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待然的眼睛意出望外地睁大了,莫参年的嘴角微微勾起,可奇怪的是,他的目光里很是平静,“我想你记得。”
她当然记得,她不可能忘记因为那个称呼而尽数绞落的头发,就那么铺在她的脚底,像是一张黑色的密不透风的网。
游待然的嘴小幅度的张开,她想说些什么,可是心口突突跳了两下,她看着眼前这个她所谓一直不喜欢的人,他是以怎样的心思来提起这件事的呢?
打趣?
不像。
待然弯起眼睛礼貌笑了笑,“原来你还记得。”
她身上盖的毯子滑落,露出里面一件宽松的毛衣,领口有些歪斜,锁骨露了一半,莫参年瞥了一眼,低下头去,“很难忘记。”
“念错你名字的人很少吗?”
“明知故错的人只有你一个。”
“……”
游待然撇了撇嘴角,眼珠子滴溜转,“谁说的,我真的以为那么念。”
她睡醒后的眼睛特别清亮,像是刷上一层桐油,莫参年即使不抬眼,也可以从她一本正经的口吻中看到那双眼睛里怎么也藏不住的狡黠。
当时,莫参年并没有计较着要纠正她的读音,想不到此时,他居然还有翻旧账的一天,“后来是谁纠正了你?”
要说谁纠正了她,其实没有谁。
他的名号在院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甚至在学校课堂里还没有教到“参”这个字以前,就能熟读默写这个字以及它的多音字兄弟们。
她念过莫参年,也念过莫参’年,还念过参差不齐的莫参年——
小时候,游待然路过超市里的西洋参专区时,指着那玻璃展柜里黄褐色的人参说道:“妈妈,参年哥哥的参字为什么不念人参的参,他读那么多书,应该用人参多补补,所以它应该念参才对。”
长大了以后,她明确了,莫参年的参是参考答案的参。
可某种意义上,江市的那一出也算是此生难忘的一场“纠正”了。不过,他知道这回事吗?
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答,莫参年回身看过去,看来被纠正的回忆有些久远,她的神情显露出一抹迷茫。
卧室门“呀”的一声,两个人同步望过去,游山先捂着额头按着腰的,一脸疲惫地嘀咕着:“姐,你煮什么那么香?”
“不是我煮的。”游待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的鼻子还能闻到味儿吗?”
“能啊,就是感觉脑袋要炸了一样。”游山先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呃~啊!呜呜呜!”
他向如同惊弓之鸟一样,马上环抱住自己,退后两步,贴到墙上,“参年哥!你怎么在这!”
他诧异的样子让游待然有些想笑,不过她再看向莫参年时,他已经解下围裙,将两碗盛好端在桌面上,“嗯,我从昨晚就一直在。”
“昨晚?oh!”酒醒后的记忆铺天盖地地向游山先袭击而来。
莫参年提起沙发靠背上的外套,外套上的腰带自然下垂,轻轻拂过待然的鼻尖,带来一阵淡淡的香气,闻起来有点像橙子的甘甜,“我走了。”
“就走了?”好突然。
游待然不由自主地掀开毯子,跟着他身后走到了门口,她没想那么多,就仿佛这只是一种送客的礼貌。
莫参年利落地套上外套,在玄关穿好鞋子,游待然又闻到那丝香气,闻久了,更像是一种干涩的茶香气。
他拧动门把手,打开门,室内的暖气掺杂着面香与那一缕茶香都在悄无声息地向他身前飘动,游待然还要多送一步,被他拦下了,“进去吧,外面凉。”
“噢,好。”待然没理由不答应,她乖巧地应了一声,站在了门口。不过莫参年似乎还有事情要交代,他远远地睨了一眼游山先,若有所思,待然单手撑住回弹的门板,听到他压低的声音,“离病人……”
“嗯?”
“保持距离,新年快乐。”
等到游山先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时,莫参年已经很干脆地离开了。
“不是,参年哥什么时候走的?”
“在你吱呀啊呜乱叫的时候。”游待然拿起筷子,看了看碗里摆在面上的两只大虾。
“我仔细想了想,我昨晚没怎么样啊。”游山先生怕自己遗忘了什么。
游待然正嗷呜一口咬掉一整只虾,“你睡了一夜。”
“然后呢?”
“然后早上你发烧了。”
“so?”
“他把你背上来,然后照顾你。”虾好吃,虾怎么做都好吃,游待然在心里称赞。
“他背的?!”游山先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游待然吐掉虾尾巴,静静地看着他,难不成还是她背的。
“等会等会,他煮的。”游山先指了指面前的两碗面。
“嗯。”游待然的鼻音轻快。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背的?”
“嗯——”待然把头点了又点。
游山先空的另一只手同样比向了自己,“他还照顾我。”
“对啊。”
“那你在干嘛?”
“补觉啊。”
“……”
游待然一脸理所当然,游山先细细思考片刻,倒抽一口凉气,“嘶,不对劲,啧,不对,不对。”
“哪儿不对?”游待然挑高了眉毛,右脚脚尖在地面上一点一点的。
“参年哥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游待然就知道他没好屁,一脚毫不留情踢到了对面。
游山先据理力争,“难不成还能是看上你了?”
“噢。”游山先吃痛出声,小腿又挨了更实的一脚。
游山先不是脑子要炸了,他是脑子要废了,他是没脑子!
游待然表面仍云淡风轻,大发慈悲地叹了一声气,“吃吧,快吃吧,吃完该哪滚哪去。”
“你赶我走?”
待然觉得莫参年说得对,她浅浅一笑,“我要和病人保持距离。”
游山先捂着心口直呼她没良心,甚至扬言,这么对他是要付出代价的。游待然在一天后等到了这个所谓的代价——
起初,何女士将准备的一盒盒精品茶叶以及茶点装到她的后备箱时,她还以为是要去给哪家亲戚拜年。
哪知道何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理了理衣衣领,“不是我们,是你去。”
去游家?不能吧。游待然的眉毛不赞同地蹙起。
“参年那孩子陪你值了一夜班,不得去跟人家好好道个谢。”
“……”游!山!先!
“你这孩子,我就说怎么说你都不肯我去陪你,早说参年陪你,我不就不那么担心了。”
“不是,妈,你别听游山先瞎说,他来是因为游山先他……”
“好啦好啦,妈知道,山先说了,你们还在那什么,呃,暧昧期。”
“暧昧?!”游待然大惊失色,“我的天,妈你别瞎说!”
“知道了知道了,这你们自己还没公布的事,妈妈不会瞎说的,啊。”何妈妈给了她一个‘你就放心吧’的眼神,“去年暑假在茶园碰到他的时候,妈妈就说要送给他茶叶了,这一直没找到好的时机,你这就去送啊,就当帮妈妈跑腿。”
“不是,还有暑假什么事儿啊?”游待然百般不情不愿。
“啧,你瞧瞧你这孩子,就算你们真的没什么,那人家陪你值班又给你做饭的,你不得好好谢谢人家啊。”
“不是就算,是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那就更就该去送了,别欠人家人情。”
别欠人家人情。
别欠人情。
人情……
人情两个字啊,重如泰山。
游待然把车子开到公寓楼下时,才想起来,她压根不知道莫参年住几层,何妈妈也没给她地址,估计默认她知道他住哪了。
“唉。”短促地叹了一口气,游待然翻出手机,找到了游山先之前推送的微信名片,不过当时没有添加,此时提示已过期,她琢磨了一会儿,没有给游山先打电话,而是打给了莫参年。
电话里,机械的嘟嘟声缓慢而又重复地响着,游待然敲着方向盘耐心地等待。
“笃笃。”
忽然,左边车窗传来清脆的响声,游待然转头一看,居然是李初黛。
她按下车窗,李初黛像是看见救星一样,对她温柔一笑,“小游,你也是来找参年的吗?”
也?她来找莫参年做什么?拜年?还是和她一样,还人情?
游待然在仔细观察李初黛的表情,她只说:“我住在这里。”
“啊。这么巧,你住在几层?”而李初黛也只是很客气的样子,她提高了手里的一个食盒,让待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的莫参年,“那你方便帮我把这个带给他吗?我敲了他家的门,按了好久的门铃,可是都没有人来开,好像是不在家的样子。”
停留在右耳耳侧的手机里传来低稳的人工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左耳耳边是李初黛无可奈何的话语声,“我听伯母说他除夕夜还在加班,结果忙到最后就生病了,又不想传染给别人,大过年的,一个人回外面的住处去了,而且电话也没有接。”
这样么,生病了啊……游待然听得有些心虚。
“欸,小游,要不然你给他打个电话试试?”
“我?”
待然正想说他也不接的,手里的手机倏的震动起来,她来不及看那一长串的数字,按下绿色通话键时,听筒里传来低哑的声音十分不确定地在轻唤她的名字,“待然?”
霎时,游待然的眼前一亮,鼻尖似乎又闻到了那似有若无的青涩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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