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距离并不远，只是刚下过雪，路上雪泥交杂翻涌，脏乱不堪。
为防滑倒，郁斓冬左手牵着郁斓年，右手拉着郁斓岁，穿过错落有致的夯土房子，缓缓走在街道上，同时不住地打量着两旁。
街道两旁的商铺稀稀落落，生意极为惨淡，想来大荒城资源着实匮乏。待他们到达集市时，那里已然人声鼎沸。
空气里弥漫着新鲜的泥土和刚宰杀的牲畜的腥味。
街道两旁的小摊们吆喝不断，摊位铺上铺着粗布是卖蔬菜的，铺着竹席的是卖肉的。冬日蔬菜种类少，多是白菜和萝卜，也有几个摊卖韭菜和芥菜。
郁斓年指着白菜摊，“阿姐，白菜耐寒，便于储存，我们在后院空地挖个地窖，应该能存挺长时间。”
郁斓冬认同道：“没错，年哥儿真厉害。”
不过相比放入地窖存放，她更偏向于腌制成泡菜储存，家里没养牲畜，菜糠了没办法处理。若是有猪，还能喂给猪吃。而且腌菜吃不完还可以拿出来卖。
得了夸奖，郁斓年不好意思地挠头：“这也是我之前从杂书上看来的……”
“知识不分贵贱，只要能学以致用，杂书也即是好书，……”
【宿主，系统检测到家后面有片荒废的菜地，可用来种植蔬果。】
脑内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郁斓冬一激灵，话说了一半，剩下半截咽下喉咙了。
“阿姐，你怎么了？”察觉到郁斓冬身体一僵，郁斓年有些疑惑。
柳叶舒摆摆手，用轻松的语调道：“无碍。”
菜地……
她眼神便亮了起来，若是能在菜地里种上蔬菜，那岂不是一家人蔬菜便能自给自足？
钱要花在刀刃上，日后若是想开店做生意，需要用钱的地方多得是。
“两位，买不买啊？”摊主是个满脸胡茬的中年汉子，看眼前这两个小孩站了半天，也没有要买的意思，不耐烦地准备赶客了。
郁斓冬回过神，拉着弟弟妹妹到隔壁一家卖白菜的小摊处开始挑挑拣拣。那胡茬汉子见了，“哼”了一声超地上吐了口唾沫，她头也没回不做理会。
“大娘，白菜怎么卖？”
大娘见来人了，忙招呼道：“姑娘，三文钱一斤，今早才从地里摘的，你看这叶子，可水灵了。”
“三文钱可不便宜啊，上次买的可才两文。”
郁斓年和郁斓岁在一旁眼珠子轱辘转，扭头看了看郁斓冬，没想到阿姐说谎时这么面不改色，心中对郁斓冬的佩服更深。
“那肯定是存了几个月的老白菜！我这再便宜可要亏本啦！”大娘叫嚷道。
“我本也是买回去做泡菜，新老无所谓。这样吧，我买四颗，送我两根萝卜，回去一同腌了吃。”
摆摊大娘最后磨不过，道：“好吧好吧，下次还来我这买。”
“谢谢，下次一定还来您这买！”郁斓冬见好就收，笑着抱起白菜，她和郁斓年一人抱两颗，郁斓岁拿着两根白萝卜正好。
路过卖猪肉的摊位，摊主是个壮实汉子，正麻利地将一块新鲜的猪肉剁成小块。郁斓冬走近，猪肉肉色鲜红，脂肪雪白，她指着一块脂肪较多的五花肉，问道：“这块几文钱一斤？”
“姑娘，无论肥瘦，均是十文钱一斤。不还价。”
听到这价格，郁斓冬暗暗心惊，猪肉价格这么贵，这岂不是以后吃肉都算奢侈了？
流放期间，莫说是猪肉，就是肉腥子也没沾过。
郁斓冬看年哥儿和岁姐儿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肉，想到系统给了一块五花肉，可以给他们改善一下伙食。
姐弟三人路过布铺，便进去购买郁母交代的针线。
“老板娘，这里可有适合我们姐弟三人穿的衣服？”
在古代，只有富贵人家才会有裁缝上门定制衣服，平民百姓大多购买麻布回家自行制作，一般的布店通常是没有成衣售卖的。
老板娘身着蓝色绸缎衣衫，瞧着眼前的姑娘，虽打扮朴素，却难掩其贵气，其言语谈吐像是出自大家闺阁的小姐。
老板娘眼尖，认出三人的衣服虽脏，但确是上好绸缎所制，想必是被流放的家眷。
她笑眯眯地说道：“姑娘，你来我这儿可是来对地方了。我刚进了一套衣服，那可是京城那边的贵人都会穿的绸缎，只要十两银子一套。”
“十两？”郁斓冬重复了一遍，她哪里像是能买得起十两银子衣服的人呢？“老板娘，给我拿那最便宜的就好。”
老板娘的笑容瞬间凝滞了一下，轻嗤一声，“原来是个没钱的，白费老娘这一番笑脸。”说完，翻了个白眼还不够，又“呸”了一声。
郁斓岁看到老板娘这副面孔，瞳孔收缩了一瞬。
郁斓年察觉到郁斓岁的异样，转头却发现岁姐儿低着头看着脚尖，脚上的鞋子已经看不出花样，乌黑一片。
“岁姐儿，我以后一定会让你和冬姐儿过上好日子的。”
郁斓岁仍旧低头，没有吭声。
郁斓冬没有发现身后两个孩子的动静，懒得去反驳老板娘的小心眼，毕竟在大荒城生活，前脚刚惹得王婆子和李戈年惦记，现下她决定“以和为贵”。
等老板娘从箱底拿出陈旧的棉麻成衣，郁斓冬觉得大小还算合适，回家修改一下便能穿。她与老板娘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三十文钱买了四套棉衣。
回去的路上，郁斓冬又为母亲拿了一副中药。
郁母在郁斓冬的注视下喝完药，嘴里满是苦味。她在灶边刚喝完药，便状似无意地问道：“冬姐儿，这拿药花了不少钱吧？现下家里的积蓄花在你们姐弟三人身上我才安心啊。”郁母心中清楚，今日既添了新衣，又买了药，定然花费不少。
郁斓冬笑了笑，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道：“娘，你身子才刚好些，不用担心这些事。家里的事有我和年哥儿呢，我们能应付得来。”
“咱们冬姐儿真能干，好孩子。”郁母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又道：“等闲下来了，我也去找点绣娘的活计，能挣一点是一点。”
夜已深，郁母大病初愈，脸色明显透着乏累。让郁母歇下后，郁斓冬走进厨房，准备制作泡菜。
她将陶罐洗净，把从系统中得到的辣椒粉和蜂蜜等香辛料拿出来用上，均匀地涂抹在白菜叶中。接着从大罐子中夹出腌制好的白菜，轻轻抖去多余的水分，放进陶罐中。
做好的泡菜色泽鲜亮，片片白菜叶上裹满了红彤彤的辣椒和香料。想必明日便可拿出去售卖。
*
天刚蒙蒙亮，郁斓冬便轻手轻脚地起身，看着妹妹在温暖的被窝中继续熟睡，她悄悄穿好衣服，悄然出了家门。
郁斓冬带着郁斓年，两人一前一后挑起泡菜罐子，来到集市上。他们四处打量着，郁斓冬眼前忽然一亮，只见前面有个面馆。她心想，泡菜配着面条吃正好！
郁斓冬快步走到面馆，寻到掌柜，表明自己想在旁边售卖泡菜，并且承诺会帮他引顾客过来，只是希望能借用一下杆秤。
面馆掌柜在心中思忖着，反正旁边那块地左右也是空着，若真能引客过来，于自己而言也是好事一桩。于是，他点头答应了。
郁斓冬为表示感谢，还送了一斤泡菜给掌柜尝尝鲜。
两人到了地方，郁斓年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嘴，却放了个哑炮。
无奈只好向郁斓冬递了个求助的眼神，他抹不开面子，叫不出来。
郁斓冬忍着笑，道：“年哥儿，别害怕，声音响亮些。你就说，新鲜泡菜，辣味十足！萝卜、白菜都有，五文钱一斤，不好吃不要钱。”
郁斓年默念了几遍，双手扩在嘴边，重新吆喝道：“新鲜泡菜，辣味十足！萝卜、白菜都有，五文钱一斤，不好吃不要钱！”
未到晌午，一些富户正准备出门吃午饭，临至面馆听见吆喝声，比西市那家卖腌菜还便宜，虽没人在意这一文钱，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便有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出来：“能尝吗？”
郁斓冬迎上去：“能，您先尝，萝卜、白菜都是五文钱一斤，您看您喜欢哪个口味的，配黍米饭或是面条都好吃。走商路上带着也方便。”
魁梧汉子粗粗打量了一圈郁斓冬，虽着男装，但这细皮嫩肉的一眼就是个女娃，但神态落落大方，倒像个生意人。
他接过小碗，夹起一块泡菜放入口中。
泡菜一入口，酸辣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炸开，眼睛不由得一亮，说：“味道不错，以前没尝过，先给我各来两斤。”
郁斓年激动地“哎”了一声，盛了泡菜过去，收钱的时候手都激动得微微发抖。
又有几个人凑上前来，探头看着担子上的陶罐，说：“倒是和西市那家的不一样，做法也不一样吧？”
“我们这是秘制的配方，就我们这一家有。现下这泡菜才腌了一周，时间再久点更入味。”
“买得多能便宜点吗？”
尝了味道之后，年轻男子想多买点。
“小本生意，本来就不赚钱。”郁斓冬趁机补充，“要是买得多，我这送陶罐，不过得提前预定，交了定金后我去买食材，最快一周就能给你们，能吃两个月以上。”
“我要二十斤白菜的泡菜，十斤萝卜的。今天的也各来两斤，这几天吃。”只见一人豪爽地定下了如此大量的泡菜。
人群里有人认出来，“这不是醉月酒楼的胡掌柜！”
“好嘞，一共一百六十文。”郁斓冬心中一喜，深知这是碰到大单子了，她笑容满面地点头回应道：“胡掌柜若是喜欢，下次集市我们还在这里，可以差人来瞧瞧。”
胡掌柜颔首应下，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随从付账，而后转身阔步离去。
由于在面馆旁边摆摊，众多富户对这红彤彤的泡菜充满了好奇。有人买了一些搭配着面条品尝，顿觉十分爽口，那酸辣的味道令人胃口大开，于是吸引了更多的人前来购买尝鲜。
更有一些人尝过之后意犹未尽，饭后又纷纷买了许多带回家中，让家人也一同品尝这独特的美味。
也有路过的人尝过不买的，还有人尝了之后笑嘻嘻地问“不好吃不要钱？我要一斤不好吃的。”
郁斓冬不挂脸，也不搭话。
很快，担子里的泡菜见了底。
郁斓年看着空空如也的陶罐，有点恍惚：“阿姐，以后要是天天这样，我们岂不是能赚大钱，吃喝不愁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郁斓冬也有点兴奋，但还是强行保持冷静。“这是短暂的，以后我们也能自己开店。”
“我都听阿姐的。”
郁斓年跟大型犬科动物一样眼巴巴表忠心的样子，郁斓冬看了哭笑不得。
*
将军府内，一片静谧。
叶枕舟独自在宽敞的食阁中用餐，他向来习惯了一人进食，从不与他人同桌共食。每餐的规格皆是三菜一汤，且一日三餐绝不可重复。
冯管家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叶枕舟身上，时刻观察着叶枕舟的表情变化。
自从跟着叶小将军从京城来到这边塞的大荒城之后，叶枕舟的进食量一日比一日少。
原本这也并非什么大问题，可关键在于叶小将军在军营中的训练强度比在京城时还要大。
这才来了不到三个月，人就已经瘦了一大圈。冯管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冯管家年轻时是叶老侯爷的副将，一次征战中，他不幸在战场伤了根基。老侯爷心善，将他收留至侯府做事。
自此，冯管家一生未娶，将自己的全部心血都倾注在了侯府之中。
从叶枕舟出生至成人，冯管家一直陪伴在侧。这么多年来，他早已将叶枕舟当作半个儿子般看待。如今见他如此消瘦，进食甚少，内心不免焦急万分。
叶枕舟在穿戴用度方面向来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极为朴素。
唯独在吃食上极为挑剔 —— 葱姜蒜不论生熟一概不吃，肉不吃生的，绿茎菜不吃熟的，不吃动物内脏，脖子以上、膝盖以下的部位也绝不入口。
如今这塞北将军府的厨子，已经换了好几拨人。每一位厨子在来之前，都自诩烹饪技艺高超，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能够满足叶小将军的口味。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总是令人失望。
眼下，厨子都被辞退，仅剩从京城跟来的奶妈赵婆子做些清淡吃食，叶枕舟看在赵妈的面子上，勉强吃上几口。
今日的饭菜是从大荒城最有名的醉月酒楼所订。
菜品摆放在餐桌上，看起来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尤其是那道清蒸鲈鱼，鱼肉洁白如雪，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鱼皮则呈现出金黄的色泽，富有弹性，上面用芹叶和些许红椒圈代替青葱进行点缀，色彩搭配得极为诱人。
轻轻夹起一块鱼肉，鱼肉如蒜瓣般自然散开，鲜嫩多汁，可见其烹饪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但叶枕舟只是轻尝了一小口，便不再继续动筷。
叶枕舟草草夹了几筷子其他的菜品后，便放下了筷子，端起一旁的茶碗，缓缓地喝起了水。
冯管家在一旁看着，心中暗道不妙，看来这醉月酒楼的饭菜也不符合叶枕舟的口味。
“将军，您再吃点吧，下午还要练兵呢。” 冯管家满脸担忧地劝说道。
叶枕舟闻言，微微犹豫了一下，再次伸出筷子，然而却在半空中停顿了下来，不知道要夹哪一道菜。
他的目光重新在桌子上扫了好几遍，忽然，他的视线被那两碟用来做配菜的白菜和萝卜泡菜吸引住了。
他夹起一筷子白菜泡菜，放入口中。
瞬间，酸甜带辣的口感刺激了他的味蕾，鲜嫩爽脆的菜叶让他不禁又想再多吃几口。
原本提不起兴致的他，此时胃口大开，接连又夹了几筷子泡菜，就着这道小菜，叶枕舟竟不知不觉地喝完了一碗白粥。
叶枕舟微微皱眉，问道：“这是厨子做的？”
冯管家连忙坦诚道：“将军，今日的饭菜是醉月酒楼送来的。”
叶枕舟心中了然，果然，就说这厨子今天怎么开窍了。
“刚才两道小菜是醉月酒楼胡掌柜送来，说是给您尝尝鲜。” 冯管家看叶枕舟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道：“胡掌柜还说想请您去醉月酒楼一聚。”
叶枕舟只是淡淡地 “嗯” 了一声，显然没有兴趣。
随后淡淡道：“今天这小菜还不错，以后这些东西你可以自行采买。” 末了又补充一句，“日后不必如此破费在酒楼订菜，寻个厨子吧。”
冯管家心中苦笑，若是能寻到合适的厨子便早寻到了，关键是大荒城的厨子寻遍了，也没见将军您有满意的啊。
看来，这厨子还是得重新寻，只是这一次冯管家心里有了计较。
只是不知这位卖小菜的 “小兄弟”，能否讨得叶将军的欢心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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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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