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越后的第六十二天,陆桑桑要随老太太跟太太去鸿福寺。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踏出家门,既新鲜又忐忑。
马车一路西南,穿过市集,越过平桥,沿着青石板路渐行渐远,最终停在一片山林环绕的幽静之地。
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女使秋实下车后,先与寺里的僧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不多时,马车绕过正门,从后门驶入。
陆桑桑随着老太太下了车,抬眼望去,只见庙宇掩映于苍翠之间,山环水绕,古木参天。一座老旧的庙门半掩,门额上题着“鸿福寺”三个遒劲大字,字旁有一副陈旧的对联:自知性僻难谐俗,且喜身闲不属人。
这对联内容清冷孤傲,与“鸿福寺”这个名字显得格格不入,就如同那破旧的木门和修葺一新的墙垣一般,带着一种不协调的奇异感。
陆桑桑盯着对联发呆,身后传来蔓菁的轻声提醒:“大娘子,快跟上。”
她这才回过神来,随着众人步入寺中。
寺庙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位龙钟老僧守在正殿。他正弯腰往炉子里添柴,炉上是一锅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糖水。秋实上前低声问了几句,老僧慢慢起身,先向老太太深深一礼,随后目光转向陆桑桑,上下打量片刻。
陆桑桑被盯得头皮发麻,正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见老僧摆了摆手,请众人入内。
进了殿中,蔓菁扶着陆桑桑跪在佛像前。几名小沙弥敲响木鱼,低声念起经文,殿中顿时弥漫起庄重肃穆的气氛。
陆桑桑跪得双膝酸软,只见那老僧从炉上端下刚熬好的糖水,将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投入碗中,缓步走到她面前,将糖水递给她。
“喝吧。”老僧的声音低沉沙哑,似乎带着某种隐约的力量。
陆桑桑犹豫着接过碗,凑到鼻尖一闻,一股略带药草的甜腻味扑面而来。她心中忐忑,目光悄悄瞄向蔓菁,蔓菁对她轻轻点头,示意她喝下。
碗里的糖水金黄澄澈,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热气。陆桑桑盯着碗底那颗宝珠,心中嘀咕:这老和尚熬糖水之前洗手了吗?
正在犹豫间,周围的木鱼声与诵经声陡然加重,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她头顶。陆桑桑暗自咬牙,闭上眼睛,将糖水一饮而尽。
入口甘甜中带着一丝苦涩,她只觉喉咙发紧,胃里一阵滚烫,随即浑身泛起阵阵暖意。碗底的宝珠碰撞着瓷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渐渐与念经声交织在一起,竟有些催眠的效果。
她不知不觉地昏昏欲睡,恍惚间似乎听到老太太与老僧低语片刻。随即,老太太面色缓和许多,盘着的佛珠也慢了下来。秋实上前往功德箱内投下了一大锭银元。
蔓菁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起身。
陆桑桑揉着发麻的双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自己竟然跪着睡着了!
未曾细想,老太太已然拉起她的手,领着她朝佛像背后的偏门走去。
门推开时,清新的山风夹着不知名的花香扑面而来。
门后竟是另一番天地!
在佛像后面的房间才是寺庙的正殿。殿内供奉着一尊比刚刚她跪拜的佛像大出一圈的宏伟佛像,周围红男绿女,老老少少,正排成队,依次在这座佛像前恭敬地跪拜上香,之后向一侧的功德箱里投入铜钱,最后再到一位笑容可掬的僧人面前领取一碗糖水。
与她之前喝的糖水不同,这里的糖水颜色淡得多,基本透明,带着一点偏黄的光泽,碗里没有宝珠,分量也小得多。
老太太见状,乐呵呵地说:“白芷,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跟你娘也去讨要一碗浴佛水来喝。”
陆桑桑点头。
待老太太跟太太走后,她忍不住向身旁的蔓菁问道:“为何刚刚不拜?”
蔓菁微微一笑,解释道:“那是大师亲自煮的浴佛水,一碗五十贯呢,哪儿能随便喝。”
“五十贯?”陆桑桑的好奇心被勾起,心里打量着这数量,五十贯究竟值多少?
“这里的功德就随意做了,一文也可以。”蔓菁回答。
“一文?”陆桑桑对这个新出现的量词感到困惑,急忙追问。
“一贯大概是一千文。”蔓菁耐心地解释,又补充道,“大娘子你的月钱,也就二贯呢。”
陆桑桑暗自算了一下,心中一惊,刚刚那碗让她感到昏昏欲睡的糖水,竟然比这里的糖水贵了接近五万倍!如果按现代的标准算,一文相当于一元,那就是刚刚喝的那碗糖水相当于五万人民币一碗?
陆桑桑心中顿时哽咽:可以把那碗水吐出来,重新给她一次投胎的机会么?她想当女帝。
正想着,老太太跟太太各自端着一碗糖水回来,蔓菁和秋实也随后去排队领取糖水。等大家都喝完后,陆桑桑便与老太太商量,想要去寺院外面逛逛。
太太面露不爽,但鉴于老太太欣然应允,也不好多说。
之后,老太太一边与大师闲聊,一边等待任白芷的父母来汇合,而太太则跪在佛堂前,念着佛经。
不过一会儿,只见一对大约三十多的夫妻,被小僧人领进了客堂。
只见那男子上前给老太太鞠了一个躬,“晚辈任某,见过老太太。”
一旁的女子也作了个揖,“老祖宗怪罪,我们来迟了些。”
老太太摆摆手说,“我也方才坐下,不迟,赶紧坐吧。”
随手让秋实给小僧人打点了些小费,不一会儿,两碗茶便端了上来。
“我让白芷去外面逛了会儿。”老太太继续说,“咱们先聊会儿。”
任夫人苏沫笑道,“今早我可是起了个大早,不到卯时便去家附近那小庙抢了头香,本想着约的是辰时,这鸿福寺平时坐轿也不外乎两刻钟的路程,今儿又早早雇了马车,应当卯时三刻出发便行。谁承想,这东面的街,卯时便这样热闹,一个马车还不如轿子来的快。”随即看了一眼老太太的神色,继续说道,“这也就是慧音大师的鸿福寺能让这边这么热闹,这也就老太太能有这个面子让大师给我家儿点化。”
老太太被这话逗笑了,“不过是一直在此做功德罢了,哪儿有什么面儿。”停了一下,斟酌道,“更何况,白芷是我家新妇,又出了那事儿,原是李家亏欠你们些。”
任川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想了想,起身对老太太说道,“晚辈方才在外面碰到了几个同僚,想着还有些公文需要跟他们核对一下,就不陪老太太说话了。”说完便告辞了。
待任川走后,苏沫拉着老太太继续聊,“老太太莫怪,我家外人就是这般耽于工作。”
老太太只是笑,也不多说。
苏沫回到之前那个话题,“老太太对芷儿自然是好的,只可惜。”苏沫看了看老太太的脸色,声音比刚才轻了许多,“只可惜芷儿可能没这个福气。”
老太太就听着,吃了一口茶配着绿豆糕。
苏沫见状,也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感念着老太太当年的救命之恩,也知道,如果没有老太太起死回生的医术,我跟芷儿早就,早就。”说到此处,任夫人声音有些哽咽,不忍继续说下去。
老太太的神色有些动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苏沫添上。
苏沫赶紧接过了茶壶,先给老太太满上,再给自己碗里续上。
“我每每做梦,梦见芷儿在西水门被捞起来时的样子,那蜡青的脸,总会把我吓醒。老太太也是为娘的,想来也能明白我的担忧吧。”
“老身已经把白芷救回来了。”老太太轻描淡写地说道,“而且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很轻的声音,但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可芷儿她已经神智不清了,虽说有些好转,但谁能保证她会不会就此傻一辈子呢?这样的新妇,想来在李家也会是个累赘。”苏沫试探地问道。
“李家养得起。”老太太干脆地回道,“更何况,这刚新婚,就和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李家落井下石。”
苏沫也急了,“是啊,这刚新婚,新郎官便独自去了外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任家的女儿多吓人呢。而且我听闻亲家母都开始张罗着给林竹纳她侄女了,跟这个相比,和离算什么。”
“谁说的要纳妾?”老太太的声音波澜不惊,眼角还不忘瞟了一眼依旧跪在佛堂前的太太。
“那日去探望亲家母时,正巧碰上她侄女。”苏沫回答道。
听到这话,方才还在假装念经的太太,立刻起身应道,“亲家母误会啦!我那侄女来看我的,更何况,我侄女的事你也有所耳闻,哪怕她之后真的进门了,也不会影响到你家女儿的主母地位。”
苏沫却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很快意识到自己这般不太礼貌,又用很软的声音说道,“亲家母,老祖宗,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当初我们就是瞧中了你家二房人口简单,与那个乱七八糟的大房家的走的不近,这才想把芷儿嫁到你家的。跟老祖宗一样,我跟我外人也都不是那种想从子女身上贪图点什么的人,只求我儿以后安安稳稳地活着。”
一旁的太太似乎被意有所指了,正准备反驳,却被老太太抢了先,“老身都理解,但这次真的是个意外。”不同于之前的冷冰冰,老太太这次的话语里,带着点人情。
苏沫眼眶有些红了,“老祖宗你是知道的,那邓家是什么人家,那家丫头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都不让人意外,可怜我家芷儿,替人挡罪。”
“何小娘子早早就登门道谢了,何侍郎也是个明白人,终归记得你家女儿这次救命之恩,来日也会在仕途上提点亲家的一二。”太太不依不饶地说道。这些当官的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苏沫不再开口,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次自家官人能调去钱塘江而不是别的偏远山野,何侍郎确实帮了不少。
苏沫还记得那日任川臭着脸回到家,好似受了多大的侮辱。一问才知道,何侍郎亲自改了他的调令。
本来这是同僚欣羡的好事儿,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为何这好事儿能落在任川的头上。
是的,就是弥补,何侍郎利用职务之便,弥补自己内心的感激与愧疚。
而这样的待遇,在一向自视清高的任川眼里,是一种施舍,是一种否定。
这也就是为啥方才刚提到任白芷落水的事儿,任川就找了借口离开。
老太太对太太的话很不满意,清了清嗓子,示意太太出去。
待太太不情不愿地离开后,老太太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也许真是我家林竹没有这个福气。等你们再调任回京的时候,如果还有和离的打算,我这个老婆子也不好强扭这瓜了。”
门外,刚被赶出门的太太王氏,正遇上了采购回来的任白芷。在里面憋了一肚子气,在看到任白芷没主动给她打招呼那一瞬,爆发了出来。
“哟,眼睛长那么大,却瞧不着人。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看不起我们做生意的,当初嫁过来不就是觉得我们孤儿寡母好拿捏么?说的那么冠冕堂皇。邀约是自己应下的,被救的跟撞人的都是大官家的,惹不起,就把罪怪在我们身上,还有没有天理?拜高踩低的样儿,真是白瞎了那幅好皮囊。”
王氏语速极快,陆桑桑却跟听托福听力一样,只听懂了第一句跟最后一句。
眼睛长得大,好皮囊,是夸自己好看。陆桑桑猜测听力答案。
正想着,一旁听不下去的蔓菁拉了拉她,示意她直接去找老太太,却被陆桑桑误会,以为在提醒自己要对长辈的夸赞致谢。
于是懂礼貌的陆桑桑,行了一个大礼,铿锵有力地说,“太太谬赞”。
之后又觉得需要礼尚往来,便又加了句,“你也是!”
场面一度陷入了死寂,直到老太太地声音从屋内响起,“可是白芷回来了?”
李老太太:好消息,新妇没有被鬼附身。坏消息,新妇娘家要和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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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祈福驱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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