”
旁边的仆从瞪大双眼,惊呆了。
贪污朝廷的赈灾粮款,与匪盗勾结 ,放火烧村,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要拉出去杀头的大罪,那村正和县令怎么敢的?!
我面沉如水。
这件事绝不简单。
除了事情的惨无人道,这么大的事,就算云山县张家村偏僻,光凭一个县令和村正,真的能做到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吗?
但一面之词也不可轻信。
我缓下神色,温声道:“此事本官知道了,你先起来。本官答应你,一定会将这件事彻查到底。”
张二强没起来,重又狠狠磕头,泪水在干燥的路面晕开一片深色:“多谢老爷,老爷的大恩大德,小民没齿难忘!”
仆从刚刚反应过来,正准备扶住他,他却突然停下动作,一下子软倒在地。
仆从连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禀报:“大人,他晕过去了。”
我松了口气。
“去雇一辆马车,路上买些清淡的稀粥吃食,再请个大夫来,把他带去官府。”
我看他面黄肌瘦的样子,估计是他这段时间没吃过什么饱饭。心情又太过激动,一时晕过去了。
仆从连声应答,吩咐身边人去办了。
车轮重又磷磷转动,我的心情却不再像刚开始出门那样轻松。
我有种预感:这件事会很棘手。
还以为来湖州当刺史会是个清闲官职,每天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成。结果还接到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但不管这件事有多棘手,我也得去解决。
虽然此事棘手,但说不定也能成为我重回京城的机遇。
就算这些全都不看,那上百条人命,也该有人替他们讨个公道,而不是草草了之,无人在意。
张二强那辆马车走得慢,我到的时候,还没见到他人。
但马车慢,消息却快。官府里的人都一脸严肃,显然是已经得知了消息,等着与我商量处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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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有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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