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舟城外三十里,正有一座雾池山。
传说那山上曾有仙人降临,此去数千年,仍然有文人墨客来此踏青,吟上几句酸文,才有一番风味。
遥遥山上,隐匿门前,正有一青衣人在慢慢扫着台阶。
这隐蔽山门前云雾缭绕,丝丝灵气混在其中,比之外界雾池山还要清透浓郁几分。瞧着该是那文人骚客寻求之仙境,片片白雪落下,如同鹅毛。
雪花那叫一个冷,青衣人肩膀上落满了白。苍白的脸庞像是大病初愈,一身青衣,套在身上显得清瘦。
等他将山门前的台阶都清扫完后,与他一组的何定铎摇着头,拎着扫帚从边上走过来,“裴贰,你这般实诚作甚?”
仙门这台阶干净如初,扫与不扫,扫几遍,也并无差别。
青衣人道:“既有命,听着就是。”
何定铎叹了口气,他们倒也想这么做,但是都蹉跎上三年了,他们在这之前都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此处隐匿仙门唤清风剑阁,他们都是三年前被选中入门的外门弟子。
最开始踏进仙门,这些凡尘俗中的天才们无一不是兴奋至极,本以为踏进了大道,却没想到此后三年,却是一日接着一日清扫的活计,宛若充作奴仆。
这三年的时间几乎消磨了他们心里的豪情壮志,甚至有不少心中怀恨。
他们千辛万苦进来清风剑阁可不是为了在外门做个伺候奴仆,而是为了求取修仙大道的门路!
裴轻侠扫完台阶,带着扫帚与何定铎一并回去院子,就撞见几个躲懒的人站在里面说话。他与他们淡淡点头招呼,就擦肩而过,进了自个屋子。
院中有人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低低骂道:“一个痨病鬼,有什么可神气的?”
“少说几句。”
何定铎微蹙眉头。
“咱说是外门弟子,可这三年与杂役一般,难道何兄心中不觉恼火?”谁家外门弟子连半点修为功法都不传,见天安排管事让他们四处清扫的?
那岂非可笑!
同一批的外门弟子里头瞧不起裴轻侠的人也有不少。
他们大多不理解为何这样病弱的废物也能与他们一起入门,又是憎恨那些管事的高高在上,一时间那唉声叹气,让人着恼。
“何兄也别老护着他,还和他一起去做那些低三下四的卑贱活计?以咱们的身份,原本何须如此?”有人忍不住心中愤懑。
何定铎摇头,“裴小兄弟是个实诚人。”
有个男弟子噗嗤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就他那破烂身体,不多勤快点儿怎么能展示他仅有的存在感?”
“哈哈哈哈……也不知当初究竟怎么选他进来的?”
“真是碍眼,怎会有这样的人与我等……”
“他不配。”
何定铎冷了脸,“够了!”
屋内,裴轻侠正站在铜盆前慢条斯理地洗手。
外面的声音虽然不说大,却也不小,他听得一清二楚。
裴轻侠失笑,半点不放在心里。
难不成他还能跟这些连自己年纪零头都没有的孩子们计较?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还有醒来的一日。
千余年前,四荒内妖魔强盛,人道渺渺,濒临灭族。
裴轻侠清楚记得,自己就死在那时候。只是不知为何三年前他居然从墓室里醒了过来,这一睁眼,就横跨上千年的时间。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丹田破碎,经脉堵塞,一切烟消云散,重头再来。
他花费数年才有了修复的希望。
如果裴轻侠找上任何一个以前的朋友,都远比现在的速度要快得多。然他不打算告知任何一个老友,自也有他的缘由。
他当年死去有些渊源,如今醒来也是蹊跷。
他确定自己当真死得透透,这死而复生,却是为何?
世上从未有这等事情。
如今看着盛世太平,裴轻侠不欲惊动任何人。只想自己先行修复探查,若是真遇了麻烦,再来思索寻友的事情不提。
而如今这一朝换了天地,就连人族也广开仙门,招收门徒,再未有千百年前的屈辱。
是好事。
如今三年,裴轻侠自称裴贰,暂时做了点伪装,不至于立刻让人认出来是相同模样。混进这清风剑阁待着,总算让之前破洞般的身体逐渐有了少许生机。
屋外的人还在说着话。
好像是在说仙门内有老祖要出关,正在挑选各剑峰的弟子送去服侍。说是服侍,其实不过是在老祖面前蹭个脸熟,那等人物何尝需要小儿伺候?
这等好事不管落在谁身上,都是要挣破头的。
飒飒风声里,屋外又静了。
屋内,裴轻侠闭目调息,破损的经脉不断鲸吞灵气。虽然外门灵气不如内门绵密,可这般程度正好,可以缓慢修复裴轻侠的根基。
天明,道鸣峰北麓。
昨日裴轻侠负责清扫的是阶梯,今日便是道鸣峰山麓。与他在一处的人还是何定铎,其余好些个早在管事离开后,敷衍地扫完负责的区域就在边上躲懒,何定铎原是打算与他们说话,但看裴轻侠一个人还在埋头,便握着扫帚把说道:“你还是死心眼。”
虽说躲懒也不是好事,可哪个能从凡间来到仙门拜访的不是心高气傲之辈,结果却遭受这样的对待,何定铎心中多少也是气馁。
裴轻侠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每次握着扫帚时,想过为什么外门弟子会被发落来做杂役的活计吗?”何定铎这孩子的脾性还算不错,多提点几句也不为过。
裴轻侠轻巧地将雪扫到一边去,不知为何,何定铎看他挥舞扫帚的模样就像是在挥舞剑招般轻灵。他在心里猛打一个激灵,嘴上说话,“怕是瞧不上我等。”
这三年下来,裴贰的苍白孱弱如一日,那身子骨就不像是能打小磨炼剑招的模样,也不知道当时招收弟子的时候为何会将他收进来。
裴轻侠将雪扫在边上,堆成了一小堆,“你看看你的扫帚把,是什么颜色?”
颜色?
不过是扫帚,在被分配的时候管事们还曾说过不得混用。一个破玩意儿,谁会去看自家的扫帚和别人的扫帚有什么区别?
何定铎被裴轻侠这么一说,难得凝神去细看。
他这把扫帚平平无奇,除了下面比别人多了几支丫叉外,就是顶端有点发红。
……发红?
他去看裴轻侠手里的那把。那上头浅浅的蓝色让何定铎有点茫然,但心间不知为何多了几分跳动的狂喜。难道,难道不同人使这扫帚,其实是……
他出言,“你……”
“噤声。”
裴轻侠摇头。
何定铎立刻住口,看了眼他们这组人的位置,除了他们两个,余下的几个都自顾自地躲在边上打坐。不过他们也将自己负责的区域勉强扫了一下,何定铎一般也不会多嘴。
他定了定,方要再说话,却骤然发现原本寒凉的气温骤然上涨。不知不觉间从冰冷的寒意爬升到温暖如春的舒适,紧接着就是少许躁意在心头冲撞。
这么纯粹的火精……
裴轻侠慢慢抬头,云雾缭绕着山峦,不知何时在陡峭的半山腰上出现一个红袍青年,他光是站在那里,都让周遭的温度变得炙热。仿佛有无数火苗藏身在他的左近,让此间温度沸腾,灵气暴躁,无人能移开眼。
仿佛察觉到了目光注视,红袍青年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妖艳漂亮的脸庞。他站得高,声音却仿佛在耳旁响起,“你们是最近百年的外门弟子?”那声音懒散,透着云外的悠然。
这些个外门弟子一个个窜天猴似地跳了起来,姿态很是慌忙。
当——
好像是在重重云影里,有钟声重重敲了一下。
彩霞飘飘,虹桥骤显。
有云桥从天上来,遥遥坠下,溢散出无数漂亮的红晕。凌然冰冷的剑意冲天而起,如同数十把冰剑此来。在那红袍男人身后,落下数十个修士,他们老少男女无不是仙风道骨,端得是华贵非凡。
却一齐朝着那红袍男人拱手行礼。
“恭迎老祖出关——”
那仗势之大,让底下那群外门弟子都蒙了。
裴轻侠混在那其中,即便知道他需弯下腰去,却在那一刻看着那漂亮男子出了神。
这张脸,还有这把声音,一瞬间将裴轻侠拽回了千年前的过往云烟里。
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要哭不哭的精致男童,正气恼地站在树下昂头望着他,“兄长你爬那么高作甚?小心那食脑鸟将你叼了去!”
记忆里的他笑。
“是哪个小笨瓜被叼走?反正不是我。”
恼得那男童跺脚。
那清脆懊恼的小嗓音犹在耳畔,可眼前人,却已非当时人。
这漂亮男子,居然是穆怀瑾。
他的幼弟。
裴轻侠这思绪转变甚快,看着漫长实则也不过一息,便立刻随着旁人低头。
他矮下身去,心头却忍不住笑。
清风剑阁里面能称得上老祖的人物,无一不是在修仙界占据一席之位。没想到怀瑾如今已经是这般厉害的人物。
穆怀瑾身后的老者说道:“穆老祖,您此次出关,可是让我等好找。”
穆怀瑾的岁数比他还要大,说话的嗓音倒是清亮动人,“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太少动弹,身子骨都脆了。”这看着甚是年轻的漂亮男子说起身后那上了年纪的老者是小年轻,这等颠倒错乱岁数的话语,旁人却是得生受。
毕竟这位老祖,可已经是千岁。
“老祖,您闭关百年,如今刚出世,身旁还是要跟着人才好些。”另一个老者苦口婆心。
穆怀瑾漫不经心地拾级而下,比起身后那些人的凛然剑气,他身上只有淡淡火精的气息。只消他站在此间,此处就不再是寒冬,而是炎炎夏日。他的眉眼精致漂亮,丝毫没有时光驻留的痕迹,眼眸在那些个低头的外门弟子身上一扫而过,短暂停留在裴轻侠和何定铎身上。
唯独他们两把扫帚上透着少许的色晕。
在那些外门弟子噤声,连半点气都不敢出的时候,穆怀瑾蓦然一笑,抬手指了指在那群弟子里的裴轻侠,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是要我选个服侍的弟子吗?就他吧。”
一瞬间身上扎满无数目光眼刀的裴轻侠:“……”
攻是沈刀月,基友说得提一嘴免得认错。祝大家重阳登高快乐︿(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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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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