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启函把那字典拿起来，满眼亮晶晶的，探究的表情根本藏不住。“昭哥，你字典怎么摆在桌上啊？我的字典都不知道塞到哪去了。”
“旁边还有一本成语词典呢。”裴明昭浅笑着。
沃启函把字典翻了几页，听到裴明昭的话，又看向旁边书柜里横放着的词典。
“昭哥，这两本你是不是经常翻啊？看着不像没翻过的。”
“嗯，经常翻。”裴明昭说。
沃启函摩挲两下字典扉页那工整又带着笔锋的名字，犹豫着问。“昭哥，你……”
“又想问我上没上过学吗？”裴明昭左摇右晃的走到便利店门口，脚步停顿了一瞬，然后无奈的帮他说完。
他这探索精神裴明昭真是招架不住，真是和他姐姐一样，好奇心重的跟小猫崽儿似的。
沃启函慢慢点头，盯着屏幕的眼睛透露出的是压都压不住的探究。
裴明昭走进便利店买了几个面包出来，沃启函一句话都没说，慢慢的走回去晃悠着秋千等他开口。
虽然沃启函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说，但他还是选择默默的等着。
裴明昭把那几个面包塞进口袋里，留了一个撕开慢慢啃。
啃完一口他才开口。“我上过学，只是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爸就给我办了退学。”
“为什么？”沃启函把手伸到秋千下面晃了晃，果果没过几秒就把头凑了过来，欢快的在他手上糊满了口水。
一句没头没尾的为什么，裴明昭却理解了他的意思。
“我从小就总跟着我爸爸去工地，大约十四岁的时候，我没事干就提了两句建议。我爸那时候就觉得我挺适合干这一行的，再加上我平时的成绩也就是中等偏上。”
“？”沃启函听着觉得有点问题，但也只是皱了皱眉，准备把话都憋到最后再说。
“你是不是觉得，中等偏上的成绩还不错？”
裴明昭朝着屏幕看了一眼，然后又去啃面包，把口中的东西咽掉才继续说。
“我也这么觉得，如果继续可能还会考上大学。可是，我爸认为只要做不了最好的就没有意义，所以他让我别学了。”
裴明昭围着工地外墙慢慢走着，沃启函摸果果的手悬在半空，如鲠在喉一般发不出声，盯着屏幕中裴明昭咀嚼面包的动作一动不动。
沉默良久，沃启函才收回手拢了拢毯子。
“昭哥，你挺想上学的吧？”
裴明昭抿唇，嘴角却扯出了些弧度，只是沃启函怎么看都觉得苦。
“是啊，以前总觉得学历很重要，有学历才有能力有底气，我总是会觉得遗憾。”
“昭哥都说是以前了，那你现在什么想法呢？”沃启函用那双眸子把他唇角的弧度勾勒数遍，接着问。
裴明昭抬头看着前方一辆车开进工地里，回答。“现在嘛，学历不能决定一切。有些人在学校里混个十来年却什么都没得到，有些人学来一肚子知识却人品败坏。”
裴明昭啃完几个面包，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揣进兜里。“自己看书，也能学来本事，一本证书能证明什么呢？能保证他们的心都是向善的吗？学历不是决定一切的标杆，人品内涵和底蕴本事才重要。”
“昭哥现在很通透啊，想了很久吧？”沃启函听到他这一番话，弯眸笑的也算释怀。
“嗯？也没多久吧，只是觉得总为已经发生的事情烦心太不值当了，毕竟总回头看是很容易被绊倒的。”裴明昭晃悠着往工地走。
沃启函从秋千上坐了起来，抱着毯子和《飞鸟集》慢慢晃。“字典和词典好看吗？”
“好看啊，那么多字词，有时候不去翻它们根本就不会知道它的存在，而每次看到都会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很舒服，也很有趣。”裴明昭看向屏幕里沃启函滚得上翘的刘海，笑的眼睛都眯缝了。
沃启函一眼就看进了他溢满笑意的眸子里，不太自在的挪了挪身子。
“昭哥，你在外面冷不冷？”
“一点点。”裴明昭说。
“那你回车上吧，”沃启函话说一半，传来了敲门声。“诶，是不是午饭到了？”
裴明昭回答，“应该是，你快去拿吧。”
沃启函跳下秋千，把冲到门前“呜呜”示威的果果叫过来说，“你快回车上吧，。暖和一点再聊。”
“好。”裴明昭看他没有要挂的意思，也就答应了，揣着手机慢慢走进大门。
听着沃启函那边兵荒马乱的拦着果果，还要和外卖员解释的狼狈样子，裴明昭死死抿着唇角，控制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一点都没有自家小狗崽儿闯祸的觉悟。
沃启函把外面放在餐桌上，感觉自己都快精疲力竭了，不免要和罪魁祸首的主人嘟囔道。
“果果怎么比我还激动啊？拦它我都快废了半条命了。”
裴明昭一想到他打开饭盒后果果的反应就想笑，“现在就要你半条命了啊？那你等会不得魂归……”裴明昭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改口，“呸呸呸归呸呸呸天。”
“……？”沃启函花了几秒来理解裴明昭的意思，然后一脸警惕，“它待会会干嘛？”
裴明昭没忍住，短暂的笑了一声，卖关子道，“你等会就知道了。”
沃启函盯着他的笑脸犹豫两秒，才视死如归一般坐好打开饭盒。
裴明昭听到了果果上蹿下跳扒桌子发出的惊天动地的声响，也看到了沃启函一瞬之间就瞪大了将近一倍的眼。
裴明昭实在是憋不住，扶着北京现代的后备箱捂着肚子就笑开了。
旁边车上关烬的眼神从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瞬不瞬的粘在他身上，此时看他笑的这么开心，他已经不自觉蹙紧了眉。
不过没等几秒，关烬的眉心就被一只手抚开了。
关烬把视线分了一秒给车边站着的人，心不在焉的说。“洵哥，挡眼睛了。”
那个叫“洵哥”的男人没说话，只是收回手把刚刚放在车顶的那碗粥端起，弯腰舀出一勺递到他面前。
关烬收回目光端过那碗粥，犹豫两秒想说什么，但抬头就把他的眼神收进了眼底。
最终关烬还是乖乖的一口一口把粥喝掉了……
沃启函忙活和果果斗争，花了五分钟才把它塞进卧室，重新坐回餐桌旁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裴明昭坐在车里低着头避开沃启函幽怨的目光，却听到他比目光中怨念还深的语气。
“昭哥，你真是会坐山观虎斗哈。”
裴明昭笑的略显尴尬，“年轻人多锻炼锻炼身体嘛。”
“……”沃启函把镜头拉进，怼到自己的眼前，死死盯着他，“你听到你女儿拆门的动静了吗！她这是六七岁中年小狗该有的状态吗？”
果果扒门的声音比起昨晚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清晰到裴明昭连它爪子触上木门的磕碰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哈哈……”裴明昭笑的略显勉强，手上不安分的扣方向盘，“我女儿从接回来就娇生惯养的，体质比较好嘛。”
沃启函沉着脸，像是要把裴明昭整个拆吃入腹，语气依然溢满怨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儿来的怨鬼。
“你女儿这不是带我锻炼，她这是要我的命！你居然能坐视不理！简直天理难容！难平民愤！难辞其咎！你！不可理喻！”
裴明昭压住了嘴角的笑，看向屏幕目光诚恳，“小祖宗，这事儿是我的错，你想要什么补偿，我绝对满足你。”
沃启函把一连串的词憋出来，总算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所以他也心安理得的显露出自己的目的。
“昨天那三个小孩说的事情，你跟我详细说说。”
“？你又是装的？”裴明昭瞪着眼睛，瞳孔都扩大了几分，“你居然诓我！”
沃启函笑的得意，淡定的夹菜往嘴里送，就那么默默的看着裴明昭不说话。
“好小子！”裴明昭突然愉悦的笑了出来，这还是除了奚锦几个之外，最让他有势均力敌的感觉的人。
沃启函慢条斯理的吃饭，余光里默默观察着裴明昭的反应。
裴明昭瞧着沃启函吃饭，感觉有种享受的感觉，和奚锦那样优雅的进食方式一样赏心悦目，却没有她那么急迫。
“这事儿你不知道吗？”裴明昭随口问了一句，继续说。
“大概三年前吧，奚锦那时候初三，艺考出分没几天，她就来找我了，带着一身的伤和异常狠厉又孤注一掷的眼神，就像是……野兽被逼至绝境时的最后一博……也不对……”
裴明昭感觉这个描述不太贴切，又改口，“她不是走到最后的拼命一博，她一开始就没把那些放在眼里，只是被逼的忍无可忍，才决定把臭虫苍蝇赶走。”
沃启函夹菜的手一顿，“她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所以才……？”
“对。”裴明昭勾唇笑的轻松，“和你面对这些的态度一样对不对？唯一的区别就是你没有忍耐到最后。”
沃启函控制着一瞬间变得重如千斤的头，用力点了点。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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