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自然会先行告知。不会让他担心。”陈宜神色无异。
“谁知道本官这一进去要多久才能出来?他又从来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看谁都无害。不见他一面叮嘱几句,本官放不下心。”我斜眼看他,摆明了就是对他不放心。
我毕竟只是有嫌疑,陈宜就算再想立刻把我扔进大牢杀人灭口,那也只能是想想。
最后一切还是如我所愿了,衙役开始满大街寻人。
不过看陈宜那副样子,我慢慢把倾川被他不知道弄到哪儿去的怀疑打消了大半。
他那个态度实在是不像。
所以倾川究竟去哪儿了?
陈宜不可能因为一点半点怀疑限制一国公主的行动,明羲挂心,早就跟着去找了。我却不好动,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不过幸好,很快人就找到了。
看见倾川和明羲一同出现在视野里,四肢健全,完好无损,我总算松了口气。
人没出事就好。
陈宜冲着我拱手行了个礼:“侍郎大人这下可放心跟着下官走了?”
我摆摆手:“急什么,我还有好些话没跟倾川说呢。”
洛倾川身上带着股醇香的酒气,走到我身边,我先怪了他一句:“去哪儿也不知道说一声,叫刺史大人好找。”
“我去寻谢知秋吃酒,没留神误了时辰,让追衣……和刺史大人担心了。”洛倾川面上绷着歉意配合我演戏,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着急。
陈宜笑了笑:“不妨事。侍郎大人,话可说完了?”
“刺史大人急什么?”我道。
我握着倾川的手,在陈宜的视线下,嘱咐了一堆可有可无的东西,眼见得他要忍不了了之后,我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
“我去长一趟见识,你在外面等我。”
能把蹲大牢说成长见识,满大燕估计也找不出几个人。
陈宜在一边听得脸色拔绿拔绿。
一朝失足被限制人身自由,依照陈宜的性子来看,是决计不会让人过多探视我,好让我找到把我自个儿弄出去的方法的。
现在获救的希望,只能放到洛倾川身上了。
谢知秋这人八百个心眼子,这事儿应该十拿九稳。
不过在被监视起来的别院里,看着墙壁上跳跃的烛火,我第一次开始郁闷地怀疑自己。
难道我脑子真的不行?怎么天天被人算计。
滑天下之大稽。
我嗤笑一声。
本公子脑子分明就是好用得很。
只不过人有失蹄,马有失……不对,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而已。
*
半月后,我正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自己跟自己下棋,别院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倾川逆着日光走进来。
嗯……有点好看。
“你来了?”我朝他扬起一抹笑。
洛倾川没说话,几步上前紧紧拥住我。
我抬手回抱住他,跟在他身后的明羲和谢知秋同时撇嘴,背过身去。
等去了谢府,倾川才和我说了最近发生的事。
“当时你和明羲走后,我就按你说的去找陈宜,路过谢府……”
路过谢府,府门骤然被人推开,一个人出来,把洛江潜带了进去。
洛江潜本来想挣脱,但出来的人是谢度。况且,当他想挣开谢度手的时候,谢度借着动作,在他耳边快速低声道:“和追衣有关。”
洛江潜一下子卸了抵抗的力度,顺着他进了府。
谢度揽着他的肩,绕过七折八折的回廊,嘴里还说着:“倾川,你说这是不是巧?我新近得了坛好酒,知晓你最近被追衣管束着不好吃酒,正准备悄悄去叫你尝尝酒味儿,就碰见你一个人打门前过,正正好!”
洛江潜更确定谢度是有什么是要和他说。
都装成这样子了,没大事不是白费了这一番力气?
果不其然。
谢度将洛江潜带进屋内,对下人道了一句“你们都去歇着,今日我与倾川不醉不归。”把人都打发走,接着仔仔细细关上门,确认没有遗漏后,才转过身看着洛江潜。
桌上的酒开了坛,浓烈醇厚的酒香扑鼻,在空气里浮浮沉沉,莫名绕出点不安和凝重。
谢度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洛江潜精神一凛:“后山是个陷阱,你不能去找陈宜。”
“!……可是追衣怎么办?他和三公主已经去了后山。”洛江潜掌心渗出些汗,难耐地将手掌摊开,又攥住腿上衣料。
“洛兄,我给你吟吟我最近新得的一句诗!‘暗香幽□浮,金影日光跹。’怎么样?只是可惜,中间那个字,我苦思冥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出来该用什么。洛兄帮我想想?”
谢度轻车熟路地抬高声音嚎了一嗓子,接着低声。
“追衣脑子好使,不会让自己陷到绝境里面去。但陈玄期活了大几十年,也不是吃素的。此事他绝无法完全脱身。余下的就只能看我们了。你千万稳住,不要白白再送上去一个。”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洛江潜是真的不清楚这些事情。
这些年官场上弯弯绕绕,鹤岚渊知晓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几乎从未对他说过。他给洛江潜展示出来的,只有离弦之箭般的升迁速度和游刃有余的态度。
洛江潜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能为鹤岚渊做些什么?
洛江潜茫然地思索,又痛苦地意识到——
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洛江潜努力稳住颤抖的声音:“谢兄这句诗来得妙,要补上这个字,又不堕了整句诗的风采,实在是……难事。”
“我们两个人起不到什么作用,陈宜不会想要这个消息传到能解决这件事的人的耳朵里。当务之急,是先把消息传出去。”
谢度道。
“洛兄说的什么话!以兄之大才,区区小诗不在话下。洛兄自罚一杯!”
兄之大才……那些文章有什么用?
洛江潜将杯中酒倒入口中,咽下喉间苦涩。
“怎么传?”
“明日午时去问秋阁寻倚兰,我在那里等你。”谢度道,“差不多该到时候了,官差应该马上就要来找你,你多喝两杯。”
洛江潜不明其意,但还是照做。
不照做也没办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日,问秋阁。
洛江潜被穿红戴绿的老鸨引上二楼,进了最边上的一间房间。
谢度已经在里面等着了,看见洛江潜来,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桌上的笔墨:“眼下我们能找到来解决这事的,只有之前的洛左仆射。你去写信,我负责传。”
“嗯。”洛江潜应一声,在桌前坐下,提笔蘸墨,一盏茶功夫后,收笔:“好了。”
谢度把纸拎在空中甩了甩,确认上面的墨已经干透后,将信笺仔细地折叠起来,装入信封中,旋即交给了身旁端坐着的粉衣倩影。
“消息能传出去吗?”洛江潜有些担忧。
“放心,”谢度冲他笑了笑,“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在这里也算待了有些时日。他陈宜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顺着网上每一个分叉把所有的路都摸清楚。”
问秋阁是常州最大的青楼,寻欢作乐的嫖客,附庸风雅的公子哥,都喜欢来这里找乐子。从拂晓到深夜,人流如织,门庭若市。
十来个人分散在问秋阁门前大大小小的店铺里,手上做着不同的事,眼睛却都时不时往问秋阁门前瞟一眼。偶尔会有一个人起身,若无其事地缀在一个人身后。
从问秋阁里出来的人并不一定会马上回家,可能去其他铺子里逛逛,进去一个,出来两个,三个,或者更多,都有可能。
出来的人又去其他不同的酒楼铺子,又是一轮分散,一张巨大的人网缓缓在城里铺开。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一封将将写好的信绕着城转了一周,最后安然无恙地被一个其貌不扬的黄豆商人带出了城。
五日后,手眼通天的前左仆射鹤云丞到了常州,顺带抓了个往外跑的中年男子。
正是指控鹤岚渊的那个。
那人骨头算是硬,一开始任凭洛江潜怎么问,都不愿意承认是被人指使。
直到鹤云丞带着一个箱子进了屋。
半个时辰后,鹤云丞走出来:“行了。”
只是可惜,那人虽然答应了帮他们作证,他指认鹤岚渊是受人指使,但他并不知道,指使他的人是谁。
其实洛江潜也有点预料。
陈宜这老东西老奸巨猾,是绝对不可能亲自跟这样的人交涉的。
只不过总是免不了有些失望罢了。
接着洛江潜就把那人拎到了陈宜面前,在陈宜一脸吃了粪的表情下,把鹤岚渊带了出来。
“差不多就是这样。”洛倾川语气平稳。
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辛苦了。”
洛倾川低着头:“都是他们在出力,我什么作用也没有。”
“谁说你没有作用的?”我捧起他的脸,“你那封信难道不是最关键的?”
“换谁都能写,算什么作用?”洛倾川语气里明明白白写着: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我真的很没用。
“如果是别人去写,我父亲绝对不会这么快来。你知道会不会是陷阱?倾川的一手字,别人能学其形,却学不来其神。”我用手指安抚地摩挲他的脸颊。
“真的?”洛倾川抬起眼,眼神湿漉漉的,勾人得紧。
我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真的是。
如果不是地方不对,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
我真的很想抛开所有那些有的没的,先把倾川狠狠欺负一顿再谈其他。
“真的不能再真。”
我扶着他肩膀,直直望进他眼里。
“倾川对我而言,是最不可或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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