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您的要求我们已经知道了，好，好好，嗯，我们会继续整改，感谢您的到来。”
好不容易将一只穿貂披裘的鬼送走，柳微云叹了口气，揉揉眉心，疲惫地托着肚子，挪回到自己前台工位前，而后身体一仰，深陷在柔软的靠椅上。
浑身紧绷的肌肉和瞬间松懈下来，柳微云呼了口气，正准备闭目养神，却听到刺耳的门铃声再次响起。
刚坐下的柳微云：……
不过这一次，来者并未气势汹汹，而是试探着，先探出了半边脑袋，高马尾顺着偏头的方向垂下，有些俏皮。大眼睛又黑又亮，滴溜溜地朝内部打量了一周，最终对上了柳微云的视线。
柳微云托着肚子慢慢起身，在心里组织好语言，勉强撑起笑容：“……您好，请问有……”
来人发现了柳微云，原本就亮的黑眸又亮了一个度，推开了门走进来，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裤衬得人非常干净利落，胸前一块硬币大小的玉佩静静地垂着，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摇晃。
她非常自然地接过柳微云的话头，脸上笑眯眯的：“这里是阴阳两界友好交流协作办事中心么？”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继续流畅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邵初澜，是新调过来的人间驻地府办联络员，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请多多关照！”
邵初澜语速有点快，加上柳微云刚应付走一个难缠的来访者，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转过来。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略显笨拙地绕出前台，表示迎接。
注意到她不太方便，邵初澜连忙上前扶了一把，柳微云身体一颤，避开一些，站定在距离邵初澜半米远的地方。
邵初澜注意到对方的动作，道歉很干脆：“啊抱歉不小心碰到您了，我的意思是，您不用麻烦出来的，我过去就好。”
柳微云：“哦，哦，新来的同事啊，你好，你好，我们……我们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说着，朝着东侧的一个空置工位指了指。
“多谢！”邵初澜有些惊喜，没想到这里会提前帮她准备好。
把入职报告和相关简历递给柳微云查验之后，她拎着背包，抬脚朝工位走去。
迈出两步又顿住，忽然回过头，笑着问：“对了，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柳微云愣了一下，才缓缓道：“我姓柳。”
“那么，谢谢柳前辈的接待！”邵初澜转过身，径直朝工位走去。
柳微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好半晌才讷讷道：“……不用谢。”
工位看上去离门口处不远，一路空空荡荡似乎什么阻拦也没有，邵初澜却足足走了两分多钟才到。
沿途墙根处暗红色的光如血管一样流动，邵初澜估计这是某种能够缩地成寸的阵法。
这让她觉得很有意思，最初收到调令的那点不愉快也抛到脑后了。
说起调令，邵初澜就很无语。
她从大三修完所有课程后开始备考，一年半早八晚十，充实的备考时间几乎快成为她的噩梦。
但就算无数人争抢，在资源越来越稀缺的当下，公务员依旧是比较优选的工作，至少六险二金把人鬼几辈子全包，基本上入职了便没什么后顾之忧。
邵初澜生生靠自己充分的准备和无数次修改到吐的模拟演练，在今年的省考中杀出一条血路，笔面第一，成功上岸。
然后领取入职报告的当天，被告知调到了地府的办事处当联络员，美其名曰下基层历练两年。
所以她出现在了这里。
邵初澜把背包挂在椅背上，抽出纸巾想要掸一掸桌面上的灰尘。洁白的纸面拂过实木桌板，翻过来一看，依旧光洁纯白。
明显是才打扫过。
她扶着桌沿，坐在靠椅上。椅子的设计很科学，坐垫柔软，充分支撑腰背，她靠在椅背上转了两圈，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短短几分钟，邵初澜对地府办事处的观感蹭蹭蹭上涨了好几个点。
好像，也没有传言中那么不好。
然后，她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环顾四周，邵初澜忽然察觉，这里怎么……只有她一个人？
说来奇怪，除了在前台守着的柳微云，前台距离自己工位这么宽的一片空地，中间居然什么也没有。
只是依稀感觉到空气有些滞涩，似乎流通不畅的样子。
不过地府嘛，和人间不一样也正常，邵初澜很快说服自己，并没有多想，心情愉悦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适应着自己的新工作环境。
实木桌板很厚实，左上角是一台无线座机，底部压着一张打印纸。
邵初澜抽出纸张翻了一下，是地府办事处主要员工的所属部门主要职责和联系方式，以及办事处管辖地区的基本地图。
大致扫了几眼，邵初澜把纸张压回去，随后饶有兴致地看向了桌子边缘处，一排不同颜色的按钮。
邵初澜按下了第一个白色的按键，头顶忽的变亮，邵初澜眯起眼，诧异地抬头，发现几粒光珠聚在头顶，小幅度地自主旋转着变幻角度，似乎是在调节光线强度，让邵初澜尽快适应。
很快，光珠找到了最合适的亮度和角度，暖色的灯光成束打在邵初澜视野正前方，相当智能。
她顺着按钮依次摁下去。
半悬浮的液晶显示屏立在她视线正前方，自带视野跟随，无论邵初澜怎么活动，显示屏都跟随着她的视线移动。
最后一个按钮按下去的时候，“咔嗒”一声轻响，是原始机械活动的声音。
邵初澜对着桌面头顶看了半天，也没看到新的机关出现，正奇怪时，脚下忽然踢到了一个实木盒子。
将盒子抱上桌来，邵初澜看着这个严丝合缝的木盒，拧起眉头。
终于，在特别不起眼的地方，盒子的一个角落处，邵初澜终于观察到了一个很浅很浅的印子，似乎有指尖这么大，圆圆的。
她没有多想，按照思维惯性，用右手手指压了删上去。
“咔嗒”、“咔嗒”几声机械的齿轮转动音隔着厚重的盒子传出。忽然，盒子顶盖被弹开，“噗呲”一声，冒出了一小串虚拟烟花，在邵初澜头顶清清脆脆炸开，组合成四个字“欢迎入职”凝在半空，然后很快就散去了。
真是新颖别致的欢迎仪式。
邵初澜很惊喜，对还没见过的同事们，生出无限好感。
她低头继续查看盒子里的物品，一个手机，一个眼镜盒，以及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
手机还没有开机，邵初澜耐心等它开机，同时拿起了眼镜盒。
简单的透明盒子里，只有一副普通的银边眼镜，看上去和普通的平光镜没有什么区别。
邵初澜不太熟练，把它架在鼻梁上。
瞬间，五感被各种声光色味充斥。
“预算表发你了。”
“收到。”
“嗯，您好，是，好的，好的我们了解了，嗯……”
“你把这个搬过去一下，嗯，就放那里就好，谢谢。”
缺胳膊少腿的、脸上长毛的、舌头拖到地上的，浑身只剩骨架的，在半空中飘来飘去的，或站或坐，或走或飞，沉默但有序地快速处理着手头的事情，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就算说了也是惜字如金，空气中充斥着紧张和班味。
邵初澜看得惊奇，她有些难以想象，这里是怎么做到四五十个鬼齐聚，还能像太平间一样安静的。
大家依旧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务，没有鬼注意到邵初澜的存在。
这些鬼应该就是自己以后的同事了。邵初澜生疏地扶了一下眼镜，主动开口自我介绍：“各位好，我是邵初澜，是新来的人间驻地府办联络员，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请大家多多关照！”
“……”
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样，所有鬼手里的动作戛然而止。
四五十双黑漆漆的眼珠或眼眶或不知道别的什么齐齐望过来，看着邵初澜一言不发。
空气有些凝固。
邵初澜觉得自己可以说些什么活跃一下气氛，却见面前的场景又忽然重新动了起来，按部就班，好像方才看到的场景是幻觉。
一只抱着一叠资料的淡青色鬼魂从邵初澜身前飘过，很细微很小声地说了句“你好”，然后又紧张地飘走了。
邵初澜现在知道不是幻觉了，高兴地回他：“您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邵初澜回应之后，鬼魂飘得更快了。
……像是落荒而逃。
完成基础社交，再加上先前他们准备的种种，邵初澜对这些同事观感很不错，心里喜滋滋的。
目前没有分派给她的任务，她也不打算去打扰他们工作，于是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摆弄已经开机的手机。
只是一台普通的公务手机，功能和自己的手机差别不大，不过，部分图标奇形怪状的软件和市面上所见不太一样。
邵初澜戳了几下，没反应，索性放到了一边，先拆开布袋查看里面的东西。
是速干防风衣，总共两件，一白一黑。底部说明书特别提示，这个衣服可以防止一定程度的阴气和湿气清洗，看来是特别定制的。
三件东西，都很实用。
邵初澜很满意。
邵初澜把防风衣仔细叠好，塞回布袋里，刚扎上布袋，只听前台处传来“乒铃乓啷”几声巨响，尖锐刺耳的嗓音几乎冲破在场所有人鬼的耳膜——
“我说，你们怎么办事的？多久了，我因为这个问题都跑了多少次了？把我们这些每年上几千亿税的富鬼的话当耳旁风吗？你们到底能不能办，啊？不能办就赶紧把机构撤了，让酆都来管！”
柳微云连忙绕出前台，挺着笨重的肚子，恭恭敬敬鞠躬：“非常抱歉给您带来了不好的体验，我们先这边坐下，歇一会儿，喝口水，冷静一下，再说您的诉求可以么？”
富态鬼不依不饶，胡萝卜粗的手指上戴着七八个金指环，大小不一的宝石点缀在上面，邵初澜和她隔了老远，都被晃得眼花。
“我告诉你，不管是谁担责，今天这事儿，都必须给我一个答复，不然，你们就等着我上酆都投诉吧！”
“非常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们这就联系相关工作人员来处理。”柳微云着急安抚对方，却没想到对方直接急跳脚了：
“你什么意思？！敢情你们压根处理不了这事儿？那我之前来这么多次算什么？这不纯忽悠鬼呢么？”
柳微云知道对方现在在气头上，自己说什么都是错。
只能一次又一次连连道歉并安抚对方，只是效果有限。
邵初澜远远看着她托着大肚子，姿势不便，心下有些不适，索性站起身，朝前台方向走去。
在矛盾进一步升级，富态鬼胡萝卜粗的手指将要掐上柳微云手臂的时候，一只健康饱满的手忽然按住了富态鬼的爪子。
邵初澜冲着她，忽地咧开嘴，露出八颗牙齿，亮晃晃的：“这位小姐，有话好好说嘛。”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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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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