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安揽过他的肩，低声安慰：“小诀，我教过你怎么应付他们，第一件事就是别让自己受伤，其他的都交给我，记得吗？”
“我记得，我记得。”
宋诀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削瘦的身型摇摇欲坠，讨好又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可以，我可以和学长待在一起吗？”
顾辰安一时有些犯难，但很快便想通，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披在宋诀身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好，那就和学长待会，但我不能陪小诀太久。”
少年对宋诀的特别关照从不是一时兴起。
他本就看不惯这种行为，而且宋诀太像过去的自己，那么痛苦而纠结，陷在泥潭中无法抽身，只是自己已经走出来，宋诀却没有。
不管是出于何种心理，帮帮他，顾辰安一直对自己这么说。
四目相对，宋诀漆黑的眼底泛着波澜，不自觉地抿着下唇，他的五官其实很精致，只是全被烧伤给毁了。
苍白的指尖把顾辰安的衣角揉得皱巴，投过来的眼神像只湿漉漉的小狗……可怜的弃犬。
二栋教学楼后面有个荒废的器材室，这是二人初遇的地方也是唯一的秘密基地。
顾辰安拂开器材上的一层灰，示意宋诀过来，又从怀里拿出两个面包，一人一个分给他——这本来是他的午饭。
宋诀的吃相很斯文，吃得很慢，先咬一口，然后在嘴巴里细细地咀嚼，腮帮子鼓鼓的，眼神专注地盯着手上的面包，余光却黏湿地落在身边人的身上。
学长在看我吗？
好害羞。
他微颤的手指轻轻蜷缩，怕和顾辰安对视，眼珠子便直钩钩地盯着自己的板鞋，脑中陷入魔障，只有我和学长，只有我们两个……
学长可不可以看得久一点。
在独属于我们的空间里。
宋诀想，他甚至可以跪下求顾辰安多施舍些目光给自己，但他害怕吓到心爱的学长。
面包寡淡生涩，口感干瘪至极，宋诀心里却冒着甜水。
他好像又看见了新生的火光，像那天晚上熊熊燃烧的大火一般，燃尽一切污秽，他每天都在想学长，心像放在烈火里炙烤，想念到马上就会死掉一般。
想看学长的眼睛，想听学长的声音，想闻学长的气息。
想得心里发痛，像无数只蚂蚁爬进去啃食血肉。
顾辰安没有注意到宋诀的小九九，他三下五除二搞定了简单的一餐，单手撑着脸开始算账。
早餐两个馒头3块，午餐一个素菜加上免费的汤6块，晚餐吃面包或者泡面4块，平均下来一天15左右，加上水费电费和这周要收的资料费……
又没钱了。
口袋空空的顾学长无声落泪——穷到只能喝西北风。
之前老班说的考试缴费什么时候交来着？十号还是十五号之前？如果周末抓紧的话，应该能凑够，上回那个奶茶店的老板还倒欠我两百。
黑心死了。
顾辰安苦恼地挠头，思索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方法。
“学长……”
宋诀小声地唤他，藏在长长黑发下的耳尖微红，神情略微羞涩但由于大片的崎岖伤疤，大大咧咧的顾辰安愣是没看出来那点情态。
少年指尖轻点着膝盖，对着坐在身边的心上人开口。
“学长的外套怎么办啊？”
“啊，这个啊，没关系啊，我不介意的，你直接还给我就行。”顾辰安抓抓头发，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宋诀的语气忽然变得紧张，说话也结结巴巴，一双黑眸里凝着急切。
“不，不行！我一定会洗干净的！”
“不是，哥，我的意思是，我想洗干净再还你，被我穿过的话就，就脏了……”
顾辰安敏锐觉察到宋诀话里的失落，用力揉了一把宋诀的头，笑意明朗，这孩子心思太敏感，总是胡思乱想。
“小诀一点都不脏，谁说小诀脏的？”
少年轻轻落下一个拥抱，引得宋诀心间直颤。
“小诀不能这么想。”
午饭时间短，但作业多，顾辰安几乎是掐着表过日子，他没再久留和宋诀打了声招呼就离开。
“学长一定会保护你的，小诀千万记得我说的话，硬碰硬打不过就跑。”
顾辰安再三嘱咐，他从小摸爬滚打过来，身手不错头脑灵活，技巧都是和人家打架亲自摸索出来的。
碰上这种势单力薄的情形，光明磊落的法子真不顶用。
老话说得好，恶人还得恶人磨，顾辰安会摇以前认识的狐朋狗友啊。
宋诀乖巧地点点头，深黑的眼底满是不舍，长长的刘海遮盖着大部分面容，但还是温顺开口。
“学长再见。”
话语中的落寞怎么也遮不住，孤单的身形似乎和这栋废弃之地融为一体。
顾辰安无声叹息，他总是会为宋诀心软，这事得有个结果，自己马上要毕业，大学还不知道天南地北地要去哪，远水救不了近火。
少年温和的神情一直维持到顾辰安的身影消失，漆黑不见光的深瞳盯着那处，像雕塑一样静默许久，轻笑一声缓慢有了动作。
他把顾辰安的外套揉成一团，放在膝盖上，将头埋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熟悉的气息拥入鼻腔，宋诀一个激灵，浑身都在颤栗，像是药物上瘾的疯狂患者。
啊……
好香。
心脏砰砰直跳。
太美好了，可是还不够，想要更疯狂，更深入。
救救我吧，顾辰安。
我想要更多。
少年跳动的心脏不断收缩着，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不可自拔，宋诀就像阴沟里扭曲的臭虫一样，即使恶心卑贱垃圾到骨子里，却也会爱慕天上的月亮，纯白无瑕，遥不可及的月亮。
明知二人恍如天堑的距离，那一腔卑贱的爱意却疯狂至极，理智岌岌可危地圈住那浓稠的爱意，却总有一天会失控崩坏，然后将心上人拖入深渊，腐蚀殆尽。
天边下起了丝丝缕缕的小雨，阴云密布，像是山雨欲来的前兆，厕所里两个男人在昏暗的灯光下交谈，声音有些干涩。
戴眼镜的男人指尖夹着一支烟，止不住地叹气，浑浊的眼中带着麻木的笑意，哆嗦着将烟塞进嘴里。
“这个副本已经开始了。”
“也不算倒霉，还有两个新人能当替死鬼。”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
“它们在逼死我们。”
“最后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你听过有人活过三个副本吗？”
……
“同学们好，我是新来的实习老师，关林。”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弯腰冲班级里的同学打招呼，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台下稀稀拉拉地回应，都显得有气无力。
宋诀缩在垃圾桶旁边的座位上，破旧的桌上被画上了带着侮辱性的语句，书本也被撕的乱七八糟。
少年习以为常，平静地略过这些语句，然后用手指在粗糙的桌上慢慢摩画着什么，一笔一画，一撇一捺都画在心上。
顾。
辰。
安。
死水一般的眼底泛着温柔的波澜，手心贴在那块桌面上，像是和那人五指相扣。
好想见到学长——今天把洗好的外套还给他吧。
不。
宋诀抿了抿唇，指尖扣着桌面那不平的刀痕，指节用力到泛白。
还是明天还吧，过几天也可以。
希望学长的气味能长久地留在枕边，宋诀已经上瘾。
他自知是一个小偷，也是个恶心的变态，只能闻着学长的气味，嗅着偷来的衣物，在梦里品尝旖旎暧昧的禁果。
但他克制不了，只要那人在自己身边一天，那些瑰丽放浪的幻想就永无休止，他就是个烂人，贪婪的烂人。
他的爱就是腐烂的，掰开揉碎了也泛着黑水的烂，可他的心上人永远纯白——永远可爱。
脑子里心满意足地遐想完，宋诀才丢给讲台上的实习老师一个眼神。
仅仅一眼，他就厌恶地挪开视线，那实习老师的身边黑雾环绕，浸透了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连五官都看不出——是恶念。
每个人都有善与恶的一面，善恶相衡才是正常的人性，贪婪，傲慢，**，懒惰……都是恶念的一部分，普通人的恶念并不会凝结成实体，是无色的，恶念一旦凝结成实体那代表这个人手上沾了鲜血，也就是黑色的。
宋诀自小就与常人不同，能看见每个人灵魂中的恶念，这些恶念的气味都极其令人生厌，他闻得快要麻木。
又是肮脏的家伙们。
对地狱中的恶鬼来说，恶念是最好的养料，恶念越强大那么就越可能被恶鬼分食。
邪恶的灵魂是力量的补给，纯白的灵魂则是诱人的珍馐。
宋诀勾了勾唇，带着几分讥诮。
这几位实习老师身上的气息臭不可闻，让他几欲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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