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说，结婚前，一定要和伴侣来次长途旅行。
但苏七七和簋，显然不是那样的关系，又或许。
“……你连去往何处都不知道。”
簋觉得，自己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不管不顾地跟着她离开。
他背着准备好的行囊，神情复杂。
那人也是……桀骜冷酷的少年别过头，紧抿双唇，自己都管不过来了，还……
多管闲事。
“巫祝说往东边走。”苏七七一直是个随心所欲，又不爱做计划的。
因此，也不觉得这般有什么不对。
“草，快来看，是菇子，好吃的。”
沉默寡言的奴隶跟着蹲下，小心翼翼地挖下了胖乎乎的圆头菇，她向来是以夫人，不，如今应当是称主子了。
只要主子愉悦，她就像得到了丰润雨水的水草，虔诚地感激着自然的馈赠。即便主子舍弃一切，她也愿意同往。
簋却觉得有些碍眼，他受不了被忽视的感觉，虽然只是卑贱的奴隶，横搁在两人之间，即便是块石子，都是如此膈应。
这般感觉，就像当时，他掉下了山崖，明明两人在山洞里是如何耳鬓厮磨，回头，她要离开，也是毫不犹疑，抽身得干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簋紧抿双唇，心里憋闷，偏生那颗心，一点都不争气……
“怎么了？”
苏七七握住了他的手。如珍似玉的脸微扬，她偏了偏头，形状完美的杏眼轻眨，簋就彻底泄气了，完全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没名没分地跟着。
最后还得说一声，“……无事。”
草虽然没经历过那些情爱的事情，却也见过贵族的偏爱，攻击、掠夺、占有、压迫，仿佛都化成枷锁镣铐，将女子束缚，嘴里说着倾心爱慕，做的却都是面目可憎的事情。
她恐惧那样扭曲的感情。
那些貌美的奴隶，就是那样，被折磨得没了生机，像枯萎的花朵。
但主子总是不一样的。沉默寡言的女奴在心中虔诚地期盼着，如神女般温暖的主子，定是能一直平安喜乐的。
三人就这般诡异地同行了许久，沿着被前人踩出来的小路前行，苏七七很快就对树林里反复出现的风景，失去了兴趣。
她一手拉着簋，一手拉着草，“我们加快点脚步吧。”
“等等……”
“是。”
“簌簌。”
在河边喝水的小鹿机警地竖起了耳朵，丛林间传来动物快速穿行的声音，越来越近，突然，梅花鹿站了起来，水润的鹿眼看向摇晃的灌木丛。
“砰。”
三道黑影扑了出来。
受惊的小鹿迈开了纤细的四肢，蹦着跳着逃跑了。
“咳咳……”簋捂着胸口，将怀里的人拉了起来，他捡起苏七七发间的绿叶，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泥泞的衣裳，簋心头一哽，又感觉到了熟悉的无力。
熟悉？又？簋愣住，他为何会觉得……
苏七七站了起来，拉起捡完蘑菇还习惯性要跪着的草。
“快晌午了，我们就喝菌子汤吧。”
“……我去打猎。”
被某人直白的话吸引，簋便就忘了一时的违和，他挽起有些碍事的袖子，扭头，又扎进了树林之中。
未经发掘的林子里暗藏危机，却也是丰饶物美，到处都是珍奇。
虽然没有弓和矛，但簋会做陷井，也会追踪小动物的踪迹，甚至会爬很高的树，因而，他很快就抓到了一只山雉，掏到了几颗鸟蛋。
然而，当他回到临时的落脚点时，河边却只有生火开锅的女奴，簋眉头一皱，将捆住的山雉和兜上的鸟蛋放下。
“她呢？”
频频望向远处的女奴腾地站了起来，心里着急，雅言说得颠三倒四的，她双手比划着，指了指某个方向，“柴火，进去……”
簋连蒙带猜地说道，“她跟你说去捡柴火，结果，一直没有回来？”
看到女奴点头，他眉头紧皱，“你……”
但转念一想，她要做的事，即便是他也拦不住，簋只能生气地朝着草指着的方向走，眼见着对方也要跟过来，他闷声闷气地制止了她。
“你就在这吧，省得她回来没见到人……”
话音未落，“簌簌”的声音响起，簋后退了一步，暗中警惕着丛林的生物，却见一道黑影窜了出来，他定睛一看，心里一跳，猛地冲了上去。
“快松手！”
苏七七却是身手敏捷，一弯腰，就从少年的臂弯下钻了过去，她提起无力挣扎的小鼍，“我抓到的，为何要松手？”
她有些不解，“皇宫中，也有这道菜啊。”
簋看着女子手中奄奄一息的鼍，缓缓吐气，才勉强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好，给我，我来处理一番。”
于是，三人在中午就吃了一顿罕见的鼍雉炖山菇。
草虽然没煮过鼍肉，但一通百通，便也加了些阳荷、芣苢，咕噜噜的石锅里，雪白的肉块与菇子翻腾，香气扑鼻。
即便是眼高于顶的簋，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在烹上，确实有天赋。
苏七七更是一通夸赞，“草果真厨艺出众，就是，很擅长烹煮佳肴。”
“是。”草腼腆一笑，便也只是瞧着，她早已习惯了克制自己本能的欲念，久而久之，也是食不知味，对吃食并不那么热衷。
苏七七却是没有那么多规矩的，看草不吃，她盛了一碗，递给了草，草受宠若惊，又要跪下。
簋眉头一皱，“让你吃就吃，跪什么跪。”说着，又把自己盛的肉羹递给了苏七七。
但不得不说，贵人的冷言冷语，反而让草感觉踏实多了，便也就安心接过。
苏七七接过肉羹，美美地吃了起来，又道，“既然我们是一起的，又没有旁人，就不用守规矩啦。”
不守规矩……
两人心头微颤。草是心中触动。
簋则是……他吃着肉羹，有些心不在焉，旁人，七七，厌恶被人束缚的生活吗？若是说规矩，他便也只想到了王宫。
听闻，楚君对她……宠爱非常，想到这，簋吃了一口肉羹，觉得嘴里泛酸带苦，心头一痛。
他这是，怎么了？
苏七七吃了两口，这味道，她吧唧一下。
“等等，等等，都别吃了，别……”
却见少年无声落泪，向来内敛的草也泪流满面。
她张了张嘴，又吃了一口菇子，好像不是致命的毒。
原来这边的菇子，竟然还会让人落泪吗？
然而，菇子的威力，好像并不止如此。
草晕乎乎地倒在地上，觉得天上有神女在飞，“夫，夫人……”
苏七七赶紧在附近找了些药草，喂草吃下去。
“呕。”刚一下肚，草就呕吐起来，还未消化的肉羹被吐了出来，苏七七又喂了些凉水，草才清醒了几分。
面容白净饱满些的奴仆，少有迷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奴，这是怎么了？”
苏七七想了想，“吃错菇子了。”
草恍然想起，刚刚在地上捡菇子的时候，怕就是混进了有毒的菇子，她下意识就问道，“那夫人你……”
苏七七摇了摇头，“我没事。”
草稍微好转了一些，又挣扎着坐了起来，想要告罪，然后，接着重新煮上一锅，却又手脚发软，半天爬不起来。
苏七七按下了她的肩膀，“你便就暂且歇会儿吧。”
说完，她扭头，又去看簋了。
簋是很容易留痕的体质，也更加敏感，他的脸红彤彤的，像是喝醉了酒，眼尾也是红的，倨傲上扬的眼睛却是水水的，浸润了湿意。
他扭动着身躯，像是想要摆脱那种难言的难受，身体却又本能地跳起了练过无数遍的祭舞，舞姿庄严，柔中带刚，自由奔放，又透着力与美。
只是，因着身体的不适，少年的动作，难免有些变形，多了一种别样的味道，苏七七却是没想那么多，上去抱住了疑似蘑菇中毒的人。
不过，苏七七心想。
倘若她是神明，定也会为这般费心取悦神灵的舞蹈侧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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