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能耐，都能抛开训练手册开战机了。”聂远之走到霍涟霆身边，直接把他头上的头盔摘了下来。
陆津飞三人赶紧跟着聂远之走了进来，就怕中校冲着自己队长发火没人拦。
坐在模拟驾驶舱内的霍涟霆脸色不算好，有些苍白。他听到聂远之这句明显带着怒气的话，一时之间也没有出声回应。
模拟驾驶室内的气氛凝至冰点。一边是明显心里窝火的中校，另一边是自家沉默不语的队长。陆津飞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会该劝哪头。
就在他们脚趾扣地尴尬得快要挖出一个城堡的时候，霍涟霆总算是出声了。
他从驾驶舱走了出来，“对不起。让您失望了。”霍涟霆道歉得诚恳。
所有人都知道，不管是战机的打造还是飞行员的培养，国家都倾注了庞大的人力物力和心血，所以，他们的生命和战机对国家而言都无比珍贵。
这也是为什么训练手册会存在的原因。每一页的内容背后，可能都有着一场因操作不当而造成的惨烈飞行事故。
霍涟霆是聂远之一手调教出来的，他自然很清楚，霍涟霆在驾驶战机这件事上，一直都无比认真与努力，他总是想在极限中不断超越自我。这也是聂远之欣赏他的地方。
但今天他看到的，并不是那样一个他所熟知的霍涟霆。他看到的，是一个没有分寸的莽夫，是一个对战机驾驶毫无敬畏之心的人。
“说说吧，原因呢？”聂远之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这下霍涟霆又不吭声了。
陆津飞三人在旁边干着急。眼见着中校的火气要下去了，但霍涟霆这个反应却让好不容升了点温度的气氛里，像是又刮来了一阵寒风。
“哑巴了？”
“行，你不说是吧。明天交五千字报告给我，要手写。”聂远之见实在是撬不开面前这块石头的嘴，带着气转身离开了模拟驾驶室。
“队长，你干嘛非这么倔啊，五千字的报告，这不得写到手断啊。”
李睦作为一个视写报告为现代十大酷刑的人，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霍涟霆刚刚不直接开口说明原因。要是让他李睦写五千字的报告，还不如让他在操场上跑五万公里。
渠渊见李睦没眼色的病又犯了，用手肘顶了顶李睦的胳膊，给了他一个“你快闭嘴吧”的眼神。
“队长，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特意找食堂给你做了个蛋糕。要不一块吃个蛋糕？”渠渊试探地问道。
霍涟霆的视线移到了渠渊手上提着的蛋糕盒子，是一个朴实的白色纸盒。
白色，看起来有些扎眼。
“谢谢。蛋糕你们吃吧，我先去回去写检讨。”霍涟霆从他们三人身旁绕过，直接离开。
陆津飞看着霍涟霆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我就说，每年一到今天，他就像犯病一样，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我去瞅瞅他，这蛋糕你俩吃了哈，别浪费。”陆津飞小跑着跟了出去。
模拟驾驶室里，留下李睦和渠渊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拿手里的蛋糕怎么办。这可是个六寸蛋糕啊，他们两人哪里吃得下，更何况那蛋糕上可还写着“霍队，生日快乐”呢。
陆津飞追出去的时候，霍涟霆并没有走太远，也就刚出了楼，因此人很快就被陆津飞追上了。
“我跟你同队四年了，没见你过过一次生日。每次生日这天你就不要命地加训，大哥，生日耶，别卷了，给自己放个假行吗？”
“你看看队里，都被你卷成啥样了。你不停，大家也不敢停，谁都没心思去找对象。你知道二队都怎么称呼我们的吗？他们叫我们和尚窝。”
“不过依我看，二队就是嫉妒我们队的颜值。有对象有什么了不起的，那是我们没时间去找。你看看，要是我们队的人去找对象，那效率绝对杠杠的。”陆津飞话很密，叽里咕噜地在霍涟霆身旁说了一大堆。
霍涟霆突然停下了脚步。
陆津飞有些疑惑：“咋不走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妨碍了你们找对象？”霍涟霆转过头，直视着陆津飞的眼睛。
陆津飞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说，训练是重要，但你也得稍微留给自己点时间吧。”
霍涟霆还真的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样的生活有什么问题。但身边的人却好像总觉得他这样不对，也总是跟他说“你得对自己好点”，“你得给自己点时间”。
“像你这样天天连轴转，过得跟个赎罪的苦行僧似的，你不觉得泯灭人性吗？”陆津飞又补了一句。
赎罪的苦行僧。
霍涟霆眸光黯了黯。陆津飞倒是提醒他了，他活着可不就是戴罪之身想要赎罪吗？
陆津飞见霍涟霆一直没有开口，以为是自己的话说重了，赶忙找补：“哎呀，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就成。”
“你和他俩说下，明天中午我请他俩食堂吃饭，就当谢谢今天这个蛋糕了。先走了。”霍涟霆话说完就直接往宿舍楼方向走去，留下陆津飞一人风中凌乱。
不是，这人到底什么意思啊，思维这么跳跃吗？自己好言相劝了这么多，结果被回一句要请别人吃饭？那他呢？他好歹也是看在今天生日的份上特地来找人，结果请吃饭还没说要请他？
可恶，好气。陆津飞气成了一只河豚。
虽然气，但是自家队长的指示还是得传达下去的。于是，第二天中午，他们四人一块坐在了食堂四人位的餐椅上。
能看得出来霍涟霆张罗这桌菜是用了心的。这一看明显就是厨房小灶，不是大锅饭。但此时餐桌上的气氛却莫名有些诡异。
不在霍涟霆昨天邀请名单上的陆津飞还有点憋着气。李睦和渠渊也不知道自家队长怎么回事，昨天蛋糕不吃但却说专门要请他俩吃饭答谢，他俩昨晚塞下了一个六寸蛋糕，此时还有点腻得慌。
整个餐桌上，看起来最为自然和正常的也就霍涟霆一个人了。
四个人，除了霍涟霆往自己碗里夹了口菜，其余三人都没有动筷。
“怎么了？菜不合胃口？”霍涟霆看向面前无动于衷的三人问。
他的音量不大，但是因为他们坐的这桌离打饭口很近，站在打饭口旁的李婶也听见了，正举着个大饭勺向这边看来。
陆津飞三人对上了李婶的目光，浑身都抖了抖。
他们哪敢说不合胃口啊，要是他们敢说一句，李婶手里那个饭勺下一秒搞不好就会像迫击炮一样落在他们头上。再说，李婶做的大锅饭都好吃，更何况是小灶呢。
三人赶紧动筷，嘴里连连说着“好吃”，以表达着对李婶的衷心。
霍涟霆看出了他们的心思，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动筷了之后，餐桌上的气氛渐渐也开始活络起来。先是陆津飞发出了没什么气势的控诉：“先说好啊，你昨天没说请我，所以这顿我会A我自己的部分。”
这话里明显就带着委屈。
霍涟霆回想了一下，自己昨天说的话里，确实没有提到陆津飞。但他没提的原因，是因为陆津飞经常和他形影不离，所以他也就直接默认了被请吃饭的人里应该有陆津飞。
霍涟霆直接在餐桌下面给了陆津飞一脚。“少在这演。还AA，寒碜谁呢。你就说，哪次我请吃饭的时候你不在。”
陆津飞想了下，自己还真是每次都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队长和副队关系真好。”渠渊羡慕地说。
“那是，我和你队长可是出生入死过的战友，我是他最好的僚机，他是我最好的长机。我们是最好的搭档。”陆津飞一胳膊上来，哥俩好似的勾住了霍涟霆的脖子。
霍涟霆用一根手指把陆津飞还要贴过来的脑袋移开，佯装嫌弃：“少恶心我。”
看着插科打诨地陆津飞，李睦和渠渊都笑出了声。
“队长，在进队之前，我有次来基地学习了一周，碰巧看过你驾驶战机的样子。那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人长得贼带劲，结果你的战机开得比你人还带劲。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进一队。”
李睦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霍涟霆驾驶猎鹰-20的画面。那架猎鹰-20就像一只真的鹰隼一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而那个从战机上下来的男人，单手拎着头盔，侧着脸和地勤人员交谈的样子，简直就是荷尔蒙爆棚。
俗话说，男人中的极品不是帅哥，是开战斗机的帅哥。
男人慕强，他李睦是服了。
聊到这个话题，渠渊也谈起了他进一队的原因。他和霍涟霆都是国防空军大学毕业的，认识霍涟霆那会，霍涟霆大四，他大一。
渠渊永远都忘不了，在新生开学典礼上，那位金光熠熠的优秀学长站在演讲台上说的那句“我的信仰，是主权的尊严和国家的和平，若为此而死，死得其所。”
于是，他一步步，追随着学长的步伐，成为了能和他并肩的人。
一餐午饭，四人吃得很和谐。
而在距离食堂不远的办公楼里，刚回到办公室的聂远之，看到了自己桌子上的一份手写报告，心情并不是很美好。
报告的开头写上了报告人的姓名——霍涟霆。
他的报告是在打印用的空白A4纸上写的。纸张上没有画格子或横线，但每一行字都在笔直的水平线上。字迹不是一板一眼的那种工整，看起来有些像潇洒的草书，就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狂放不羁。
因为霍涟霆写的字比较大，这份报告用了十几张的A4纸，正反面都写得满满的，没有因为是手写就在字数上偷工减料。
聂远之花了差不多半小时，把霍涟霆的这份报告看完了，他整个人都被气笑了。
这小子，在报告里写的全都是昨天模拟战机驾驶过程中，对于失误部分的技术分析和推演，对为什么会冲动行事一字不提。
不过，他写的这些专业上的分析，很中肯。甚至还在报告中装作不经意地，就最近困扰聂远之的某个战机驾驶技术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思路。
霍涟霆这小子，实力一流，个性也是一流地特立独行。
罢了，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昨天那件事，也没到需要上纲上线的地步，既然已经认识到错误了，聂远之也没有再揪着不放。
他打开了抽屉，把这份报告放进了霍涟霆的个人资料夹里。
这个文件夹的首页，是一张个人信息表。
表上社会关系一栏，写着“父母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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