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街道地势平缓，车子徐徐停在了路边，浅黄色的路灯铺在了车前盖上。
莫参年侧着脸，轻声问：“搬到这边了？”
游待然的左手已经放到了门把手上，某一瞬间觉得他神色十分温蔼，她揣摸着摇了摇头，眼睛晶亮，“不是，我去赶下一场。”
“哼。”
莫参年根本不信，他轻笑一声，像是懒得多理，于是中控锁解开。
听在待然的耳朵里，这笑颇有意味，她毫不迟疑，动作利落地下车，头也不回地向反方向走去。
在后视镜里，她的小包跟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动，背影纤细，鬓边发丝被风撩过，像是栗子的颜色。
是短发，传闻中漂亮的短发。
车内，李初黛笑言：“游小姐还真是有趣。”
有趣？莫参年默了片刻，似乎在琢磨，“小时候更有趣。”
李初黛的心沉寂下来，她有些难过，“抱歉，今天没有和你说清楚。你不要生伯母的气，是我拜托她安排的。”
莫参年应了一声，原本这顿晚餐是他答应和母亲一起吃的。他直接挑明，“我会和长辈们说清楚的。”
李初黛安静片刻，她觉得莫参年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他以前是很温煦规矩的一个人，不像现在这样，有点难以接近的冷酷，尽管他仍然礼貌。是因为——
“你现在还不想谈对象是吗？”
“不是非谈不可的时候。”
李初黛换了种语气，半有点打探的意思，玩笑着问他，“你也会有那种时候吗？”
莫参年低眼，随口说：“也许吧。”
—
正所谓传闻不如亲见，就像何妈妈形容中温柔体贴又踏实的徐得一样出入，如今略显凉薄气质的莫参年已经与那个温柔规矩的莫参年有些对不上口径。
就晚上而言，他不太规矩，也不怎么温柔。
“但好像有些体贴。”待然自己悄悄咕哝着。
“体贴？你是说徐得体贴？游待然，你眼睛没事儿吧你！”祁枫尔在视频那边气地直咋呼，“这世界上好男人死光了吗？你什么眼神啊！”
游待然：“……”
似乎不解释更好一些。
祁枫尔：“就说要送你回家就是体贴了？多谈点恋爱吧你。”
游待然眼睛倏的一亮，凑近了镜头，“你说得对。”
感受到被观念被认可的祁枫尔，深感孺子可教也，“本来就是啊，回家和体贴就划不上等号……”
“我是该多谈点恋爱了！”
祁枫尔：“……”
与祁枫尔站统一战线的还有一位男士，游山先。好吧，是他自己强烈要求自己的定位是一名男士，一名成熟男士，而不是弟弟，一个臭屁且不懂事的弟弟。
“你太不懂事了！伯母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读的书都去哪了？你一点也不把自己的幸福放在眼里，相亲是什么？相亲就意味着你把自己送上了自由的断头台！”
听完那一长串的语音，游待然感觉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臭小子还教训起她来，她瞬间起了逆反心理，回复他：相亲怎么了，我们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嘛，一家人吃顿饭怎么了。
……
游山先无以回复，差点被气得吐出血来，他的姐姐思路永远清奇。
不多久，这一句话被单独截图发在了游山先的朋友圈里：好嘛，大家对相亲不必抗拒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吃顿饭而已啦~
尽管没有截到头像与备注，只单这么一句话，莫参年一看就觉得是她。
他将手机反扣在桌上，对着电脑屏幕划拉两下鼠标，键盘敲了一阵子，时断时续。
这位学生正在致谢中感谢她的家人，她的同学，她的男友。按篇幅计算，家人多于同学，同学多于男友。按质量而论，致谢远高于实验分析与结论。
莫参年平静地思考了一会儿，无可置疑，他的实验结论具有相当的参考性，那么他过往的致谢中都写了谁？
……
偌大的书房中，时钟静默摆动。
游山先收到莫参年信息时，神色间难掩兴奋与不可置信。可等到看仔细内容的那一瞬间，表情当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一通电话火速打过去，“姐，参年哥居然让我问你明天要怎么联系你？！”
可怜游待然的耳朵，高分贝的冲击，让她的神智都有片刻的迷失。
“联系我？”她重复着这几个字，短暂地思考着，“哦，不用了，你就说我车子已经开回来了。”
游山先一脸茫然，“啊？车子……”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又补充了一句，“代驾开回来的。”
“？”还有代驾的事？“那你的电话不给他留一个？”
“挂了。”
游山先：“……”
避免让莫参年多等，游山先先回复过去，当然，在言辞表达上，他还是有一番思考的：哥，我姐说谢谢你，不过，她车子已经联系代驾开回家了，就不麻烦你了。
看完，游山先觉得很合适，委婉且礼貌的拒绝，而不是他姐那冷冰冰的两个字。
只不过信息才发送过去，冷冰冰的女人又发过来通知，“要电话就给他，我很大方的。”
游山先：……
于是莫参年握着手机，先是收到山先的回复，他沉默了几秒，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可一眨眼，对话框中显示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再次发过来时，隔了将近五分钟。
仍然是那前半句，哥，我姐说谢谢你，不过她车子已经联系代驾开回家了，这是她的电话……
后边跟了一串号码。
并不陌生的数字排序，莫参年在跑马场见过。是什么让她改了口风？尽管是咬紧了一半的，他忽然就有了兴致，想要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把车子开回了家。
夜路走的多了，是真的会遇见鬼的，比如说他这一只要计较的鬼。
是以，当游待然坐在昨天那家餐厅里时，她完全没有设想过，莫参年会来。
落日时分的餐厅，彩霞像是飘进了大堂，入目是辉黄色的光芒，照在了莫参年的身上，他手里执着的一副银色刀叉反射出金色的光，映进了他的眼睛里。
相似的位置，隔了一条过道，昨天她还是一个人略显落寞，而今天她却有了看窗边景色的心情。
“女士您好，这是菜单。”
游待然收回眼，低头看菜单。
她非得坐在这么？
她是这么问自己的。
大概是这家餐厅的夕照景色出了名，这个点，餐厅里有玻璃杯相撞清脆的响声，也有时小时大的交谈声、笑声，以及手机相机来不及关闭时的“咔擦”声。
一阵慌忙的打闹声在身侧一桌，她们整理好音量形容时，游待然点完餐食，“就这些吧，谢谢。”
服务员微微躬身离开，邻桌有一名女生站起来，向前方走去。
莫参年正在闲慢地用餐，比起她故作不在意的井然有序，他悠哉缓慢的，专注的，有大把时间浪费，让他看上去过于闲散。
“你好，刚才夕阳照在你身上，真的很好看，你看。”那位女生将手机递到莫参年眼前。
他敛下眼睫，看了一眼，像是真的在判断是不是好看。
“不过拍的是你，出于礼貌，我还是来问一下，我能保存吗？”女生歪了歪头，说的十分大方坦荡。
莫参年没有马上回答，他眸光一转，无比自然地向待然那投去视线。
她愣在了那里。
浅风吹拂过她的面庞，额前碎发被吹散开，偏长的刘海弯起微妙的弧度，搭在脸颊上，耳下发尾在她的颈边飘扬。
他看到她栗色的头发、红润的唇、白皙的脸，一双闪过诧异的眼睛尤为亮盈，瞳孔微颤着，没有转移视线。
莫参年的眉心微微一动，他向后错开一些距离，坐得更加板正，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说：“不能。”
游待然很是无奈，不知道是不是莫参年那一眼给了邻桌遐想的空间，对于八卦的好奇心，促使她们中途停下，过来问了一句，“你好，小姐姐，你认识那个男的吗？”
她们偷摸的动作，将待然的视线引向莫参年那里，就像是在做贼一样。
游待然有些艰难地下咽，摇了摇头。腹部隐隐作痛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她们回到餐桌上时，瞬间多了许多谈资，她们嘁嘁喳喳的说话声，时而掺杂着笑声，听上去像是轻蔑，打断了周围人的晚餐，也引起了一些不满。
待然没有不满，她只是神情不对劲。于是在视线范围内，莫参年望过去时，她低垂着脑袋，有点蔫吧，像没有晴天的向日葵。
桌面多出一道灰色的影子时，游待然叉着一朵口蘑下意识抬起头，莫参年拎着一件外套站在她前面，“你为我付过账单了？”
他的身后有位服务员微微一笑，正在离开。
游待然转回视线，指尖摩挲着叉子，解释道：“你昨天替我付过了。”
不知道因为什么，莫参年忽而礼貌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声线平和地问她，“吃好了吗？”
他问的有些无厘头，事实上，她点的一大半都没有吃完，这个答案在桌面上显而易见。
邻桌在参年靠近时霎时静默，待然仿佛闻到了她们桌子上那杯柠檬水的味道。
她盯着莫参年漆黑的眼睛看了两秒，回答说：“还没。”
“嗯。”莫参年从善如流地点头，接过她手中的叉子，搁置在桌面上，“那走吧。”
游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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