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雨水顺着石壁蜿蜒而下,落在地上,汇集成了一洼水坑。
昏暗狭窄的山洞里。
形容狼狈的少年躺在地上,浑身各处都是擦痕,最深的一道,靠近脊背,虽然处理过了,依然往外渗着血,他双眼紧闭,嘴边发出呓语。
未免伤处着地,苏七七让少年侧趴在她的身上,她虚环着,少年浑身发颤,唇白无色,呼吸都喷洒着热意,刚一靠近,柔韧的身躯,就像蛇一样,本能地贴了上来。
感觉到肌肤触碰间的滚烫,苏七七把从“皎”身上抓到的衣裳,也盖在了对方身上,裹得紧紧的,可即便这样,少年还是忽冷忽热,浑身发抖。
这让苏七七犯了难,她是意外成精的蜘蛛,虽然是化成了人形,但没有那些神通,除了身体强健一点,身手敏捷一点,对山林动植物比较熟悉,能够嗅到灵魂的味道……
苏七七掰了掰手指,细数着。
嗯唔,唾液能够分泌出令人麻痹的毒素,对止血也有一点点用处。
可她不能让伤口一下子恢复如初,也不能凭空生出火来,更不能变出食物呀。
这里是悬崖下的一处狭窄洞穴,她和“皎”掉下去之后,“皎”就变成蝴蝶飞走了,不是,不是,苏七七甩了甩脑袋。
“皎”就像初见时,“砰”的一声,变成青烟融入了山雾中,余下呼呼飞舞的衣裳,一下子糊到了她的脸上,似有若无的冷香萦绕,却也遮挡了她的视野。
索性蜘蛛并不倚靠双眼视物,苏七七动作敏捷地扣住石缝,减缓了下落的速度,双手也因此氤氲了血色。
就在她一手拽开蒙在头上的衣裳时,一道黑影又兜头砸了下来,差点没压折她的胳膊。
相比之下,掉下来的人就倒霉多了,可能是掉下来的位置不对,后背砸到了什么地方,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更糟糕的是,雨又开始下了,电闪雷鸣的,苏七七也心有戚戚,四处搜寻,才找到了一个临时落脚点。
但这地方很小,勉强能容得下两人避雨。
洞里深处有人骨,撒了一圈红土,壁上有歪歪扭扭的线条,像是一些图腾,似乎是更早时期部落人的洞葬,也有可能是什么食人族,藏在此处的“战利品”。
苏七七皱了皱鼻子,闻起来好像很久没人来了。
除此之外,洞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洞外的雨哗啦啦地下着,冷风呼呼,阵阵寒气在山洞里弥漫。
苏七七倒是还好,少年却是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到最后,几乎整个人都要蜷缩到她怀里。
本来都快慢慢止住的伤口,又有点崩开的迹象,苏七七鼓了鼓脸颊,把人薅直了,抓住了少年的两只手,揣在怀里。
感觉到了些许暖意,少年逐渐安静了下来,可掉了鞋的脚,却也孤零零地暴露在冷风中,冻得通红。
簋是被冻醒的,当他恢复意识,只觉头晕目眩,一阵恶心,密密麻麻的疼痛涌了过来,身上动弹不得,脚上似乎都失去了知觉。
但身下却是软的。
他摔到泥土里了吗?还是会吃人的流土?难道,他已经,死了?
少年脸色煞白。
簋隐约记得,桥上有谁大叫了一声,他循声望去,却见楚王的两个姬妾一个带一个,掉了下去,众人一阵忙乱,混乱间,他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脚,扑了出去,然后……
“你醒啦?”
放大的美人面出现在眼前,气若幽兰,貌若皎月,肌肤纹理纤毫毕现,如水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你!”
俊俏的少年惊得僵住了,浑身像被火燎了似的,热意从耳朵弥漫到脖子,桀骜飞扬的三白眼都瞪圆了,像受到惊吓的狼崽。
然而,任由他憋红了眼尾,双手紧握,心中激荡地想要逃离,平躺着的身体却是毫无反应,似乎摔下来的时候伤到了哪里。
想到某种可能,他一下子血色全无,干裂的嘴唇战战。
“我……”
“你?”苏七七摸了摸他的脸,有点烫,好像烧起来了。
沉浸在恐怖猜测中的少年,无意识地贴近了女子微凉的掌心,他呼吸急促,靠近背脊的疼痛,让他乌黑的眼睛,都要氤氲出水雾。
“我是不是,是不是断了?”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头一次遇到这般劫难,他只能靠在女子的怀里,四肢无力地躺着。
寻常人掉下山,哪有全须全尾的?
他能捡回一条命,就该感谢皇天后土,可是……
他拽着女子的衣带子,鼻音闷重,眼里摇曳着微弱的希冀,脸色却是灰暗的,“我是不是,不能再祭舞了?”
“跳舞吗?”苏七七想了想,柷说过,要在封棺锁椁前后,进行祭祀,祭祀自然是要载歌载舞的。
她摸了摸少年脊背的伤处附近,肌肉紧绷发烫,微肿,索性没有流脓,这么严重的伤,自然是要养着的,如果能找到止血化瘀的药草的话,或许能勉强恢复行动,但祭舞……
苏七七诚实地摇头,“不能。”
簋一下子红了眼眶,仿佛这比他死了还难受,他也确实这般说了,嘶声间,甚至有些破音,“我这般,还不如死了!”
“你救我做什么?!”
发烫的手推搡着苏七七的胳膊,却又是软绵无力的,少年的体温是越来越烫了,身体的痛苦,似乎让他忘掉了什么尊卑体面。
楚人生来流着刚烈的鲜血,打了败仗的将军是要以死谢罪的,国君是要上战场引领着士兵冲锋,开疆扩土的,他身为觋的职责,本就是告慰生者,为死者送行,沟通生死。
如今,他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滚烫的泪水,从苍白的脸上滑落,少年眉眼倔强,像是失去了支撑的脊梁,默默流泪。
滴滴答答的,打湿了苏七七的胳膊,她有些迟疑地抬手,擦了擦湿漉漉的脸,谁知道,她一碰,人类哭得更凶了,在她有限的经验中,还没见过人类哭的,哦哦,草也哭过。
那时候,是怎么止住的?
苏七七冥思苦想,想不起来了。哦,对,还有草,回想起掉下去前,草伸长的胳膊,苏七七有些担心,希望她不要跟着跳下来吧。
少年还在哭,像开了口的水缸,哗啦啦往外冒着水。
眼泪好多。
她伸手接住,眼泪一滴滴汇集成了小水滩。
“别哭啦,这里没有杯盏,我接不了太多。”苏七七看着掌心里的那点泪水,“你要喝点吗?”
回答她的,是少年泪眼蒙眬的一记瞪视。
“真不要吗?”
“你闭嘴!”
很快,坏脾气的觋就遭了反噬,他只觉得浑身无力,肚子发出一片长鸣,眼前模糊一片,连那讨人厌的夫人也……
“饿了吗?啊,我这还有点糕点。”
压碎的点心被喂到了他的嘴里,有点咸,带着淡淡的铜锈味,是血的味道,他哭着扭头,“我,不……”
柔软的指尖却是轻轻压住了他的舌头,另一只手却是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发。
“吃了才能好起来。”
轻软的雅言,像春风般温柔和煦,如同皎洁的,不,如火一般……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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