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在世界上,确实会遇见许许多多事物。开心的、有趣的、美丽的、惊奇的……但是比起遭遇的难过与痛楚,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像是落在脸颊巴掌,和入口即化的糖果。”
包成团的手掌远离胸口,女孩子的目光沉静而悠远。
“落在脸上的巴掌,会在心口长出尖锐的刺。逐渐伸展成坚固的荆棘,时刻让柔软的心脏感到疼痛。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我宁可从来没有来到世上。”
“很奇怪是吧。遭遇危险的情况,打电话求助。等到平安无事了,反倒厌弃这样的人生。”迎着头发梳到脑后的男人的惊异目光,世初淳笑笑,打算揭过略显沉重的话题。
一向懂得察言观色的坂口安吾,这回却没想过放过她。“是因为这次遇到的事故,才会转变想法吗?”
“错了,坂口先生。”
“是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只是懦弱的我,找不到无痛离开的方式,没有彻底落实离开尘世的做法而已。”世初淳眨了下眼,“要保密哦,和坂口先生说的事。”
周身沉敛的气质竟与教导她的家庭教师重叠,叫坂口安吾生出缥缈的幻觉。
坂口安吾为了缓和气氛,主动说起了本次绑架案件和博物馆失窃案是如何破解的。
绑匪是多人作案,得手后团伙分赃不均,各自离散。
其中一人泄露了行踪,狗急跳墙,绑走了世初淳。
其余的绑匪隐瞒身份,本想逃之夭夭,却被名侦探高中生工藤新一通过现场遗留的蛛丝马迹,逐一指认出来。
有个歹徒不死心,抽出砍刀,铤而走险。
他嘶喊着冲过去,砍向高中生身边的女生。
结果那女生不巧是空手道冠军,帝丹高中空手道部的主将,她沉心静气,摆出一个起手式,右腿小步靠后,稳固下盘,一脚上踢,直接蛮力踹断了开锋的刀刃。
小兰真厉害……若不是伤口还在,撕扯着世初淳难以动弹,她真想当场鼓个掌。
她倒不困惑坂口先生为何知道得这么详细,作为黑白两道通吃,混得如鱼得水的男人,坂口安吾获取情报的途径只多不少。
买完药回来的织田作之助抿着唇,一言不发。
会读气氛的坂口先生自动退出病房,留给父女俩友好交流的空间。
瞥见孩子煮饭烫伤了,都会焦急如焚的红发青年,一反常态,大概是因为她遭遇灾祸时向对方求助,他没及时接听。
子女有难,亲不在。对追求尽职尽责的养父来说,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能随意收割人类性命的手,护不住自己收养的女儿,试图为世初淳隔绝的腥风血雨,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已经悄然地将无辜的养女包裹其中。
眼看养父头顶似乎飘了朵小乌云,世初淳认真思虑了下,要怎么解开织田作之助的心结。
便听到对方说:“我给你准备了新的住所、身份,趁我现在还能放开你的时候,离开横滨吧。以后每个月的伙食费,我会按时打给你的。”
真的是何至于此。
即便送走领养的孩子,也会履行父亲的职责,是世初淳追寻的安全路径,可在这个敏感的节点应承,毫无疑问会使得红发青年陷入自我厌恶之中。
她希望能远离横滨港口黑手党的纷纷扰扰,但并不代表接受自己要以剥夺织田作之助的理想生活为代价,收取往后风平浪静的安稳日常。
旁人对她的敌意,她会惊慌失措,若是对她太好,更觉受之有愧。
“我受伤了,得不到一个充实拥抱,织田还要赶我走吗?”胖大的绷带手掌远离脸蛋,女孩子的声音压抑低沉。
红发青年赶紧做出解释:“不是这样的!是因为……”
扮委屈的功夫破功,世初淳忍不住笑出声。
“行了。”
做出相应的决断,世初淳沉重的身躯仿佛也跟着解放的心灵,感到松快了许多。
“我会待在你的身边的,否则天下之大,哪有我的归处?世界上的人那么多,织田作之助只有一个。父亲愧疚得难以入眠的话,多买几箱牛奶囤在家里吧,我有需要赠送的人。”
“可是——”织田作之助张口欲言。
都说一孕傻三年,担任父亲的角色后,男人也会跟着傻掉吗?世初淳截断他的话,示意织田作之助向前,在对方探过来脑袋后,要求对方张开双手,牢牢抱紧她,耳朵放在她的胸口处。
她用明晰的心跳声,向男人证明自己完好地存活的事实,用亲密如常的举动,安抚对方担惊受恐的灵魂。
“不是父亲的错,是我疏忽大意了。你不要焦急,也无需为我感到忧虑。我保证,以后我会更加地小心谨慎,仔细留意周边情况,如非必要,绝不让自己陷入危机的。”
什么叫如非必要,他的女儿小小年纪,未免谨慎过头了吧?许诺父辈时还带前提条件的。
倘使真的如此谨慎,又怎么会……
是啊,织田作之助蓦然醒悟。
不论世初淳多么谨慎小心,以她的才能,薄弱的先天基础加上后天的勤勉,奋起直追,满打满算也只能摸索到寻常女孩的赛道,本身就不适合每日上演着激战的横滨。
前顶尖杀手,现老父亲的红发青年要再说些什么,用他事先想好的说辞。
女孩子直接发挥不听、不管、不理会的独断专行,堵住对方接下来的滔滔不绝,“再深重的外伤,能由医疗技术愈合,心灵增添的伤口,则长期地堆存。织田你执意要伤我的心吗?”
她想要扮作西子捧心的可怜样,看到裹成猪蹄的双手后作罢。
她本身也不大适应扮可怜,哪怕仗着现在自己缩水了,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养父撒娇……
果然还是撒不出来。
快饶了她吧。
太羞耻了。
“对不起……”织田作之助注意到她的眼神停留处,到底没再一意孤行。他衷心地表达了歉意。
“没关系。”扳回一城的世初淳,轻快地吹散病房里沉闷的空气,“只是织田下次再胆敢抛下我,我会生气地报复回去。”
然后,口嗨的某人很快遭到了报应。
由于世初淳经历了绑架、捅腰、车祸等严重事故,她昏迷再苏醒,已经是绑匪被逮捕七天后的事。
等她清醒了,进行一系列精密仪器复查,整个人虚弱成半身残废。
因此,在接下来的住院期间,上厕所、洗澡等私密性行为,无法单凭她个人的能力完成,全部都是织田作之助抱着她进行的。
倘若她的手掌没受伤的话,世初淳定当要扒拉着门板,表示自己的坚贞不屈。
可惜,坚定的现实并不以顽强的意志为转移。
她被塞在了由重力掀翻的车辆里,来回地颠簸。送到医院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不说,还检测出了轻微的脑震荡。
头晕、反胃是常有的事,昏迷、发冷亦如影随形。这种情况下,养父绝无放任她自己清洗的可能,何况手脚被捆成球的世初淳,也断然做不到自我清洁的事情。
虽然世初淳百般安慰自己,大病当前无自尊,但是每次洗漱完成,都难免羞得满脸通红。
男人挨个替她扣好蓝白条纹的病服纽扣,单手揽着她的腰部,另一只手越过她的腿弯,打横抱出洗手间,埋在织田作之助的胸膛难以见人。
养父是港口黑手党底层成员,没有足够多的钱,拿出来请女护工单独照料。在仁和医院住了两个半月,世初淳对第一次钱财的迫切性有了更为深刻的领悟。
春寒料峭,世初淳拆掉石膏出院。
轮椅刚压过家门,太宰治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彩带炮,朝天高放,轰地一声,哗啦哗啦地糊了她全身。
女孩子大病方愈,被刺耳的炮火声吓得全身发颤,到底是没惊叫出声。
替女儿换完居家服饰没个把小时的织田作之助,给世初淳扯着五颜六色的彩带,说里面夹杂的炮火味过重,波及范围太广,他收拾收拾,重新给她洗澡。
“等等……”
无论洗多少次都没能免疫他人帮手的羞耻感,双手恢复健康的世初淳,左手摁着红发青年打捞自己的手臂,右手抵住他贴过来的胸膛,用实际行动表示拒绝。
她是很抵触乱糟糟的气味,可和被洗澡这件事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别闹。炮火粒子附着在伤口处,会引发二次感染的。”
无视女儿小猫挠人状的反抗,织田作之助三下五除二挑拣好女孩子的更换衣物,单手捞起她的臀部下方,扛在肩上,走向空出来的洗手间。
在闹的不是她啊……
被强行抱进浴室前,世初淳恶狠狠地剜了罪魁祸首一眼。可惜羞臊的两颊红扑扑的,衬得蒙了层水色的杏眼春光潋滟。
没什么杀伤力不说,还隐着点欲言还休的气息。
“太宰你是故意的吗?”迎接好友女儿出院的坂口先生,审视着看起来心情格外明朗的好友说道。
“怎么会……”恶作剧成功的黑发男孩打着哈哈推脱。“怎么可以这么怀疑无辜的我呢,人家可是冰——清——玉——洁的哟。”
只是想欣赏会惹人怜爱的学生难为情的样子,他何错之有呢?
“你听到了是吗,世初小姐和我交谈的那番话。”
“没听说过哦。好过分,安吾和小世初背着我和织田作进行了什么私密对话吗?讨厌啦,人家和小世初还只是未成年的小孩子,安吾你这个思想龌龊的大人~”
“够了喂……”坂口安吾都没脸听了。
“果然,安吾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我要同织田作说,你看上了他的女儿,要撬他的墙角。”
太宰治喋喋不休地输出着自己的幻想,表演歌剧般,夸张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安吾就等着正义的制裁吧!不过没关系,我是如此的宽宏大量,会代替你承担织田作的怒火的。死于织田作对他人的维护之下,也算是死得其所。”
你来我往的过招,在蒸气腾腾的浴室门打开后停止。
原本就害羞得要命的女孩子,整个变作了只蒸熟的虾,连脚趾头都染成了粉嫩可人的颜色。
想起居室内尙有一大一小围观,臊透了的世初淳浑身蜷缩着,把脑袋瓜子埋在父亲结实的胸口处,宁可憋晕了,闷窒息了也不愿意抬起脸来。
“哪里难受吗?”织田作之助疑惑地询问。
“织田作先生离开一会,世初小姐就能恢复了。”不想同太宰治贫嘴的坂口安吾,替好友的女儿解围。
“是吗……”
有点天然呆的织田作之助,把女儿放在可操纵轮椅上,交给好友太宰治推。自己按照坂口安吾的建议,先行一步离开房间。
松了口气的世初淳低头撑着扶手,小小声地表达对两人感激之情。
全然疏漏了贻害自己陷入难堪处境的对象,正是她感谢的对象之一。
看来他的学生,是个空有美貌,脑子却不大好的花架子呢。
男孩嘴角勾出大大的笑容,琥珀色掺着朱红的眼珠子殊无笑意。“世初小姐实在是太有礼貌了。”
正午的阳光筛过百叶窗,室内光影明明灭灭。
或许弱小动物的求生本能作祟,对具有威胁性的存在,有一定的感知力。
明明是寻常不过的客套,偏听得世初淳遍体生凉。
她抬头察看。
由她仰望的角度打量,太宰老师的眼睛,并非她过往以为的纯粹的棕黄色混合,而是介于死亡与重生间,沉淀了酿就的金浆玉液,连开封都带了点血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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